“你好好看啊。”
此话一出，江澹的脸色更红。他看着山神，心里也很想夸他一夸，但看到他那湿着也一样炸毛的卷发，只觉得有心无力。
在这么晃神的瞬间，对面那傻大个就朝他打了另一个直球:“我叫苍黎。请问你的名字是……”
他眉眼弯弯，神色尽是促狭戏谑。
江澹却朝他温柔一笑:“不告诉你。”
“等下次见面吧。”他转身走进水里，偏头朝他回眸笑了笑。
回眸时一缕曦光暖色跃入他的眼底，刹那间山色草木尽失颜色，流水激石掀起滔天的波涛。群鱼沉底，山花皆闭。
苍黎心跳如擂鼓。
再回过神时，水神已经消失不见。
水珠游过来，撞了撞他的小腿。
苍黎把它捧起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肯定地道:“是你吧。”
回山上的路上，苍黎一直在逗它，逗得水珠自闭了。愤怒地一头撞向他的胸口，再不搭理他了。
拖把山神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揣着它回山了。
·
夜晚。月色如积水空明。一道浅色光影自水缸里跃出，化为江澹的模样。
他神色颇有些复杂。
他原本是想好好地再以水珠的身份再待上那么几天的，没想到被某人识破身份。
识破身份还待在这儿，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准备今晚就离开。离开前，再最后好好地看看这居住许久的水缸，看看这石洞，再好好地看看这个人。
他只注意着躺在石板上呼吸均匀的人，忘了看路。脚尖不知踢到什么，发出轻响。
江澹立刻停在原地，屏住呼吸，紧张地关注着床上的人。但凡他有一点要睁眼的痕迹，他就立马跑路。
所幸那人睡得死沉。
江澹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这次仔细看路摸到床边。他瞧着那挺立的眉眼，刚硬的轮廓，忍不住伸指虚虚地描摹。
他轻叹一声。
没想到异变突发，就见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迅速地握住面前的手腕，一拉一扯，翻身跪立控制。
短短几秒的时间，局势翻天覆地。
为了不让江澹砸到脑袋，苍黎还贴心地伸手垫在他脑后。
江澹:“……”
苍黎嘿嘿一笑，很不要脸地摘下他的面具藏起来。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道:“第二次见面了，你叫什么？”
江澹挣了挣，没挣开。
他认命道:“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苍黎笑道:“江澹?小水珠。”
小水珠面皮薄，嗯了一声，接着又道:“你快起来，好重。”
苍黎没起，稍稍松开他:“那你别跑。”
“好，我不跑。”
苍黎便松手，连滚带爬地到一边盘腿坐下。
江澹起身，先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规规矩矩地坐着。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苍黎老实道:“你踢到东西时就发现了。”
说起踢到东西，惯于温和的水神莫名生气:“要不是你那石洞乱七八糟的，我能发出动静么。”
说着瞪了苍黎一眼。
苍黎摸摸鼻子，认道:“我错了。”
但他转而道:“但如果不是你不小心弄出动静，我就不会知道你会偷偷地看我睡觉。”
江澹:“我那是要离开了跟你告别呢。”
“为什么？”苍黎一听说离开，急了:“怎么就要离开了？”
江澹被他那急眼的样子逗笑，“水里的生物需要我。”
也是。
“那你要离开了吗？”
“不急。在这之前，还有两件很重要的事。”
山洞里亮起团暖光，苍黎任劳任怨，认认真真地清扫石洞，把凌乱的东西归整好。幸而有江澹提前清扫过为基础，再收拾起来也不难。
“好了。”苍黎用净化咒过了一遍，邀功般地看向江澹，满脸写着求夸。
江澹示意苍黎坐下，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确实干净了很多，真厉害。”
某山神几大辈子来没有听到这样的夸奖，夸得他心花怒放，此刻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可以跑两个来回。
“那第二件事……”
江澹示意苍黎转身背对着他。他从手里化出一把梳子，拢着他的卷发，耐心地梳理。
这炸毛的卷发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发质是软的，摸着不扎手。江澹顺手揉了一把，揉得苍黎脸红心跳的。
把头发梳成简单的高马尾，水神大人甚至还很闲情逸致地给他辫了几股小辫儿。
梳好头发的山神大人再无遮挡，刚毅的脸便显露出来。水神大人瞧了一眼，便难以控制地微微红了脸。
很俊朗。眉目轮廓如刀削般凌厉分明。
整个人都清爽许多。苍黎还有些不太能适应地甩甩马尾，问江澹:“好看么。”
江澹咳了一声，不甚自在地点点头。
苍黎傻乐呵。
“好了。”江澹起身，“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送你。”
两人并肩而行。路上，苍黎仔细地扫清前路障碍，护送水神大人下山。
在河边分别，苍黎还有些依依不舍。他磨磨蹭蹭地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江澹看出了他的意思，莞尔道:“明天见。”
水神大人走进水里，下意识地想掏面具戴上。摸了个空，才想起面具早被某人抢走了。
算了，等明天再去讨要回来罢。
这样，也好多个借口接触。
·
目送江澹的身影消失，苍黎又傻站了一会儿，摸摸高马尾上山。
他早已被“明天见”这三个字砸得兴奋异常，热血沸腾。夜深山空，整座山都在好眠。他却睡不着。
睡不着么，消耗一下精力呗。
他无声狂乐，从山底奔至山顶。不过瘾，便举着巨石从山底奔向山顶。
奔完仍然精力无限。
那算了，还是祸害别人去吧。
雪豹小斑成年后便自己独居在某个山洞里。这天晚上它正蜷着睡得正香，梦里追着美味的食物跑，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它蓄势待发往前一扑，爪子已经够到食物了……
豹头忽然被人拍了拍。
小斑嗷一声怒吼，被迫从美梦里惊醒，见是山神，没好气道:“你最好有事。”
“怎么跟山神说话的？”苍黎又拍了下它的豹头，乐呵道:“你看看本山神有什么变化没。”
雪豹靠着良好的夜视能力仔细地瞧了瞧他，道:“你那头拖把终于舍得整理一下了？”
苍黎:“……”
是的，他这个山神就是当得如此塑料。
他威胁道:“好好说话，不然明天我就专盯着你，你追哪个猎物我就救哪个。”
小斑磨了磨爪子，“整理完后变得很清爽。”
苍黎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好看吗？”
“好看，好看死了。快滚吧别打扰我睡觉。”
山神只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前半部分，便兴致高涨地离开了。
雪豹在背后朝他呲了呲牙，重新睡下。
好冒昧的神，自己睡不着要打扰别的兽睡。
第二天，山里开始流传着一个信息:山神大人疯球了。
据某些目击证人者道，说山神昨个儿半夜不睡，在山上一阵狂奔。
据某些当事者道，昨夜山神在睡梦中把它们喊醒，问它们自己好不好看。
……众兽互相对视，觉得传闻是真的。
而这些，山神大人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云巅的日出最是震撼，想让江澹也来看看。
如果没有在水珠时期被苍黎捞走，那么江澹回到水宫殿，肯定能接受并迅速适应偌大宫殿只住着他一人的现实。
或许是因为灵智初开时就一直跟着苍黎，现在反而有点想念那个人了。
江澹在水宫殿里逛了一圈，在华丽繁复的床上躺下，几经翻身才勉强入睡。
然后是被虾兵蟹将的扣门扣醒的。
他开门，就瞧见一堆堆拿着小叉戟的虾蟹拖着某个傻大个来了。
傻大个明显不会水，捂着嘴，见到他，眼睛就弯弯的。
控制了一下心情不至于露出什么惊讶表情的水神，矜持地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关上门后，江澹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苍黎指指自己，只是笑。
水宫殿建于水中，水神天生便能在水下呼吸。而苍黎不同，苍黎是山神，在崎岖的地方如履平地是他的天性，但在水下，就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大块头。
江澹想了想，拉着他的衣服迫使他弯腰。随后捧着他的脸，轻轻地贴了贴光洁的额头。
水形额纹一闪而过，丝缕泛着柔光的神力进入山神的额纹。
几息后，江澹松开苍黎。
苍黎已经能在水下自如地呼吸。他呼吸灼热，看着江澹，俨然已经呆掉。
“你来干什么？”水神轻咳一声，道。
“啊，哦。山上云巅的日出最是盛烂，我想，想请你去看看。”
“那走吧。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赶上。”
“能，肯定能。”苍黎拍拍胸膛:“我会飞。”
苍黎:我会飞，但江澹不会。我可以抱着他飞，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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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崩水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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