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佩拉睁开眼睛。
她觉得浑身都泛着轻微的酸痛，但更多的是舒适，懒洋洋的暖意裹覆住她的全身，残留的倦怠熏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缓了一会儿，她坐起身……奇怪，没能坐起来。
维斯佩拉一个用力，在柔软泛着微光的毯子上打了个滚，控制不住一连滚了好几圈。
她有点发懵，低头打量起自己。
毛茸茸，小小一团，在遥远得几乎要记不清的过去，她就是这样一副幼崽的模样。
她第一时间环顾四周。
这里很黑暗，只有底下的毯子在微微发着斑斓的柔光，她像是被装在了盒子里，总之这里不像是正常的房间。而她的同伴们都在这里，虽然都是缩小版，其中有几个已经和她一样从沉睡中苏醒，懵然打量周围的一切。
头顶的“天花板”忽然被掀开了。
空间骤然开阔起来，维斯佩拉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银发的化身向他们露出一道清浅的微笑。
不，他不是化身。维斯佩拉冷静地否定自己，或许……祂就是神本身。
她以为自己祈求到的只是神明的一片碎屑，丝毫没有想到神会亲身行走在大地上。
以西结打开棺椁，查看这群睡了三千年的孩子们的状况。
已经有很多人醒来了，精气神很足，看来过滤掉脏东西的邪神用来当滋补品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季挽心想，邪神保健品项目保留，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尝试一下。
就是看起来好像都睡懵了，连维斯佩拉都露出了有点呆傻的眼神。
他漫无目的地神游了一会儿，温声开口，“维斯佩拉？”
维斯佩拉立刻应声，“以西结阁下，我在。”
以西结问：“你们感觉怎么样，起来活动一下？”
他话音落下，棺椁里面原本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呆呆地抬头仰望他的孩子们，眼神立刻变得清醒了点。
已经回过神的人忙不迭地变回人身，还不忘记把仍在睡梦里但快要醒来，还在哼哼唧唧的同伴抱在怀里，伸出手去捂他们正在梦呓的嘴。
他们原地站直，乖乖巧巧地对着化身露出傻笑，“您早安，那个……我们现在感觉很好。”
以西结颔首。
“你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说，“现在快离开吧，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这里很快就会变得危险了。”
在场人均是一愣。
银发化身说出这句话时，天蓝色的眼睛向虚空中蜻蜓点水般投去目光，仿佛看见了未来中那所谓的危险。
维斯佩拉声音干涩：“我们无法帮到您吗？”
他们有些不舍，虽然不知道该如何与化身相处，但待在化身身边的感觉很舒服，是倦鸟归巢一般的舒适感，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是很想就此离开。
于是他们看向化身的眼神或多或少掺进了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被万众瞩目的银发化身嘴角弯起浅淡的弧度，“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现在，去休息吧。”
“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用沉静的嗓音说，“欢迎来到三千年后，我亲爱的孩子们。”
“……”
在银发化身的身前，所有人陷入沉默，他们动作踌躇，脸上却不自禁地露出小小的、羞涩又雀跃的笑容。
他们不约而同地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转过身，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极北之境的长夜就此彻底消逝了。
-
毂的队伍最后决定向大山行进。
“这种时候就只能凭借直觉了。”林子枫端着正在冒热气的罐头说，“拼尽我身为一个科研人的尊严，我觉得山里有东西。”
科研的尽头是玄学，明客江露出不明觉厉的表情。
红烧肉罐头香气四溢，是基地里颇受好评的罐头，明客江吃了几口，觉得这罐头远不如自己做的好吃，但现在没有那个给他下厨的条件，能有口热罐头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周围的空气还是有点冷意，明客江又加大了异能的输出，他们身边凭空燃烧的火焰又热烈了几分。
明客江鼓着腮帮子嚼嚼嚼，“总比当个无头苍蝇要好，等会儿我们就去山脉里试试运气……”
“等一等。”有人猝然打断他们的对话，声音沉凝，“有什么东西向着我们过来了。”
出声的是他们的带队者相襄。
在场的异能者里，相襄的作战经验最为丰富，不如说整个毂里都没有几个比他更加敏锐的人，备受尊敬。
他说出来的话其中的可信度可想而知，因此所有交谈声都戛然而止，异能者们瞬间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备战状态。
他们顺着相襄的视线仔细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现。除去风声，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茫然席卷上每个人的心头。
相襄却好像看见了什么，眉心微皱，“花……？”
就在他吐出这个字的下一秒，他口中的花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视线里。
那似乎是某种小巧的、玲珑的花朵。
它的身姿实在是很清透，花瓣与花枝是冰雕一般的透明，又在花瓣的末端显出一两分朦胧的灰蓝色。
花朵悄无声息地不断生长，向他们迅速延伸而来，宛如一条透明的丝带，又像是一条细长的河流。
这条花朵汇聚而成的河流很快奔流到他们的面前，接着便静止不动。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警惕着花朵下一步的变化。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花朵仍是那副静默的模样。
相襄顺着花朵眺望过去，他目力很好，轻易就看见了身后的那些菜鸟看不见的地方，“这些花是从山里延伸出来的。”
林子枫探究地看着地上的花。
小花们微微摇曳着，悠悠哉哉。
“这不正好。”明客江眼神清澈，想都没想，“我们就顺着这些花走吧。”
所有人都看向他。
林子枫张了张嘴，“……？”
他定了定神，勉强把那句“你的警惕心都被狗吃了吗”给咽下去，保留了明客江这位初出茅庐的菜鸟中的菜鸟一点颜面，“万一这些花有危险呢？”
明客江挠了挠后脑勺，“实不相瞒，这些花还挺亲切的……”
林子枫的表情更严肃了，如临大敌，“难道这些花的效果是作用在精神上的？”
相襄听着他们的对话，思忖片刻，蹲下身折了一朵花。
令人惊奇的是，花朵在被折断的那刹那就碎成了冰晶，落到地上，顷刻消融。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明客江有样学样，也蹲下来去碰那些花。
他的手指触摸到花瓣。
一个房间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又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纸片般消弭不见。
和宁坎镇那座安置神柱的房间很像，偌大的房间空旷无比，只有一把椅子，上面静坐着一道人影。
密切关注着所有风吹草动的人都注意到了明客江这一瞬的不自然，相襄迅速上前，提着明客江的领子往后退，让他离那些花远一点，“怎么了？”
明客江甩了甩头，“……”
他似乎被一双非人的眼睛瞄准了，座椅上的人微微抬首，锋利冷淡的目光从洁白的兜帽下探出，天蓝色，冰裂纹，像是这座雪原本身从时间深处向他投来一瞥。
明客江回答慢了半拍，“我看见了，是化身。”
“化身……就在这些花的源头处。”
听见他的回答，林子枫冷静的神情裂开了一瞬。
假如化身真的在源头处，那么他们确实得沿着着些花走。
难道这就是直觉系……？
大家迟疑地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下成片的小花。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精心烧制出来的玻璃制品，但此刻，这些花在他们眼里更像是手掌，神的化身漫不经心伸出的、邀请他们进入未知的手掌。
相襄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远处的山脉一眼，“你确定？”
明客江肯定道，“我确定。”
“听见了吗？”相襄说，“所有人，休息时间结束，我们该出发了。”
在他的身后，大家都已经自觉收拾好了东西，面色肃然地排起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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