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襄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指，花枝脆硬纤细且寒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
他移动眼珠，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明客江。
年轻人眸光清澈明亮，一张灿烂的娃娃脸看一眼能让死透的尸体尸斑变淡。
事实上，除了带领队伍寻找到化身以外，他的身上还有一项任务。
他需要评估明客江是否适合接手化身。
他的上峰派下任务的时候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说总不能让神的化身所托非人吧。
相襄不赞同上峰轻浮的态度，但他赞同上峰说的话，鉴于化身身负伟力，使者的甄选再怎么严格都不为过。
如果使者品行不端，那他们宁愿放弃化身带来的利益。
队伍踩着厚实的雪，脚边是摇曳蟠蜿到高山的小花。
似乎是在为他们减轻阻力，极北之地的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弱气了许多，只余下不时吹过的细丝。
踩雪的声音反而使周围更加寂静，也因此，突然出现的温柔声音格外显耳起来。
“诸位——似乎是在寻找神迹吧？”
相襄猛然转头看向声源处，“……”
一位身着冬季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山石上，相襄可以肯定，那里刚刚还没有人。
这位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微微笑起来，他有一头铂金色的头发，眼睛是很浅淡的紫色，五官深邃，身形高挺，“初次见面，我是阿列克谢。得知各位要来，我可是很早就等在这里，准备和各位来一场偶遇呢。”
相襄扯了扯嘴角，“偶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自称阿列克谢的男人来者不善，所谓偶遇是对方精心策划的。
“先生，您不是我的对手。”不速之客彬彬有礼地说，“是自愿带上我，还是被我控制后带上我，您应该知道哪一项是更好的选择吧？”
相襄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说出你的来意。”
阿列克谢弯起眼睛，“您凭什么向我提问呢？”
“……”
他们互相瞪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杀气，相襄身后的队员们无一例外做出战斗起手式，局势一触即发。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季挽收回了视线。
系统说，【他们打起来了。】
季挽懒散地点头，“显而易见。”
【阿列克谢好像真的要比他们厉害。】系统担忧，【明客江还能到这里来吗？】
季挽：“不能。”
他沉吟片刻，“阿列克谢身上有东西，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有点危险。”
他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让维斯佩拉他们尽快离开极北之地。
可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却感觉不出来。
系统紧张起来，【连你都觉得危险吗？这个阿列克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察觉到？】
不对。
系统猛然意识到，与其说是它察觉不到阿列克谢的不对劲，不如说它根本就捕捉不到阿列克谢的存在。
他就站在那里，血肉温热，生动无比。
然而在系统试图去定位他的时候，却像是捕捉到了一团空气，它只能通过季挽的视线看见阿列克谢。
有人指给它，它就能看见，如果没有人指给它，哪怕阿列克谢在它面前做鬼脸，它也看不见他的一根头发。
系统悚然，【闹鬼了……！】
“我大概有些头绪。”季挽单手支起下颌，“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就讲给你听。”
系统可怜巴巴，【我真的很好奇——】
“你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邪神是例外，因为他们来自世界之外。”季挽说，“这是唯一的可能，阿列克谢身上的诡异之处来源于邪神。”
他微微一顿，“恐怕还是有理智的邪神，阿列克谢受到了它的教导。”
【……】系统茫然，【这有可能吗？】
邪神都是无序的，崩坏的。
它们都已经疯掉了，只知道张牙舞爪地寻找食物，永远不知餍足地蚕食那些不属于它们的力量与世界。
季挽继续说：“没人规定过疯子就不能有理智，虽然和它们打了几千年的交道，但我们见到的大概都只是来探路的前锋和牺牲品而已。”
“这位聪明的疯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我们的防线，潜入到了这颗星球的内部，混进了人群里。时机的话，大概就是我被投放下来的时候。再怎么说，强行把自己的灵魂撕成两半，哪怕是‘我’也会有一段虚弱期。”
“然后，在它的帮助下，阿列克谢穿上了隐身衣。”
这件隐身衣的效力足够强悍，强悍到能够遮掩住系统的耳目，令系统失去定位阿列克谢的能力。
但是问题来了。
季挽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视过阿列克谢的身影。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阿列克谢仍然是人类。
邪神帮助了他，想必是把他视作了自己的东西，那么阿列克谢为什么还是人类？
季挽喃喃自语，“它很了解我。”
它知道季挽不会对人类出手，它知道整个世界都被季挽纳入羽翼之下，人类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他只会把阿列克谢交给“人类”来解决。
季挽问系统，“那个我在上面都做过什么？”
【啊，这个啊……】系统刚想回答，又猛然止住话头，如鲠在喉，支支吾吾地咳嗽了几声。
季挽循循善诱，“快说吧，我不会恢复记忆的，你不相信我吗？”
系统抵抗不能，一边回想一边答，【你一直在处理那些邪神。】
【除了杀就是杀，有时候腾出手来捏个化身下来。】
【对了，你还一直在补充世界的灵气，保证异能者可以一直诞生且不会太弱。】
季挽思索了一下，觉得就这些，不足以让隐藏在暗中的聪明疯子对他有这样的了解。
那么对方对他的了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就算他不会亲手杀死阿列克谢，但他仍然会把阿列克谢交给毂一类的专门部门，对方是看出了这一点？它想要利用阿列克谢对毂做些什么，只有阿列克谢能够做到？
系统小心翼翼，【阿挽？】
季挽回过神，“怎么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它本来很不安，很茫然，它想要告诉季挽它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它想告诉季挽自己有多么恐慌。
可是当它看见那双平静的眼睛、听见那副柔缓的嗓音时，就宛如被注射了镇静剂一般安宁下来。
它不害怕了，因为季挽就在这里。
【没什么。】系统小声地说，【只是想说，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季挽眨眨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安心呆在我身后吧，我向你承诺，你还有很漫长的光阴可以度过。”
【……】
被戳破心思的系统害羞感动到语无伦次，【呜呜呜呜呜呜呜谢谢阿挽谢谢妈妈谢谢爸爸总之就是谢谢阿挽……】
季挽目露怜爱，手指有点泛痒。
是时候帮系统捏个壳子出来了，他想，这也太让人想捏了。
但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黑暗的房间里，银发白袍的化身缓缓起身。
-
从伤口处涌出的温热血液很快就在极寒的气温下结冰。
倒是省了止血。相襄轻微地喘着气，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敌人。
阿列克谢看起来从容不迫。
暗处的阴影在他的操纵下凝成实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密不透风地堵死了所有人的退路。
幸而相襄的异能是结界，攻击性不足，防御性却绰绰有余，在阿列克谢猛烈的攻势下，他还有余力去保护自己的队员们。
相襄已然遍体鳞伤，阿列克谢却连衣角都没有损坏。高挑的男人有一副温柔的面相，脸上笑容慈和，下手却狠辣无比。
“我认得你。”相襄突然说，“曾诱发过海啸的特级通缉犯，你的特点就是办事不带脑子且行为浮夸，喜欢把人削成人彘，侧写师一致认为你有表演型人格，所以我力排众议，把你的代号定为麦O劳油彩小丑。”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关注你好久了。麦O劳油彩小丑，你说的寻找神迹是这次表演的一部分吗？”
阿列克谢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骤然一顿。
相襄的挑衅很拙劣，一戳就破，甚至有种让人无语的冷幽默感，但阿列克谢还是被激怒了。
在队员们难以言喻的目光和阿列克谢面无表情的凝视下，相襄最后补了一句，“演的很不错，你怎么不继续演？是小丑就向我攻击。”
阿列克谢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他一字一顿，把声音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原来是你。”
就是这个家伙害得他有了那么一个耻辱的代号！令他受尽嘲笑，在同行面前抬不起头来！
今天他就要好好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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