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诚是京海市一名中年普男。
1974年生人,今年50岁,正是半百之年。
虽然50岁在古时候是步入老年的起点,可是在当下,50岁正是当打之年,上有老、下有小,虽然工作了25年,但是距离退休还有15年。
赵明诚的名字,意外地和千百年前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丈夫重名了。可是他本人却和诗词一点都沾不上边,他大学学的是电气工程。
赵明诚是个乡下人,父母给他取这名,不过是希望他能做个诚实守信、前途光明的人罢了。
老两口面朝黄土背朝天供养他和弟弟上大学,他也争气,做了村里头第一个考到全国985之一的京海大学念书的后生,是村里头老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称赞的人物,也是爸妈脸上的荣光,毕业后也顺利留在了京海市。
虽然学的是电气工程,但随着轰轰烈烈的房地产洪流,赵明诚进入了25年波澜壮阔的新城市开发建设的轨道。京海市有不少商品房都是他参与建设的。
25年在同一个行业耕耘,身价也随着屡次跳槽而水涨船高。离职之前已经是一家千亿上市企业在京海市的总经理了。
赵明诚的老婆叫白红梅,名字是土了点,但是人却是正儿八经京海市户口的原住民,上头还有个姐姐。
当初和赵明诚同在京海大学求学,甜蜜的校园恋情,顺理成章地毕业扯证。用白红梅对她爸妈说的话就是“我就是看上他这个人了!”
事实证明,她眼光还是不错的。
赵明诚在过去的25年中,果然如他父母所愿,成为一个踏实沉稳又诚实守信的人,从不沾花惹草,工作的收入一路上涨,家里头也从小两房换成大四房到现在的近郊排屋。
白红梅只在刚毕业前两年的时候出去上过班,随着孩子的出生,就一直在家做家庭主妇。
谈恋爱的时候,她是个典型的文学女青年,尤其酷爱唐诗宋词。所以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取名“赵小如”,只因当时她爱着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赵小如长到5岁,白红梅怀了老二,虽然有计划生育限制,可赵明诚还是让白红梅生下了老二。
还是个女孩,取名“赵小梦”,只因白红梅生老二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一只小雀儿在枝头欢唱。
白红梅34岁那年,国家已经慢慢放松计划生育了。赵明诚的事业如日中天,那一年升任供职单位在京海市的总经理,风光无限。
所以当赵明诚提议再生一个,有个小男孩家里更热闹的时候,白红梅几乎立刻答应了。
拼着34岁的高龄,生下了老三。
还是个女儿。
想着前面俩女儿的名字,便取名“赵小令”,凑了“如梦令”全家福。
赵明诚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商海沉浮25年,几经跳槽,倍加努力才攀上了这城市公司总经理的职位,有朝一日会突然间被捋下来。
但他也确实没法怪公司。大环境不好,公司也举步维艰。
经过了口罩三年,又面临国内外的经济困局,房地产开发的销量在今年更是下滑得厉害。他作为城市公司的总经理,也曾下到一线去和销售人员一起开会想办法促销量,但是老百姓都捂紧了钱袋子,连杯奶茶都舍不得喝,谁还来大几百万买房子啊?
没有销售回款,赵明诚的城市公司就不得不裁员、欠薪。工资从拖欠一个月,慢慢延长到拖欠三个月、五个月。
最后,集团公司一纸令下,京海城市公司并入东部区域公司。
好嘛,自己也被裁员了。
碍于多年老同事的情面,他没有去仲裁公司拖欠他的五个月薪水。
他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把他身上还挂着的几个项目公司的法人给替换了?这人都走了,还兼着法人,不合适。
然而集团老板常年神龙不见首尾,赵明诚找了他几次都没见到人,这事也就这么被拖了下来。
得知赵明诚被裁员的第一天,白红梅还安慰着老公:“没关系,这么多年辛苦下来了,歇几天也可以的。”
可是随着赵明诚在家里一歇就五个月,白红梅坐不住了,“你怎么还不出去找工作啊?以前不是很多猎头找你的么?”
赵明诚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婆解释。
她一个家庭主妇,能理解现在的经济环境已经差到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了么?
能理解曾经呼风唤雨的房地产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各路人才简历满天飞,压根没人招人了么?
能理解罕有的招聘广告上都标明了需要35岁以下,何况自己还是个50岁的小老头的悲哀么?
算了,还是不要和白红梅吵架了。
赵明诚应和了一声“我出去和几个老朋友聊聊”,便带着手提电脑和手机,驾车去了附近的星巴克。
星巴克里坐满了和他一样的中年男女。
一样的斯文、礼貌、疏离、生人勿近。端着一杯馥芮白,盯着电脑屏幕,但是半天不会动手打一个字。
赵明诚找个角落坐下,又一遍盘算着自己的积蓄、家庭的开支、还有手上的人脉。
虽然老大赵小如已经毕业工作了,可还是吃住在家里。她那些微薄的薪水根本养不活她自己,偶尔还要问自己要钱周转,所以赵小如的收入于这个家庭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老二还在念大三,可能要考研,老三马上升初三,这每周两节辅导班少不得,都是花钱的时候。
还有自己和白红梅的父母,四个老人身体还算硬朗。可只有白红梅的父母有些许退休工资,自己的父母是农民,没有退休工资。得祈祷这几个老人千万保重身体,没病没灾就是对家庭最大的支持。
这上有四老,下有三小,还有两部车、一套房,都背在自己一个人肩上,确实有点累人啊。
以前年入百万不觉得,现在闲赋在家,就觉得压力扑面而来。他是个如他名字一样实诚的人,没有拿过不该拿的钱,光鲜的日子都是自己靠双手挣的。所以他的积蓄也有限。
大概还够撑半年吧。
赵明诚咂了一口馥芮白,这玩意儿太难喝,为啥那么多人喝?还花自己35块钱,早知道喝白水了!
赵明诚一直坐到星巴克打烊。
中间白红梅打过电话来问过“晚饭回不回家吃?”
他答了一句“我还在和人谈事情,不回家吃饭了”。挂了电话之后他啃了一口星巴克的“秘制鸡肉芝士鲜茄恰巴特”。
这拗口的名字,奇怪的味道,吃了跟没吃似的。还花了自己26块钱!
他有点后悔下午出来装逼,啥事没干但是花了吃的喝的还有停车费,结果还没吃饱!
但他也实在是不想在家里面对白红梅。
赵明诚把车在车库里停好,但并不急着从车上下来,而是抽出一支烟,慢慢地点上。
这些年来,他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习惯了给家里人遮风挡雨,习惯了身边都是一群需要倚靠他的亲人,突然之间他身上的盔甲裂缝了、锈蚀了,他仿佛失去了被人倚靠的资本,他还真是不习惯。
半百之年,事业之锚,已然失去,如何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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