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明诚和前一天一样，在星巴克闲坐了一天，但晚饭还是赶着饭点回家来了，毕竟外面吃不饱，还贵。
一进门，就听见大女儿赵小如在和她老妈吵架。
“我那主管方文静就是针对我！前天说我写的 PPT 排版不行，昨天说我写的框架有问题，今天还说我错别字多。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挑我刺呢，呜呜呜……”
白红梅听着大女儿的抱怨，捋着她的披肩长发，安慰道：“工作哪有不委屈的？你要先想想你们主管说的有没有道理？”
赵小如继续崩溃：“她能有什么道理啊？我昨晚改文案改到凌晨 2 点，她呢？什么都不懂，还在那儿指手画脚，不就仗着自己上头有人，在我们这儿作威作福嘛！”
白红梅的思维还停留在她当年那两年工作时候的认知，于是耐着性子道：“小如，你可别这么说人家。领导总是有领导的高度的，要学会换角度去看问题。”
看见赵明诚进家门了，白红梅就拍了拍赵小如的肩膀说：“喏，你爸回来了，你向他请教一下这职场的窍门。我要去烧菜了。”
赵小如看到父亲回来，知道救星来了，连忙说道：“请教啥啊！我可不惯着她，我今天提离职了！”
“什么？！”白红梅已经一脚跨进了厨房，这下又折回来了，手上还拿着锅铲。
“你说什么？！你离职了？”白红梅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小如。
赵明诚刚换完拖鞋，走到餐厅，也盯着赵小如。
“对啊！今天上午提离职，下午就办完手续了，从没见公司效率那么高过。这一周年休假休完就算是正式和公司拜拜了。”赵小如连珠炮似地说着，她就是怕妈妈会骂她，所以一看到爸爸回来，就一鼓作气一股脑儿地把这消息给释放了。
“你怎么这么鲁莽？有找好新工作了么？”白红梅憋着气。
“没呢！这不才离职嘛？我想休息一阵子再考虑工作。”赵小如不敢看她妈，而是用眼睛不断瞟着赵明诚。
白红梅彻底炸了，“你是不是疯了？！你爸才被辞退，你也赶热闹是吧？家里妹妹们都还要上学，你指望谁来养你啊？怎么还敢裸辞？”
赵小如料想到了妈妈会是这样的反应，顶嘴道：“我养活我自己！我还有两万块存款，都给你，你平时就添我一副碗筷，行了吧？！”
白红梅作势就想上去扇她一耳光，被赵明诚拦住，举起的手也被赵明诚死死拽着。
白红梅扭了几下没挣脱，那个没有发挥威力的巴掌，最终还是落到了赵明诚的肩膀上。
白红梅带着哭腔对赵明诚说：“这可怎么办啊，你都失业五个月了，现在女儿也失业了，这一大家子五口人，每天一睁眼就是房贷车贷、学费补课费水电费、吃喝拉撒都要钱，你们怎么都不着急的啊？”
赵明诚柔声说道：“红梅，这不我还有积蓄嘛，你别急，急坏了身体反而不好。”
白红梅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锅铲扔到了餐桌上“哐当”一声，转身上楼锁上了房门。
赵明诚和赵小如对视了一眼。
晚餐泡汤。
还不如在星巴克吃了再回来了！
父女俩在客厅坐下，饥肠辘辘。赵明诚打开手机叫了两份披萨。然后和赵小如聊起了她的离职。
“和爸爸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他的女儿他了解。
赵小如从小被白红梅鸡到大学，虽然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她赵小如就是一个妥妥帖帖的普娃本娃。
但是作为夫妻俩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十二万分的珍视，巴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孩子。
于是乎三岁启蒙双语教学，五岁开始学钢琴、绘画、舞蹈，一直到钢琴考了十级，绘画和舞蹈后来放弃了。
私立幼儿园、民办小学、民办中学，一路花钱读上来。可是高考一哆嗦，双非一本。
大学毕业的时候正是互联网最后的高光期，赵明诚找了区领导的关系，赵小如去了京海市知名的互联网大厂工作。
虽然是文科生，但在互联网大厂里头做游戏开发的世界观编辑，一开始收入也还可观。
然而赵小如踏上工作岗位没多久，游戏牌照就被喊停了，所在企业的这块业务也不得不面临着大量的萎缩，一开始是不进新人了，在职的也降薪了，然后今年也开始裁员。
赵明诚没想到，女儿会在这么艰难的求职环境下，勇气可嘉地主动离职！
“爸爸，我不是冲动离职，我其实想了很久了。我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挺没意思的。”赵小如低着头，委屈地对她老爸说。
家里头白红梅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而赵明诚却更像是一个善于倾听、情绪稳定的家长，或者说是朋友。
赵明诚明白，现在去责备女儿贸然离职并非明智之举，“那你觉得什么是有意思的？”
“我不知道。我到公司快两年了，每天写的这些东西我自己都觉得没劲。我们老师就说过，一个没有观过世界的人，哪来的世界观嘛。我就是那只坐井观天的小青蛙。”赵小如心平气和地表达着。
“所以并不完全是你说的那个主管的问题，对么？”
赵小如承认：“嗯。是我自己很想脱离那个环境，想跳出来看看什么才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赵明诚心想，当孩子懂得甄别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也许才是他们真正长大的那一刻。
我们有太多的人，每天在格子间里兜圈圈，只是为了碎银几两。忘了为什么出发，忘了要去向哪里。这样子过一生，真的是值得的么？
赵明诚觉得自己曾经努力奋斗的 25 年，实现了财富的积累，实现了从农村到城市的变迁，实现了阶层的进阶。难道这条路就一定是对的，就应该被复制到女儿身上么？
女儿和自己一样，现在同样处于迷茫期，她想停下来看一看，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想了很多，刚好外卖披萨送到了，赵明诚拍着女儿的肩膀，“爸爸支持你！来，吃披萨。”
赵明诚拿起其中一个披萨往二楼卧室走去。
“吃点东西，别饿着了。”赵明诚依旧温柔地对着门里的人说。
白红梅猛地打开了房门，泪流满面。赵明诚心还是狠狠疼了一下。这个女人是他相恋 30 年，结发 26 年的妻子，她在为这个家庭的明天而忧愁，这本身没有错。
那么，错的是自己么？
哎，赵明诚觉得刚刚在楼下和女儿聊的那些都成了放屁，一个字儿都不能和白红梅提起。
女儿可以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但自己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停下来！
好吧，夹缝中的就是我赵明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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