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陌生的大理寺院子里，身着长裙的忧愁少女仰头远望私养的雄鹰，雄鹰鸣叫撕破墨染的天，她长长叹了声气。
前日新垣然上山采药，从山上回来后便认真重看档案，问他在山上遇到了什么，只笑着说没遇到谁。
黄琪儿明白他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屋内少年匆忙起身，收拾卷轴，黄琪儿转移目光，大声喊，“要走了？”
“嗯。”新垣然点头，瞥一眼院内，“崔去央呢？”
“他……方才他爹来，带他回去了。”黄琪儿闷闷不乐道，还好她和她爹闹掰不说话了，她爹自然管不着她。
“你……”新垣然本是让她叫回崔去央，想想还是算了，“算罢，备马，去连意巷。”
连日来，他处理卷轴内务，竟无一项有关赵家，他问岳少卿，怀疑包括司务以上的职位者和赵家有关系，权奸庇寇太多。
岳少卿言说此事需躬临其间，下面指不定还和上面有关系，水深似海，万莫被人所注目。
新垣然马骑得迟缓。
数日前，黄琪儿见大理寺门前站着一个人，以为杵那儿耍帅，没想到是新垣然相好。
断袖并非不可示人，但倘若是她的父亲，定会拆散这对有情人。
新垣然相好叫谢鱼衡，平日没见如此烈性少年，许是隔个集市的原由，新垣然那片过节近乎在新集市逛，黄琪儿这边往北走过节。
谢鱼衡瞧见新垣然，粘人精似的十指相扣，好几次想亲都被打断，黄琪儿每回头，谢鱼衡就收敛。
黄琪儿胜负心强，她偏不让谢鱼衡得手，发觉快亲到时她回头，没亲成她就笑，像玩游戏一样。
末了，新垣然明知谢鱼衡好不容易偷跑来找他，主动亲了谢鱼衡的脸。
黄琪儿人都炸毛了，以为新垣然和自己一条战线，看着也不像喜欢谢鱼衡的样。
新垣然不愿惹谢鱼衡不悦，轻吻一下后，新垣然浅然一笑:“我为你做了些糕点，你带些回去吃。”
黄琪儿蹲在一侧，嘴不停地嗑瓜子，目光带着玩味，察这二人互动，颇有“父母爱情”既视感。
她喜好阅读长安集市话本，谢鱼衡定然读过，那种表情，岂是常人能做出来的？
黄琪儿在脑壳里浮想联翩，谢鱼衡为魔族之王，新垣然是仙界无情道之人……卡！
谢鱼衡离开前，向黄琪儿解释新垣然身体状况，黄琪儿停下嗑瓜子，怪不得新垣然休憩之时，她唤他到院子来射箭，新垣然摇首拒绝了她。
骑马的速度缓慢，不过好歹有点风，不至于马匹走路，黄琪儿随之慢下速，高声说:“下回驾车前来，我家中便有。”
“多谢，不过这比乘车要快些。”新垣然笑道。
黄琪儿知晓他骑不快的缘由，想当初她初次骑马，大腿内侧摩擦泛红，疼痛两三天，如今大腿内侧皮肤厚实些许，不猛烈策马便不会蹭伤。
二人行至连意巷，数位姑娘认得新垣然，上次前来此处查案时，询问过一些事情，当时还吓跑几个已有家室的男子。
新垣然询问雪姑娘，明表自己仅询问情况，不会捉拿人。
“这姑娘名唤雪忆瑾，她说新垣大人若是前来寻她，便前往三楼二号房，她在里面等候您。”
黄琪儿惊愕，“她怎会知晓你要来？”
新垣然摇了摇头，要么她极为聪慧，要么便是在他身旁安插了眼线，是今晨站在门口等候他用餐的厨子，还是昨日树后的那道黑影？
踏入房间，香气氤氲扑鼻，新垣然屏住气息，这香味非寻常香，乃是药香。
黄琪儿不出十秒昏厥在地，新垣然赶忙扶稳，瓷器碰撞之声传来，回音响荡，香味随之减淡。
“雪姑娘？”
端坐在镜前的少女抬眼，冰肌玉骨，身着锦绣华裳。
雪忆瑾起身斟茶，招呼新垣然坐下，“这位就放在我床上吧。”
看来是不欲让外人偷听，新垣然安置好黄琪儿，他本以为雪忆瑾难以套出话来，即便套出话，也是假话。
雪忆瑾毫无避讳之意，她举止斯文，谦和大度，全然不似歌伎。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与新垣大人初次相见，闻过风声，便觉大人乃值得托付之人。”
新垣然蹙眉，没听明白，意思是仅初次见面再加上听闻事迹，就信任他了？
“我如今身处险境，其余的也不必多说了。”
新垣然:“好。”
他还想问雪姑娘是如何知晓他会来呢。
“起国于两年前兼并景国，起国公主身份一落千丈沦为奴隶，在景国长安，被赵家人相中，连同兄长一并买下。”
新垣然掏出本子，拿出碳条。
“赵公子肆意玩弄其他奴婢，兄长仗义出手，却被赵公子斩首泄愤，初次杀人，他喝令在场的妹妹闭嘴，某天妹妹听闻赵公子请人为她缝嘴，便拿卖身契逃到了酒楼。”
确有本国兼并邻国景国之事，当时新垣然一心扑在本职事务上，自动忽略了外界战火，他深知自己起不了作用，且本国强大，无需担忧外敌侵入内地汝南。
即便本国战败，外敌必会保留汝南，此地乃轻工业发展要地，茶叶酒水布织棉被，万万不可肆意摧毁。
新垣然正做着笔记，被雪忆瑾一下子打掉本子，“这有何值得记录？”
本子落在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真是公主做派。”新垣然弯腰拾起本子，屈指敲了敲地板，没发觉什么异常，便直接趴下来再次敲击。
雪忆瑾紧张地握住茶杯。
“楼下有人。”
雪忆瑾皱起眉头，“是赵家人找的帮手吧，放心好了，我这儿设有机关，能够藏身。”
“能藏身，雪姑娘为何还说自己身处险境呢？”新垣然笑容满面，清新面容渐渐苍白，他知自己中毒了，是茶里的毒。
所谓机关是假的，这地方隔音效果并无那么好，即便有也是小机关，根本藏不下人，雪姑娘这是在画饼充饥。
倘若他们威胁新垣然站队，新垣然就顺水推舟，虽这毒能解，但雪姑娘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整个过程就像一个无辜可怜之人，听起来并不像全部事实。
“雪姑娘，难道你也杀了人？”
雪忆瑾放下茶杯，茶杯磕在桌上，格外清脆响亮。
“别的我不想多说，要是想拿到解药，就保护好我，替我挡住官场之人。”
雪忆瑾原名江带雨，清冷宁静之人，要说她这个人有多清宁，从名字便能看出。
她的母亲是淮国人，特别喜欢当地流行的一首歌:“汀花雨细，水树风闲，秋江带雨，寒沙萦水……”
宠爱她的母亲、以她为主的贤兄、不舍得她出嫁，宁可开战的父王，终日乐声，歌舞平乐，许是她这样的人生太美好，好到上天嫉妒。
于是，命运挥毫而就，为她的幸福画上了期限。
景国看重休养生息，一味求和助长了起国的豺狼之心，大将军率军北侵，一路烧杀掳掠，景国百姓民生凋敝、生灵涂炭。
帝王尊严、家国荣耀，早就被蹂躏进泥土，一文不值，徒留无尽屈辱与折磨。
然而，江带雨不甘心一辈子唯唯诺诺，她狼子野心，积攒势力，势力均被赵家人打断施法，赵家公子像是个搞不死的小强。
楼下脚步声渐次逼近，新垣然阖上手中册页，淡然道:“毒术我有所涉猎，先告辞了雪姑娘，后会有期。”
雪姑娘伸手将他拦下，好不慌张:“何必急于一时，他们已中毒，我精确计算过时间，待他们搜至这扇门便会沉睡。”
从左侧楼梯上来的捕快们，逐一推开每一扇门。
“哐当！咣当！”
“你下多少剂量？”新垣然问。
“为防致命，每杯仅下一克。”雪姑娘回答。
“何种毒物？”
“乌头。”
（乌头，草本植物，内含生物碱，中毒后致肌肉无力、身体发冷，长时间未能解毒意识会逐渐模糊。)
新垣然默然片刻，无奈地叹气，“至少2克才够效，你若有决心，直接用一克夹竹桃更为妥当。”
（夹竹桃，含有强心毒甙，仅需三克即可致命，中毒症状包括恶心、呕吐、心率紊乱，效果比乌头更显。)
门外，几位捕快猛地推开最后一扇房门，只见床上躺着一女子，屋内空空如也，并无异常。
老鸨从捕快们身后匆匆进入，忙不迭地为床上的黄琪儿盖好被子。
“我早已说过，雪姑娘前日已离开，你们也听门外几位姑娘所言，未曾见过雪姑娘。三楼已查遍，有哪位与你们所持画像相符？”老鸨斥责道。
捕快头目怒目圆睁，他感觉这间屋子香气异常，四处寻找线索。
他打开窗户，探头上下张望，一无所获。
他摸了摸窗台上的灰尘，手沾满污垢，是鞋印。
“把狗牵来！”他喝道。
猎狗嗅了嗅，浓郁的香气四溢，似是知晓逃者去向，朝一个方向吠叫三声，随后三名捕快迅速追去，跟着猎狗。
老鸨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一名捕快用剑柄抵住她，威胁道:“快说，具体位置！否则你们便是杀人共犯，告到衙门，你这楼便休想再开！”
汀花雨细，水树风闲——宋·仲殊《诉衷情·健康》
译:水边的花在细雨中摇曳，水边的树在微风中安闲自在。（表示江南水乡的宁静）
秋江带雨，寒沙萦水——宋·史达祖《八归·秋江带雨》
译:秋天的江上飘细雨，寒冷的沙萦绕江水。（表示环境朦胧清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