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楼内,白歌与孟小鱼坐于八仙桌两侧,将手中的宣纸折了又折。
“小白哥,为何要折这么多的小纸鸽?”孟小鱼手都折酸了。
“还不是那冷面怪,非让我折!”白歌眯起眼睛,凑近手中宣纸,再将其对折,“莫说你手酸,我眼睛都酸了!”
“不过,这也不算多,几百年前的才叫多呢!不说其他地儿,这偌大的武镜城起码都得上千只。幸好这冷面怪生得晚!”
孟小鱼想了想,直呼不对:“算上外头的风吹日晒加雨淋,实际不到一年吧!你瞧这两日回来的,大都缺翅膀少腿!”
白歌一脚踩在凳子上,睨他一眼:“你这孩子,这么较真干嘛?这些话可千万不要对那姓柳的说啊!”
孟小鱼脸色一沉:“我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
白歌哼一声,两眼一翻:“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我都快上千岁了。”
孟小鱼反方向躲他不安分的手,放下手中已成型的小纸鸽,哼唧道:“岁数大又怎样?我还长得比你高呢!”
“你上次问我如何才能留在玄灵楼,我瞧着你不大聪明的样子便没告诉你。可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竟有些喜欢你了,也就勉为其难地给你透个底吧!”白歌双眉朝楼上挑了挑,“仙子已同意将楼内事务交予那冷面怪打理,你得搞定他才行!”
“冷面怪?”孟小鱼望向二楼,“柳郎君?”
白歌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之前说你不大聪明终究是哥哥我心胸狭隘了!”
“那如何才能搞定他?”孟小鱼迫不及待地挪到他身边。
白歌故作深沉地捏起下巴:“这个嘛......有些难度。”他意味深长地瞅着孟小鱼,“可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定能将他拿下!”
“真的?”孟小鱼两眼放光。
“嘘......”白歌用食指抵着嘴巴,晃两下,“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答应哥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哦!”
“好!”孟小鱼一口应下。
随后白歌在孟小鱼耳边叽叽咕噜说了一阵。
孟小鱼一脸怀疑:“这样就可以?”
白歌激动地握住他饶了麻布的手腕:“嗯,去吧!哥哥看好你。”
“嘶......”
孟小鱼的手被小童咬过,一碰就疼。他忙将手从白歌手中抽出,去了二楼。
孟小鱼走后不久,楼门处飘下一道橙光,赤菟回来了。
白歌眼前一亮:“赤菟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赤菟神思恍惚,缓步走来。
白歌将桌上不成形的宣纸一手扫开,给她沏了杯茶:“我是真没料到你会主动向冷面怪请缨去那破庙。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赤菟眸光闪烁,理一理胳膊上的橙色披帛:“哦,那地方极为隐蔽,我找了许久,便耽搁了。”
“哦,那破庙可有什么问题?”
赤菟拎起杯子,抿一口茶:“哪有什么问题!都是你那小纸鸽大惊小怪,害我白跑一趟!”
闻言,白歌瞅着桌角边上折好的纸鸽,讷讷道:“不应该啊!它们深得我亲传,岂会谎报?”
赤菟听这话便不高兴了,将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听这意思,你是在质疑我?”
白歌先是一愣,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姐姐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
赤菟瞥一眼他手边上的一摞宣纸:“这都是你那些尚未成形的儿子?”
白歌笑嘻嘻:“嗯~”
“那你可得好好教教它们,莫要长着眼睛不盯事,不然,它们眼睛里面的叉,我来帮你画!”
赤菟眉间紧成一团,话里盛满怒意。
白歌愣了愣:“好好......好!”
赤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收敛形容,放松声音:“你忙吧,我还得去给楼上那位说一下这事!”
听她说要去柳承意那,白歌立即拦下她:“姐姐且慢,这会儿,孟小鱼应该正和他聊着呢,破庙这事晚一会也不碍事。”
“孟小鱼?”赤菟惊诧一霎,“你又憋了什么鬼主意?”
白歌耸耸肩:“姐姐瞧着便好!”
——
孟小鱼来到柳承意住的房间门口,见门大开着便试着敲了两下,未听有回应,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房内布置规整,不见一处乱象。柳承意正盘腿坐在内间的一方矮榻上,阖着双目,面容整肃,像是在打坐练功。
竟有几分像庙堂里供着的神像!
“柳郎君?”孟小鱼温着声音,尝试唤醒他。
过了片刻,榻上人仍没动静,他便将怀里的一抱深绿蒿草放在桌上,边理边说:“郎君,我给师父送药,无意听见了你和师父说的话,你不会怪我吧!”
他竖起耳朵,没听见有声音,松口气继续道:“如果你和我师父真是师兄妹!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得管你叫师叔啊?”
“再说一次,”柳承意兀地睁眼,“我没有师妹!”
孟小鱼闻声,放下蒿草,走至矮榻一侧。想起楼顶上虞堇堇打入柳承意额间的红光,便想确定一件事。
三思过后,他迟疑道:“郎君可还记得在城外小树林里发生的事?”
柳承意屏息,合上眼:“记得!”
“那幻境中的事......郎君可还有印象?”
“什么幻境?”柳承意蹙眉,言语中颇有不耐,“看见玄灵楼门上的告示了吗?‘闲人勿入’,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走吧!”
听了这话,孟小鱼茶色瞳眸登时放大,虽确定了对方没有了幻境中的记忆,可他此来的目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这样硬生生地打了回来。
他挪着沉重的步伐,蹲在榻下,不死心地望着柳承意:“郎君,我能不能......留在这?”
“不能!”
“我会做饭,会洗衣服,我什么都能干的!”
“可你不会降妖!”
“我可以学......”
“你学不会!”柳承意半开眼皮, “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可妖不一样,他们百年之后还有百年、千年。你身为人族,未习过武,骨骼不佳,天资尚浅,实非练武之才,如何跟他们斗?”
孟小鱼一滚喉咙,唇角隐隐发颤:“郎君所言有理,可郎君也是人,为何郎君就可以......”
“我们不一样!”柳承意再次闭眼,“若我所猜不假,你生来便有不足,从小不离药石,如今渐好,你应当珍惜眼下不易,常奉父母左右才对!”
孟小鱼撑开眼角,一时愁上心头难自抑。
片刻过后,他垂下头:“郎君这些都能看出来?”
柳承意没有说话。
孟小鱼反身坐于榻前:“郎君说的不错,可郎君不知,我生来便被亲生父母丢弃,若非阿爹不嫌弃,我早早就冻死了。阿爹以捕鱼为生,就靠着挣来的几个辛苦钱给我买药,供我念书。五岁那年,我高烧不退,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村里人都说回天乏术了,让阿爹节哀,准备后事。可阿爹并没有放弃我,他背着我,赤脚踩上冰凉的石梯,爬上了永安最高的天神庙,为我求了一道平安符。”
“说来也奇怪,从天神庙回来,我的高烧便退了,病也一点点有了好转。等再长大些,我也能帮阿爹拎拎渔网,看看鱼。可他不让我出海,总是笑着说我还小,等长大了再教我捕鱼。那时我还不知出海意味着什么,直到隔壁阿婶抹着眼泪来学堂找我时,我才知道出海就如同一场赌博,一场拿生命做赌注的赌博!阿爹的小舟突遇大浪,沉在了深海里,阿爹再也回不来了!”
他擦擦眼睛,声音变得哽咽:“郎君,你知道吗?家里的好东西阿爹总是舍不得吃,说我要长身体,就通通给了我。我阿爹因为我一生未娶,视我如亲子。说媒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最后都骂他,说捡来的儿子靠不住,说他笨,说他不值当,说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要替别人养儿子。可阿爹并不在乎这些,我们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我的阿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沉默片刻后他抹干眼泪,侧向柳承意:“阿爹走后,我守了三年。之后,我来了武镜城,暂住在阿羽哥家中,可阿羽哥和他妹妹相依度日,生活尚且艰难,我不好再去打扰他们了!”
柳承意面色淡漠,仍闭着眼睛。
瞧对方仍无所动,孟小鱼满眼失落,他埋下头,摸着绕于手腕上的灰色麻布:“这毒应该已经蔓至我的五脏六腑了,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郎君就将我当成楼里的一个小杂役,收留我几日吧!”
听后,柳承意慢慢睁眼,瞅着他手上的东西,淡淡道:“那小童齿间之物对人不管用,你还死不了!”
“啊?”
柳承意挠挠脖子:“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想留在玄灵楼,只可惜我不吃这一套。规矩就是规矩,你不符合入楼条件,多说也无益。”
孟小鱼一听不用死了,心里才松快了些,却又立即被他后面的话噎住。他靠在矮榻上,一脸生无可恋,好似能活着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
“出于规矩,我确实不能让你留下。不过这楼也不只我一人说了算,你可以去找找老牛,让他请示牡丹仙子,若仙子同意你留下,你便可留在楼中。”
像是等到了甘泉,孟小鱼眼前豁然一亮:“好,我现在就去!”
才从地面撑起来,他便看见柳承意脖子上有一块块红色的小东西:“郎君可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怎生出了这些小疹子?”
柳承意刚才便觉得脖子不舒服,现被他这样一说,便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环视周遭,眼睛如鹰隼般一眼瞧见桌上的蒿草,立即质问他:“那东西哪来的?”
孟小鱼一瞥桌上:“那是小白......”他忙止了嘴前的话,“是厨房里的,你心口受了伤,听说这草有凝神静气之效,我便想着......”
“拿走!”柳承意眉眼肉眼可见地起了愠色。
“噢噢,好!”
孟小鱼慌忙跑去整理蒿草,恰碰赤菟走进来:“小鱼才来,不知柳郎君碰不得这种东西,柳郎君莫要与他置气!”
赤菟对孟小鱼摆摆手,示意他出去,随即走至榻侧:“我从外面回来,刚巧买了些药,等会我拿给郎君?”
孟小鱼这才知柳承意之所以发红疹是这草的缘故,想着白歌给他说这草的效用,他沉着一张脸,抱起那蒿草快速出了屋子。
而门外,白歌正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但见孟小鱼从里出来,他脑袋一扭,径直跑开。
“你别跑!”孟小鱼边跑边喊。
——
夜半,柳承意身上痒得睡不着,便撑开小窗,望着夜空那几点疏星出神。
从小树林回来,他像是忘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他只知道那老者死后暮音就不见了,再睁眼时,他和虞堇堇都回了玄灵楼。
一定还发生过什么!
想着想着,眼前的一个青色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介身影穿窗入室,落在桌前,背对着他。
那人一袭及地青衣,长发一半及腰,一半用玉簪束于头上,气质出尘,竟有些仙人的风度。
“师父?”柳承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您游历回来了?”
“乖徒儿,好久不见!”
那青衣人侧头一笑,“走,入梦说!”
青衣人转牵起柳承意的手,将他领往矮榻,待他躺于榻上,青衣人便化作一道青光,进入他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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