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是真的海棠?
海棠怎会不是海棠?
鉴灵镜里的真身还有她手里的未书与浮生笔,这些事实都摆在眼前,骗不了人!
虞堇堇轻笑带过,并未在意,拾起酒杯往嘴里送,但里面仅有的一口刚刚已经被她给喝了。她用力甩了甩,嘴里说了三个不发音的字:柳承意。
孟小鱼瞧她又喝起了酒,第一反应是抢她酒杯,可伸出的手却总是踌躇不前,顿在她身前。
“师父,别喝了!我刚刚说的是真的,海棠真不是海棠,不......”他忽觉话有不妥,忙摆摆脑袋,“不是,海棠也是海棠,只不过身体里的人不是海棠......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虞堇堇噗嗤一声,无语地笑了,“你莫不是要说她邪灵入体,恶鬼缠身?”
孟小鱼眸光一闪,身子微微倾向她,对着她直点头:“对对对,她身体里面有邪灵,叫......叫暮音!”
“暮音?”
虞堇堇耷拉的眼皮立时往上一掀,又重复了一遍:“暮音?”
“嗯嗯嗯……她自己说的,在小树林里。”孟小鱼想了想,“只不过那时你与柳郎君都不在。对了,还有未书幻境中,她将我错认为她的仇家,说了一段我听不懂的话,之后还很生气地说自己是仙不是恶鬼。可仙人怎会残害无辜百姓,她肯定就是恶鬼!”
虞堇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酒杯一落而下,与青瓦相撞,一阵翻转跳跃后最终卡在了瓦缝间。
暮音,居然是暮音?
昔日百花仙子来蓬莱山,身边总会跟着一名仙娥,那仙娥便是暮音,百花仙子的近身仙侍。
她初到蓬莱时,恰逢百花仙子来为师父献花,湖中凉亭,她与暮音擦身而过,还不及对方腰间的她好奇地抬头一望,一双清冽的眸子还是那样的和善,甚至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次抬眸,就如微风掠湖,吹起一片涟漪,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怎会想到,她赤灵妖一族被推上杀害落云仙姬的风头浪尖都是暮音在暗中推波助澜。
她气愤地去百花园找暮音,却不想暮音早早便在百花园专为她设下了陷阱。
曲蠡虽为花虫,却能吸取花中精气,阻断花外之阳,破坏花身骨血,是令天界所有小花仙们都闻风丧胆的至阴毒虫。
暮音将曲蠡种入她体内,钻心蚀骨的痛让她几度徘徊在自戕的边缘,彻底忘了来百花园的目的。
当时她倒在一片牡丹花田之中,烟紫的裙衫渗出斑斑点点的猩红。
弥留之际,她只听得一声惨叫在耳间回荡。
醒来之后,海棠告诉她,师父在天殿对峙众仙家,不仅揪出了杀害落云仙姬的始作俑者暮音,还在百花园里当着百花仙子的面用落云仙姬的云凝珠杀了暮音。
此后暮音的名字,在花仙册上由黑变了红,成为了罪仙。
百花仙子以儆效尤,借此警醒一众花仙。
可暮音已死了将近千年,怎会和下界的海棠扯上关系?又如何会附于海棠身上?
她眯起眼睛,手抵下巴。
若暮音真上了海棠的身,那这些日子以来,海棠的各种迷惑行为也能解释得通。
尤其是曲蠡,身为百花仙子的近身仙侍,曲蠡藏在何处,暮音肯定知晓。
那这事百花仙子知道吗?她们会是共谋吗?
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她自嘲一笑,忽感背上凉飕飕的。
千年了,那暮音居然一点没变,还是执着于置她于死地!
“师父,你没事吧?”孟小鱼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含歉意,“我本是想等你身体好了再告诉你的,但见你伤心便一时没控制住......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虞堇堇拍拍他肩膀,浅笑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把这事告诉我,我恐怕还对那个假海棠深信不疑,现在我心里痛快了不少。”
她起身,伸个懒腰,望向那轮明月:“小彩蕈虽然变了,可我的海棠还是以前的海棠,她没变!”
见她笑了,孟小鱼也跟着笑。他小心站起来,忽瞥见她掌心的一道血痕,惊道:“师父,你手受伤了?”
虞堇堇随意摆摆手:“不碍事。”
“这哪儿行呢?”
孟小鱼从食盒里摸出一块手帕,缠绕在她因开启鉴灵镜而划破的手掌上面。
“以前听阿婶说了,女孩儿的手娇嫩,尚不说师父你划了这样大一个血口子,阿婶家的小女儿只单单手指头破了点皮,阿婶都不让她碰阳春水的!”
“师父,我们回去吧,你这伤得上药!”
虞堇堇看着他那双诚挚的大眼睛,欣然一笑:“你忘了,我可是妖!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孟小鱼微怔,辩道:“可妖也有感觉,也会疼、也会痛,也是有血有肉的啊!”
虞堇堇愣了愣,他这句话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要知道在这将妖族视为不祥的地方,极少有人能打破对妖的偏见,那柳承意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你这孩子......”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倒有些意思!”
孟小鱼沉下眼皮,怏怏道:“师父,我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
虞堇堇抿嘴笑,心道:“十七怎就不算小孩呢!”
“师父”
孟小鱼突然叫她:“你怎么了?为何眼睛这般红?”
听后,虞堇堇下意识望向那轮圆月:“今天是什么日子?”
孟小鱼捏指算了算:“八月十四,不......已过了子时,应是八月十五了!”
“又是一年月圆时!”虞堇堇望着挂在高空上的一个大玉盘,眨眨眼睛,“我也不知缘由!”
说完,眼泪一倾而下,止也止不住。
每年如此,像是被人施了咒一般!
孟小鱼只道她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才对月感怀,想着替她擦去眼泪,可瞧了瞧自己的衣袖,他自己都嫌弃。粗劣布衣,怎生拿得出手!
不多时,上空一个白色的东西飘旋下来,是一只完好无损的小纸鸽。
“是小白哥的小纸鸽!”孟小鱼指着飞来的小纸鸽。
虞堇堇将手摊开,让小纸鸽落在掌心。
却见这小纸鸽抬一抬它粗糙的小嘴巴:“咕咕......咕咕咕......”
虞堇堇:“......”
这鸟语还真只有白歌才听得懂!
——
武镜城外的一处荒废小庙中,永夜身披黑色披风,宽大连帽罩于头上,深邃的瞳眸下戴有一只人手面具。人手与披风同色,打横呈捂嘴状,其上骨脉嶙峋,显得苍老又干瘪。
永夜伸出戴了手套的右手,掌心对着一名端正躺在地面的女子,发出的白光蔓延女子全身。
“这副皮囊虽不及海棠,但能暂时保你一命,暮音啊暮音,这可是本使第二次救你了!”
声音听来闷气沉沉,却有不小的回音。
全身白光退散,暮音扶地坐起,声音稍显喑哑:“谢掌使救命之恩,可这又是人的身体,我的魂魄不仅不能长时间待在这具身体之中,每日还得承受身魂剥离之痛。”
她跪移至永夜身前,紧紧抓着他的披风,巴望着他:“我被玄屿诛杀后,幸得掌使您用魔族秘术温养了我的魂魄,如此大恩大德,暮音万不敢忘。只是掌使也知,灵魂不能脱离肉身太久,我附于人族身上,在人间流连五百年之久,身体换了一个又一个,却终没有一个能与我契合的。那五百年的日日夜夜,我饱受煎熬,度日如年。若非遇见海棠,藏身此庙,我当时怕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种日子,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求掌使帮帮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永夜将戴了手套的手掩进衣袖中,“幻境之中,若不是玄屿顾念与海棠的师徒情分,将你打出她的身体,只怕你早已魂飞魄散,本使的聚魂秘术也救你不得!如今海棠不知去向,本使也无能为力。弄个人的身体给你,已经不错了!”
“不!”暮音殷切地看着他,“其实与我最契合的是......”
“牡丹不行!”永夜俯视她,“至少现在不行!”
说着,永夜蹙起了眉头:“我之前便警告过你,要沉住气。不想你行事会如此鲁莽,也难怪,当年的百花仙子选她不选你!”
闻言,暮音紧拽在他披风上的手悄然滑落,她失落地低下头,瘫坐在地面。
“不过经此一事,也确定了那少年便是玄屿。”永夜若有所思,“神君下至凡尘,他一定是经历过什么,这倒让我有些好奇!”
稍息,暮音仍不甘心:“掌使......之前确实是我大意了,未能考虑周全。可掌使不妨想想,若牡丹的身体能为我所用,仅凭她的身份,对掌使的大业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若掌使能助我一臂之力,暮音定不会让您失望!”
永夜哼笑:“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暮音不明白:“掌使是有什么顾虑?”
“他来了武镜城。”永夜眼眸微眯,“我所谋之事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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