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
那粉衣人翘起的唇角盛满笑意，骤然展开的双臂道尽她此刻的欢喜。
是海棠的感觉！
虞堇堇看着她，眸中波光闪闪。
将暮音认成海棠，真是糊涂啊！世俗之念，怎么撼动得了海棠那一心修仙的决定？
心里感动着，她的脚不受控制跑了过去，投入海棠的怀抱。因跑得急，海棠身子往后倾了倾，搂住她后，退了退才勉强扎稳步子。
“海棠？”虞堇堇在她肩头抽泣，“真的是你吗？”
贴在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小皮猴，我都站你面前了，还能是假的不成？”
小皮猴？
虞堇堇眨眨眼，许久未听这绰号，她自己都差一点忘了。
以前她太皮，这三个字是海棠给她起的绰号！
纵使她很不喜欢这绰号，但现在这声音也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她枯窘的心灵，让她如沐甘霖。
她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三个字会如此亲切，甚至还想让她再喊一遍！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些年来，她却极少梦见过海棠。但这次，她不仅梦见了，还抱着她，竟还如此真实！
她吸一吸鼻头，把对方的腰搂得紧紧的：“海棠，你以后要多给我托梦啊！不然我就把你忘了，找别的海棠去！”
“还托梦呢？我谢谢你！”海棠将她推开，提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性子，还找别的海棠去？”
虞堇堇摸着额头，以前做错了事，海棠便常用这样的方式来“教育”自己，只觉这感觉过于真实了些，她眼含热泪，驳辩道：“我在外头已经认了一个海棠了，你若不给我托梦，我迟早把你给忘了！”
“就那只曲蠡虫？”
曲蠡是海棠对暮音的“敬”称，在得知暮音将杀害落云仙姬的罪名安在赤灵妖身上后，海棠便将暮音唤作曲蠡，意为花中毒瘤。
海棠眉头皱得有棱有角：“也算？”
怎么不算呢？那段时间，她可是认认真真地将那个假海棠当作真海棠来对待的！
虞堇堇恍惚一霎，随后惊呼：“你......你知道暮音还活着？”
海棠扯嘴一笑：“罢了，不逗你了！你没有做梦，我也不是你梦里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海棠看着她，眼神变得温和许多，“这是未书，是幻境，而你，是我召唤进来的。”
“这里是未书幻境？”
虞堇堇震悚，想起先前和柳承意、孟小鱼在未书里的情形，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环顾四下，除了她二人也别无其他，便在自己手上狠狠一掐，疼是真疼。她再次将眼前的人从头到尾细细审视一遍，对方也很配合，任她瞅。
片刻，她问：“真是未书？不是梦？”
海棠抿起嘴巴，满眼宠溺，朝她点头：“若不是你将未书当枕头，我也感应不到你。”
虞堇堇再次拥上她，高兴得跳脚：“太好了，你真的在这里面！那我们快出去......去见师父，师父不肯见我，这回他一定会露面见你这乖徒弟的。还有，你要帮我去撕了青鸟的嘴。还有啊，大师兄在人间认了别人做师父，把自己作成了二手徒弟，你得去劝他和......”
“牡丹！”
海棠打断她的话，神情变得凝重。
“嗯？”
“我暂时还出不去！”
“你说什么？”虞堇堇面色一僵， “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只能待着这里，你刚说的那些事，我还帮不了你！”
虞堇堇从她怀中剥离，明亮的眼睛逐渐黯淡：“为什么？未书和浮生笔受你掌控，为何出不去？”
海棠背过身，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忧伤。
“你不知，未书有两重境，一重人境，二重魂境。原本未书之中并无二境，只因浮生神笔汲取了书中三成混沌之气，自成一境，是为人境，而七成混沌则浮在其上，成了魂境。你们先前入的未书幻境，便是人境。人境是身临其境，似假却真，借神笔浮生之力勾勒幻境，惑人心身，让人醉梦其中。”
虞堇堇心中直跳，似在打鼓。
人境才三成混沌之气便让她险些丧了命，那拥有七成混沌之气的魂境不得凶险万分？
不敢再想，她知道海棠这样说，那这里就不可能是人境。虽不知魂境是何道理，可只一“魂”字便叫她心里生了恐慌，她不想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发问：“那魂境呢？”
海棠面带迟疑，负手转向那一片璀璨星海：“灵魂之境，一旦开启，极难脱身。熟练使用人境后，师父只给我讲过魂境，之后师父......”说到这，她嘴边一停，看向虞堇堇，“师父便去闭关了，故而我还尚未参悟其中玄妙之处。”
“那简单，你放我出去，我让师父来救你！”
虞堇堇眼中的点点泪光瞬时变成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海棠欲言又止，许久，替她擦去眼角泪痕：“牡丹，我不想为此扰了师父清修，你万莫要为此去求他。我在这，挺好的！”
“好什么好？”虞堇堇很不理解，脸也冷了几分，“魂境也是幻境，都是幻化出来的假象，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
她抓起海棠的手：“海棠，既然师父能解决的事，为何你甘愿身困险境也不让他来救你？”
海棠喉间一哽，反手抓她：“牡丹，你记住，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师父来帮我们解决。有些事，自己就能做得很好。我虽身困于此，但也全非不可破。那时情势紧急，我以半生修为强开未书魂境。待修为恢复，我便能破除幻境，离了这里。”
虞堇堇不明白：“那你为何来人间？为何要强开幻境？还有你的修为何时恢复？芍药又哪去了？”
海棠蹙眉，甩开她的手：“你问题怎么这么多！选两个，我回答你！”
虞堇堇思考须臾：“芍药，还有你来人间所有的事！”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海棠哂笑道：“你不知，千年前，你受净髓之力侵蚀，沉睡五百年，这五百年间，你的赤灵妖们可担心你了，每年你的生辰，也就是他们的花朝节，都会在山头为你祈福，盼你能早日醒来。那一年也是你的生辰，芍药去了天蝉山，只是那一去便再没回来。我下山寻她，也没有找到她任何踪迹。”
“我在人间游走许久，芍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也是在一次次寻她当中，我遇见了一群人，他们用玄铁链捆着一个年轻人，说他生来不祥，要处死他，我久未寻到芍药，心情不好，便救了他。怎料，那群人是归墟黑龙所化，他们不肯放过我们。为此，我们东躲西藏，逃亡了一段时间。”
虞堇堇问：“为何不回蓬莱？我就不信，黑龙敢追到蓬莱去？”
“他们是不会去蓬莱，但是会去天界要人。天帝素来看中归墟，此事必不会包庇蓬莱。且我也并不占理。”
“为何不占理？”虞堇堇只觉荒唐， “他们欺负弱小人族就占理了？”
海棠摇摇头：“不，他不能完全算人族！他是......”
“海棠！”
不远处，飘来浑厚男音。
虞堇堇扭身看去，是一黑衣青年，一头青丝卷过肩头，皮肤算不得白，神情算得温柔，但视线转向她时就突然换了副模样，顷刻变得凶戾起来。
虞堇堇想他一定不爱笑，甚至不爱说话。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
黑衣人眉间蹙起小峰，随着情绪渐深，他额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纹印，内埋神火，形似龙鳞。
这不是龙族的都天御龙纹？
不想这里也有龙族，虞堇堇心下一紧，将海棠护在身后：“你便是让海棠有家不能回的黑龙？”
青年看着她动作，愣了愣，似在思考。
片刻，敌意淡去，额上纹案也带着消失了：“你是牡丹？”
虞堇堇纳罕，这家伙不仅知道自己名字，态度还来了一个大反转。她转向海棠，朝她挑眉，想听她解释。
一边看戏的海棠上扬嘴角，大步走至青年跟前，拾起他的手：“他便是我当时救下的人。”
海棠侧头望他，与他来了个十指相扣，并对着虞堇堇晃了晃：“叫人，姐夫！”
什么？
姐夫？？？
虞堇堇：“......”
是惊掉下巴的程度，虞堇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海棠在她心目中，可是一心问剑、执迷于修仙的人呐，怎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她自顾自地沉思着，固执地以为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想海棠定是被困得久了，失了言语。不过是刎颈之交，是结义之情！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凭着自己的揣测，她将海棠的那四个字拼拼换换，出现了几种可能：教人劫夫？教人洁肤？鲛人洁肤？鲛人......
“叫啊！”
虞堇堇哦了一声，随后乖乖喊道：“鲛人劫夫！”
真是造孽啊，怎么会有人取这名字！
对面两人互看一眼，默契地认为她确实叫了。青年朝她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虞堇堇抿嘴，他面上起伏还挺大，瞧去竟有些憨态，又有些可爱：“海棠，你救的不是人，而是龙？”
若是龙，那便说得清楚了，毕竟是人家龙族的家事，海棠确实不占理。
海棠摇头：“是龙族与人族的儿子，人龙。”
原来是人龙的结合体！
虞堇堇神色复杂，龙族法纪严明，禁止与异族通婚，难怪他会被族人追杀，也是可怜。
海棠走过来，递给她一朵海棠花，海棠新鲜，像是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小皮猴，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你去鉴灵镜中慢慢看，我该送你回去了！”
“这才多会儿？”虞堇堇拈起花朵，脸色怏怏，“你就要赶我走啊！”
“就是要赶你走！”
虞堇堇抬眸看她，满脸木讷。
“未书人境，有‘醉’、‘梦’之分，这里也不例外，我位主，你位次，主能为次撰笔。今日是我将你灵魂强行拉入魂境次位，可以凭借意识为你撰笔，只是我法力不够，不能让你待太久，所以你必须出去了。”
虞堇堇不舍：“那我以后怎么见你？”
海棠下巴点点她手中的花：“你可凭此花唤我，我引你进来便是。”
“哦！”虞堇堇心情不是很好。
海棠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下次，把你那小徒弟带来我瞧瞧！”
虞堇堇猛然抬头，眸子打了好几转：“什么......小徒弟啊？”
海棠哼一声：“我可不信你会白叫人家师父！”
海棠真是把她看得透透的！
虞堇堇不再隐藏，默默点头。
幻境中的事海棠像是知道的，遂问：“如此说来，那次暮音引我们入幻境，是你救了我们不成？”
海棠看着她，深叹一口气：“你只需知道，你背后有人就行了！”
是啊，背后是有人，只不过被关在未书的灵魂之境里面了！
虞堇堇装出一副被感动的表情，朝她点头。
海棠掐动法诀，海棠花发出一道刺眼白光。
出去之前，虞堇堇还不忘和那青年告别：“鲛人劫夫，下次见啊！”
随着白光的消失，余下的两人相视一眼！
“她叫你什么？”
“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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