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虞堇堇屋里久不见动静,孟小鱼在门前徘徊许久。
昨日她脸色就不对劲,跟她提起海棠的事实属不该。万一因此,她心气郁结,病倒了怎么办?
眼下,老牛和柳承意正给赤菟疗伤,不能打扰,楼中只剩下一个白歌,可想起白歌诓骗他去捉弄柳承意的事,他便觉得此人不靠谱,不能再信。
可巧,白歌一人百无聊奈,跑来搂住他肩膀:“可算找到一个活人了,走,陪哥哥我喝酒去!”
孟小鱼扳开他的肉手:“不去!”
白歌翻个白眼,将目光抛往房门,装作丝毫不在意:“不去算了,我找堇堇去!”
“诶!”孟小鱼急忙跑至门前,撑着房门,身体张成一个大字,“这是女儿家的房间,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白歌两指掐掐下巴,嘴里啧啧不停:“我们妖族可没你们这么多规矩!”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信!”孟小鱼全身发力,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他,誓不让他入内。许是力气重了些,两扇门中间豁开了一道口子。
白歌哈哈大笑:“瞧,你的所作所为,连这门都看不过去!快些让开!”
孟小鱼仍不让步。
白歌无奈摇头:“小样,就凭你也能拦得住我?”
他打个响指,化作一只雪白鸽子,扑闪着翅膀,从孟小鱼头上飞进屋。
“喂,你出去!”
孟小鱼忿忿地跟进去,拿起一根鸡毛掸子便就去寻他。
此刻,虞堇堇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白歌在上空盘旋几圈后落在床沿上,粉粉的四趾爪挠挠她露在被衾外的手掌。
没有反应!
他眨了眨又黑又圆的眼睛,不对劲啊!
昨日她同赤菟回来,赤菟重伤,她一个小花妖怎会毫发无损?
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
白歌呆怔之余,一串鸡毛从天而降,“唰”一声,头上顶起一片小星星。
孟小鱼收回鸡毛掸子,看着倒在被衾上不停甩脑袋的肥鸽:“小白哥,刚刚警告过你了,怪不得我!”
他观察了虞堇堇,呼吸正常,心里总算松快了些。他将虞堇堇露在外面的手小心藏进被子,拎起白歌的一只鸽子腿便往屋外走。
白歌脑袋朝地,眼中不断后去的四下之景让他本就昏沉的头是越发昏了。
孟小鱼到底是怕他难受,贴心地用鸡毛掸子掸掸鸽头,给他顺毛:“小白哥,你身体欠佳,不能喝酒,得多多休息才是!”
如被凌迟一般,白歌心里跟油煎似的。
这臭小子,平时柔柔弱弱的,下起手来还真狠!仅剩的理智告诉他,欺鸽之仇,不共戴天!
他们前脚刚走,虞堇堇就醒过来了,坐在床上回顾着未书里发生的事,如幻似梦,似真似假,竟让她有些分不清。
她看着枕边的未书,想起了那朵海棠花,于是立马摊开手心,一朵娇嫩的粉色海棠在她眸里乍现。
她捂着心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真是海棠,真的找到海棠了。
她高兴得扭了扭脖子。
片刻后,她拿起时常跨在身上的乾坤袋,上面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要说这袋子,还是她去天界溜达时与战神的徒弟魁首那儿打赌,从他为数不多的法器中赢来的。
那时,魁首还舍不得乾坤袋,用幻形术将乾坤袋变成了一只不起眼的破麻袋。总归不能看上一只破麻袋吧!
不想她反道而行,偏就选了这破麻袋,每每想起魁首因痛失爱物而心碎的模样,她都忍不住想笑。
聪明过头就是蠢,谁会将破麻袋当做宝物?这不明摆着让她拿吗?
可她是个注重外在的人,没有幻形术的乾坤袋模样平平,不能如她心意。为此,她找上织女,织女纳天边云霞、采落日余晖,才为她织了这朵可凭喜好自由变换颜色的牡丹。
她喜欢红色,故而上面是红牡丹。有了织女的改良,这袋子她喜欢得不得了,下山时她将这乾坤袋挂在身上,既能作配饰,也能为她装下不少法器。
乾坤袋看去虽小却能收罗万物,她在里面翻找出一个缩小版的鉴灵镜,掌心至上一过,鉴灵镜立时放大。
她施法将海棠花悬在鉴灵镜上方,便有一束粉色强光至花身落向鉴灵镜正中。
“咚咚......”
“咚......”
虞堇堇被这声音搅扰,无心施法,收了鉴灵镜,前去开门。
两扇门往后一转,便有金光从上泄下,扎入她的眼中,在暗处待久了的眸子尚不能适应,她忙撇头直眨眼。直至光线黯淡下来,她才扭头朝门外瞧去。
大门外,柳承意穿着一身黑色窄袖劲装,宽肩窄腰,身形颀长,端正地站在她的门外,为她截断烈阳,挡下刺眼金光。
不知他是故意还是碰巧挪到了中间,她看着光影中的人形轮廓,这一刻,心里暖暖的。
柳承意主动找来,不容易啊!
但昨日的事,她还埋在心里,并未忘记,冷脸问他:“何事?”
柳承意向她伸来一只手,掌中有一个黑木锦盒:“这是护心丹,能护心脉,昨日给你吃了一颗,你再把这颗吃了,你的内伤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护心丹?
虞堇堇微怔,永夜的最后一掌,确实震了她的心脉,受了内伤,昨日经他一番调理,她确实感觉好多了。
这药还挺管用!
她瞅一眼黑木锦盒:“这护心丹,是你们白云山的?”
柳承意以极小的弧度点头。
“那我不要!”虞堇堇依旧倨傲,转身往里走,“你们白云山的东西,我可受不起!”
柳承意早该知道是这种结果,本也没报多大希望。刚才给赤菟疗伤,他发现攻击赤菟的法术阴毒残忍,而使用这路数的多半都是魔族。
如她所言,那永夜或许真是传闻中的永夜。
能从永夜手下逃脱,他开始有些佩服她的胆识了!
望着那道瘦弱却又倔强的身影,他总感觉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卷走。
也不知怎的,以前只觉得她只会装乖卖巧,时而怵他,时而讨好他,时而拿话激他。
但现在,他竟然觉得她变得柔弱了,需要有人保护的那种柔弱。
为了让她吃护心丹,他一步随上去,打开黑木锦盒,扬声道:“你之所以对白云山有成见,是因为上次没追上我师父?”
虞堇堇顿步,师父这两个字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她想要与他争辩。只是刚一转身,她的嘴里就飞入了一颗圆溜溜的东西,沿着口腔冲进喉咙深处。
这东西虽小,却苦得磨人,后劲之大,苦得让她想要骂人。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和昨天那东西一样。
她捏捏喉咙,满脸痛苦,瞪着已经移至她旁边的,她眼冒红光,没好气地骂他:“柳承意你混蛋,这么苦也不加点糖!”
柳承意:“......”
这丹药他也吃过,哪有她表现的这么苦?
看她如此,柳承意莫名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努力绷着一张冷脸。
“此丹半个时辰见效!”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虞堇堇实在受不了,跑到桌前提起茶壶往嘴里灌水,好半会儿,这苦味才褪去。
她捂着心口,试图安抚自己:“不气不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海棠!”
她深呼一口气,将鉴灵镜放在桌上,拿来海棠花,再次施法,等鉴灵镜有了反应,她用刀划破掌心,让血滴在镜上。立时,圆形镜面形成一个雪白空洞。
“你在做什么?”
手腕被人紧紧握住,虞堇堇被吓了一跳。她抬眸看着身旁默然闯进来的黑衣人,又气又想笑。
这一回,她是真想骂人来着,哪成想对方看上去比她还气。
让她一下子就怂得熄了火。
柳承意脸上覆上了一层愠色,浮于眼底的戾气似要流溢出来。
师......师兄?
这该死的感觉又来了,每每如此,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你为何自残?”
自残?
虞堇堇正要解释,忽然鉴灵镜白光四射,将二人一起吸入了镜中,到了一片白色天地。
四周空无一物,更是亮白胜雪,柳承意半阖着眼,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惊措。
见他这模样,虞堇堇倒是有些小得意,喃喃道:“谁让你不敲门的!”
“敲了。”柳承意松开她的手,“你自己没听见!”
虞堇堇语噎,看着他翻开衣袖,从手腕上取下了一条白色绑带,往自己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何时变得如此细心了?
“柳郎君还随身携带这东西呢?”
柳承意语气淡淡:“习武之人,难免会受伤。”
虞堇堇尴尬得缩了缩手,但都被他拽了回去。
她便没再动了,任他处置自己的手。
柳承意处理完了之后,瞅了眼她不自然的表情,冷声道:“别误会,若不是签了契书,我也不想管你的事!”
虞堇堇喃喃道:“谁要你管了!”
柳承意环视周遭:“《上古法器》中有说,‘九霄有极白之灵,可鉴万物始末’。你那面镜子是鉴灵镜?而你方才以血启镜,是要探人往昔记忆?”
“不错!”虞堇堇打量着他,眼睛微眯,“不过《上古法器》是天界上书阁的藏书,你一凡人,从何处知道的这书?又是那白云仙师不成?”
天界的藏书?
柳承意倒是不知道这事,只知道这书是他五岁时师父扔给他,让他看着玩的,如这样的书,他那儿还有一大堆!
“就是那仙师给你的?”虞堇堇逼问,“他多大年纪?有无修仙之志?上头可有师父?他师父是谁?”
柳承意付之一笑:“家师已隐世,不方便透露。”
家师?
虞堇堇一听这两字,心里就不爽。
等海棠这边事一完,她定要去会会这白云仙师!
“方才进你房间,是想问你一件事。”柳承意反手一转,手中立时出现一把剑,“这把剑,你可识得?”
虞堇堇垂眼,细下瞧了瞧,惊叹:“这不是海棠……归墟剑吗?”
归墟剑是师兄临枫爱剑,之后师兄让她、芍药和海棠三人比剑,谁胜了归墟剑就归谁。看似公平,实则早已内定。御剑之术,三人当中,海棠是精、芍药是通,而她因大师兄的缘故,常被罚站在一旁,看得倒是精通。
名剑花落谁家,自然不言而喻。若柳承意现在是临枫,他拿着归墟剑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现在是柳承意,怎会手握海棠的归墟剑?
她诧异地看着柳承意:“它为何在你手中?”
柳承意并不作答,反是审视着对方:“此剑主人是海棠,海棠是牡丹仙子的师姐。可我记得毒人围困那日,海棠分明又唤你师妹。如此说来,你和牡丹仙子关系匪浅呐!”
虞堇堇微愣,不想他会知道海棠和牡丹的这层关系。
“而之前,你不仅轻易解决了毒人的事,昨日还能从永夜手中救下赤菟,可见你修为要远在赤菟白歌二妖之上。”柳承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花妖,你可是在隐藏自己的身份?”
被他怀疑,虞堇堇也不慌,毕竟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这其间难免会出些纰漏,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她对上他探来的视线,顺着他的话现编现造:“郎君只知我是花妖,却不知我是何种花妖。我承认,我确与牡丹仙子关系匪浅,不过这是因为我与仙子本体皆为牡丹花之故。仙子怜我孤苦,对我多家照拂,教我功法,让我修为大增。我感念仙子恩德,决定下山助仙子寻找海棠。那日海棠唤我师妹,我委实震惊,可当她又唤你师兄时,我便看出了端倪,那海棠是假的!”
柳承意想起师父那日也说过真假海棠之类的话,对她的话也信了半分。
“况那毒丹之事,若非郎君相护,我定不能安心催动仙子赐予我的鉴灵镜,更探不出个所以然。再说永夜之事,我一小花妖,如何能是他的对手?仙子在暗中相助,永夜分心,我才能带着赤菟侥幸逃脱!若非仙子,我又岂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同你说话?”
所有的事都推给牡丹仙子就完了,反正自己就是牡丹!
柳承意似在核实话中真假,没有说话。
虞堇堇笑着摇头,知道他是信了。
没多久,上空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中心雷声轰轰,电光不绝。
海浪从远方滚滚而来,白色天地彻底换了样。
不远处的礁石上有一个披着卷发的黑衣人,他埋头跪着,身体被玄铁链捆着,两侧的琵琶骨被勾刀刺穿。
海浪冲击着礁石,打湿了他的衣衫,也将他流下的血带往了大海。
此般惨状,他却跪而不倒,周身气场幽冷孤傲,还有着一股子韧劲儿。
视觉熟悉,虞堇堇走近细瞧,突然,她瞪大眼睛,嘴里的话也变得含混不清:“鲛人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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