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破云而出,淡淡月华坠往下空,穿透大树横斜枝叶,洒落一地清辉。
柳承意望着海棠消失的树顶,一双眸子冷似寒星:“邪灵妖物,看你能得意几时。”
虞堇堇当即纠正他:“她是海棠,不是妖物!”
“祸害无辜百姓,这还不算妖物?”柳承意冷哼一声,“仅仅因为她是你师姐?”
虞堇堇摇头,努力辩道:“海棠不会做这种事,其中必有蹊跷。”
“但她就是做了,你我亲眼所见。你既然来了玄灵楼,就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师姐来给她找说辞,更不能包庇她一个妖物!”
话虽在理,但虞堇堇还是驳了他:“她刚也说了,你是他师兄!”
柳承意横眉:“我没有师妹!”
“你有!”
“没有!”
虞堇堇凝视着他,对,他是身份还有待确认的柳承意。她翻转鉴灵镜,将要捻指,忽又放下,问:“倘若她说的是真的?她真是你师妹,你将如何?”
柳承意眼神犀利:“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师妹!即便有,那也绝非赤灵妖!”
虞堇堇纳罕。
临枫的师妹全是赤灵妖啊!
他何以说出这样的话?
“郎君可是对赤灵妖有什么误解?妖物已经被划出赤灵妖族,规规矩矩留在天蝉山的才是赤灵妖!二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妖就是妖!”柳承意转身,阔步离开,“本性难移。”
妖就是妖,本性难移!
这句话便是他对妖的态度?在他眼中,妖本就是生性本恶?
她虽于千年前飞升成仙,但她本为赤灵妖,怎听得这种诋毁之言?纵使赤灵妖族声誉扫地,但其中囊括的弯弯道道岂是他能看透的?
她疾视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拔高声音:“原以为郎君疾恶好善,结友不问出处,不想竟也与世俗一般,长了双有色眼睛,未知全貌而妄下定论!”
前方那人脚步忽地顿住。
“郎君生而为人,何以明白赤灵妖的心性?既如此鄙夷赤灵妖,又为何屈居玄灵楼,与妖共事?”
柳承意转身,认真将她看了好一会:“来玄灵楼非我本意。”
“那是为何?”
老牛说过,他是带着一封自己的手写信来的玄灵楼,而她最近滴墨未沾,那么他的手写信从何而来?
对上他的冷眸,她逼问他:“那封牡丹仙子的手写信是谁给你的?”
柳承意扯嘴一笑,反问:“那你又是如何来的?”
说完,他不再做理,转身离开。
虞堇堇拧紧拳头,向那偏执之人大喊:“总有一日,我会向你证明,你是错的!”
——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玄灵楼。
楼外夜色罩人,楼内却换了副天地。灯火通明,一点不像半夜。
柳承意才刚踏上二楼,便撞上迎面走来的白歌。
“中毒的事解决了?”白歌绷着脸,故装高冷,也没看他。
他虽与柳承意有过不快,但白歌将赤菟的话细细想了想,柳承意不过一人族小娃娃,若按年龄来算,自己都可以做他几辈老祖宗了,如此跟一小孩计较,委实没有一点长辈风范!
于是他决定主动开口,做一回关心后生的长辈!
可他感动的终究是自己,柳承意的目光不仅未在他身上做任何停留,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直接掠过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将他完全无视。
“害咦~”
白歌咬牙,拳头握得咯咯响:“冷面怪,我若是再搭理你,我就变乳鸽再做不了人形!”
“小白~”赤菟手执一面铜镜,凑在他跟前,“快帮我看看,眉可是有些歪了?”
白歌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歪没歪......”
见他答得如此敷衍,赤菟的脸顷刻换了颜色。
白歌在柳承意那吃了瘪,心里纵有不爽,他也不敢将气撒在赤菟头上,自知刚刚的话有失于她,他脸色一换,笑意盈盈地说:“赤菟姐,你本就生得美,怎样装扮都好看!”
“这还差不多!”
赤菟喜欢听好话,白歌也深知这一点。
赤菟颇为满意地拿起镜子仔细看了看,这眉不浓不淡,弯如柳叶,正是外头兴的样式,是她研究了许久才画出来的。她勾一勾唇角,用另一只手轻抚面额,染红的指甲触上柳眉的末梢,更添了几分妩媚。
白歌注视着她,脚步轻轻后移。
赤菟沉浸于自己的美色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白歌很清楚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一步、两步,马上他就能离开这里。
“小白~”
白歌倒抽一口冷气,努力憋出一个微笑:“啊?什么事啊,赤菟姐!”
“你帮我拿一下镜子呗!”赤菟毫不客气地将镜子送入对方手中,“快。”
白歌:“......”
终究是逃不过,白歌无奈翻转镜子,挡住自己下半脸。
“等一下!”赤菟快速从屋里拿来一把绣了兔子的团扇,兔白眼赤,绣得是栩栩如生。她手摇团扇,随意摆放动作。
“听说旁边的画廊来了一位厉害的女画师,明日我要去会会她。你说我是这样好呢,还是这样......”
“好......好......都好......”白歌一边点头,一边连声应着,笑着的脸上没有掺杂一丝感情。
随即,赤菟执扇的手顿在空中,牢牢盯着镜子,刚才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白歌掌镜的手抖了抖:“赤菟姐,是真的很好,我没有骗你,真没有......”
赤菟瞪他一眼,也不说话,一把夺过镜子,回了自己房间。
白歌懵懵的,终是不知缘由,他以前这样说,也未见她这般气恼啊!
他倚着木栏,抚着连受两次创伤的小心灵,口中喃喃道:“莫名其妙!”
晃眼间,他瞥见了楼下正与老牛秘话的虞堇堇。
皮肤白里透红,桃花眼朦胧醉人,长长的睫毛轻如蝉翼,一张一合的朱唇润若蜜糖,还有那两道弯弯的柳眉,自然又不失灵动,虽与刚刚赤菟画的形似却又不同。
“嗯,好看!”
白歌像是第一回见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若不是知道她身份,他怕是要将她认作九天之上的仙女了!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赤菟生气的原因,原来刚刚那镜子里面,不止有赤菟,还有虞堇堇。
那人便不是他得罪的了!
“得罪了赤菟姐还不知道,哎......”他得意地俯视虞堇堇,“罢了,既是牡丹仙子叫来的,那便帮你一把吧!”
他一手托住下巴,嘴角扬起笑意:“堇堇。”
楼下二人仰头望他。
“赤菟姐说你的眉画得好,叫你去帮她描一描。”
虞堇堇与老牛说着海棠的事,心里难免烦躁,岂料他会来这么一句!
“知道了!”她说完便埋头,继续和老牛聊了起来。
白歌见老牛也不搭理自己,他突然有一种被所有人孤立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缩起肩膀,默默回了房间。
虞堇堇与老牛说完后心里舒畅多了。老牛与她一样,同是第一代赤灵妖,知道赤灵妖所有的事。
那些千年旧事,也只能与他分享。
“仙子沉睡了五百年,算起来,您有近千年都不曾见过海棠了。人间不同于蓬莱仙山,更不同于天蝉山,海棠在人间生活了五百年,五百年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比如......心性!”
“我明白!”虞堇堇认真地看着他,“但我与海棠一同长大,她的秉性我是清楚的,她心有大义,我相信毒人背后定有其他原因。”
老牛虽知道海棠,但实际并未相处过,想着楼中那两名不成器的二妖,当初的信誓旦旦不也成了如今这副德行!
人都是会变的,妖也不例外。海棠是妖,要改变一个妖的心性,五百年足矣!
老牛虽有了定论,可他不想浇灭虞堇堇刚燃起的希望,终究闭了嘴。
“海棠在人间丢失的心性,我会帮她找回来!”
说完,虞堇堇上楼,她记得白歌说的事,给赤菟描眉。她走到赤菟房门前,敲了两下:“赤菟姐,在吗?”
未听见有回应,她又唤了一声。
“干嘛?”
语速极快,有些冷淡。
虞堇堇虽听了出来,但自行便忽略了话里的味道,笑说:“小白哥说你叫我帮你描眉?”
许久未有回应,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动静。
“不需要!”
话里带了敌意,她听得一头雾水。
“那好吧!”
她皱眉,转身离开。
接下来两日,她都不在楼中,赤菟白歌都以为她抓妖物抓上瘾了。
只有老牛知道,她在寻海棠。
孤月爬上高空,人声落去,虞堇堇才回玄灵楼。老牛候在门口,见她失落归来便知结果,也不多问。
此刻,赤菟提着酒坛走过来:“没关系堇堇,你看我和小白,早就习惯了!你才刚来楼中,不需要如此努力。”
她将酒坛递至虞堇堇手中:“这是你小白哥要的酒,记得拿给他哟!”
虞堇堇皮笑肉不笑,抱着酒坛,看着她上了二楼。
“仙子,还是我来吧!”老牛伸手去接酒坛。
虞堇堇手上没有任何动作,淡淡道:“不用了。”
老牛:“仙子,其实让他们知道您的身份也是好的,如此一来,他们既能约束自己!也不至于对您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
“再等等......”虞堇堇视线落在怀里的酒坛上,“我还有事要做,牡丹的身份能瞒就瞒着吧!”
“是。”
虞堇堇抱着酒坛上楼,正遇上执剑下来的柳承意,二人眼神交汇,虞堇堇心下一慌,还没看明白他的眼神便立马躲开他的视线。
不是怕他,是怕师兄!他和师兄连表情都相差无几。
柳承意面色淡漠,踏步下楼,与她擦身而过时又瞅了她一眼,冷俊的面庞上无丝毫波动。
虞堇堇自觉很怂,抬步上楼,心里默念:“我是虞堇堇,不是牡丹,他是柳承意,不是临枫!”
走在通往东屋的楼道上时她察觉到一丝剑气,随即警觉地扭身寻去。
是柳承意在练剑。
她慢慢挪至栏杆前,垂眼看着楼下那抹跳跃的黑色身影。
出招刚劲有力,动作熟稔流畅,确实耍得一手好剑!只是他的招式克制隐忍,总有顾忌,若大敌当前,便很容易错失良机,甚至为人趁虚而入。
虞堇堇不解,他练这种没用的剑法来做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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