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那就都没关系了
也许梁哲还是会有点怪他的吧，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怪呢。四年，并不算短的时间，他触摸不到一点希望。失业、亲人的离世、以及各种接踵而至的打击。也许他也会有点怨恨吧，也许他也会有点怨恨自己当初遇见了宋澹青吧。给了他黯淡人生的一点希望与亮光，偏偏那点微光还一直不散，让他在后来更加灰暗的日子还依然牵着他活下去。
宋澹青这么想着，同时也开口：梁哲，怪我吗？还是会有点怪我的吧。
怪我，怪我们当初遇见，让你在迷茫的人生路上探寻到了一点希望。后来在我们最幸福的时候又忽然离开你，让你那样难过。又在你想要切断一切希望，结束自己生命的的时候，我们又再次重逢。
宋澹青问，梁哲，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迟了？
梁哲没有说话。
宋澹青知道这是有点怪他的意思，于是他下意识地想要和他道歉。但忽然意识到没有人能因为一个道歉而原谅自己苦难的四年，这两个是完全不对等的。所以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隔着桌子牵着梁哲的手，从上至下一下又一下的用拇指抚摸着梁哲的四根手指。
梁哲想。怪。
当然会有些怪。
怎么能一点也不怪。他这四年，总是忍不住地想到宋澹青，总是忍不住埋怨自己当初遇见宋澹青。但是后来他其实又认为，结局也没那么重要。就像是看书往往只追求一个终章，解数学题只要求一个答案，谈一段感情也只需要一个结局。
更何况结局是宋澹青，那这一切的苦等就都没关系了。
22／你过的这四年
梁哲有时候在半夜醒来会发现宋澹青不在身边。因此梁哲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开始留意他，于是经常会发现宋澹青会在半夜醒来。有时候是坐在床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发呆。有时候好像看见他好像在吃药。有时候宋澹青索性站起来，走到阳台一支一支地抽烟。
像每个夜晚一样，梁哲半夜起来想要喝水，又没有看见人在旁边。他一个人走到客厅喝完水，果然看见宋澹青背对着他站在阳台抽烟。他依然是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眼睛望着远方，衣摆被夏夜的凉风吹起，那副样子就像是大学那样，就像是当年他要出国的时候那样。
梁哲忽然想起自己那天在他房间找到的那一张诊断他抑郁症的病历单，于是心尖一凉。他慢慢走到宋澹青身边，轻声唤他。
宋澹青，在做什么？
宋澹青偏头看他一眼，也像是从前那样沉默着把烟掐了。但是眼神里压根就没有流露出被抓包的那种不安，而是冷静地问。
梁哲，为什么还没有睡觉？
梁哲也平静地解释：“半夜渴了，起来喝水。”说完他问：“怎么又抽烟了？”
宋澹青垂下眼睛看着梁哲，眉头舒展了一点，语气也放温和了些：“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两支。”
梁哲又问：“为什么要吃药？”
宋澹青看他一眼，也许是猜到了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于是他收回了视线，没有再接话。
梁哲并不打算怨他，但是开口说话语气还是有点嗔怪的意味：“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
宋澹青还是没有接话。
“宋澹青。”
梁哲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哑。话里已经染上了笃定的意味：“你压根就没有出国对不对？”
然后他又笃定道：“你压根就没有出国。”
宋澹青再次把眼神放到他身上，淡淡问：“为什么这么说？”
梁哲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他。宋澹青垂眸瞟了一眼，心中一紧，很快又从那张单子上收回了视线。
那张单子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戒同所开的证明，单子上写着：
[患者宋澹青，已在我院接受为期两年治疗，现已戒除性向障碍，经过多方检查，准予出院]
为什么骗我。
梁哲问，话里好像已经有些委屈。
为什么你过得那么不好，还要骗我你是出国。为什么你患有抑郁症，整天整夜那样难受，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宋澹青看着他，问：“欺骗了你，是不是很生气？”
但其实他并不生气，他只是觉得难过，难过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难过他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梁哲本来以为宋澹青这四年会比以前过得更好了，却没想到过得是更加苦难的生活。而显然宋澹青也许也这么认为梁哲那四年也会过得更好一些，却也没曾想过……所以谈及生活，到底是谁比谁更不幸。
梁哲最终也没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宋澹青在他的注视下开口，看着他的眼睛：“和你分开那两年，被我爸送去了戒同所做治疗，他们拿着你的照片，让我接受电击和拷打，想让我看见你就产生心理不适，想让我再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感情，甚至说是，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同性产生感情。两年亦如此。”
说着他笑了笑，本想装出轻松的样子，但喉咙却很酸涩，开口就出卖了他：“但他们很小看我，没想到考核的时候我装一装就混出去了。后来我做了很多工作，也赚了很多钱，还清了我爸欠的所有债务。现在我的工作很稳定了，也在市中心买了房子。梁哲，以后你不用怕了，我们以后可以在一起好好生活，我们未来会过得很好的。”
梁哲，以后你不用怕了。
他抱着梁哲，轻声说。
宋澹青感觉自己肩膀处湿湿热热的，于是伸出手，用指腹为他拭去眼泪，又说：“梁哲，你不要哭。”
你不要哭，我过得也没有那么艰苦。我还清了所有债务，以后不用再被追债了，以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现在有了很好的工作，能赚很多钱，足够让你我都能吃穿不愁，好好生活。所以你不要哭，不要为我难过。
宋澹青。
梁哲又唤他，由于埋在宋澹青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他并不去理会宋澹青刚刚说了什么，而是说。
答应我，好好治疗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的衬照，梁哲感觉宋澹青这次连目光都放柔和了，他温暖的手掌捧着梁哲的脸，语调也温温柔柔的，回答起来很认真，他说：“梁哲，我答应了。”
他说，我答应了。
23／小猫偷腥
梁哲那天晚上没有睡着，宋澹青也许已经入睡很久，总之梁哲很久没有再听到他的动静。像每个夜晚一样，他的额头抵在宋澹青的肩上，抱着宋澹青的腰，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梁哲不知道躺了多久又爬起来，手撑着床注视着宋澹青的睡脸，看见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噩梦，梁哲看到他皱了一下眉。月光勾勒出宋澹青的脸部轮廓。那副脸部轮廓他在高中和大学的时候不知道在心里描了多少次，不知道在梦里梦见过他多少次。梁哲屏住呼吸，像是怕把他吵醒一样。慢慢凑近他，吻了吻他的眼睛。
宋澹青，你不用怕。我在呢。
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以后所有的问题你不要再自己扛着了。因为有我呢，无论你以后碰见什么样的苦难都有我在呢，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所以你不用怕。他在心里说。
吻完梁哲手支撑着床又看了他一会儿，正打算再次躺下入睡，然后他看见宋澹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立马要醒了。梁哲的呼吸停了一滞，躺下身的动作也顿住。生怕吵醒他似的。结果他看见宋澹青的嘴角弯起来，然后是眼睛。他的睫毛扑朔了几下那双眼睛就很快睁开，那双笑眼被月光照得明亮亮的。
梁哲。
宋澹青笑着说。
梁哲下意识想要解释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但话未出口，很快他就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宋澹青的温暖的手掌扣住，然后被轻轻摁在了宋澹青结实的胸膛位置。梁哲右脸贴在宋澹青的胸膛上，听着宋澹青胸腔里心脏咚咚的跳动，也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厉害。然后他听见宋澹青开了口，声音浸在他们彼此的心跳声中：
抓住小猫偷腥了。
宋澹青笑着说。
24／只愿你一切安好。
宋澹青的生日在次日，梁哲没有通知他，只是自己悄悄地去蛋糕店为他买好了生日蛋糕。所以宋澹青看到生日蛋糕的时候其实很意外，因为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没有像这样这么正式地过过一次生日，生日几乎都是按往常一样过，甚至大多数时候他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所以长到这么大以来，他一直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宋澹青看着梁哲专心地插蜡烛，看见他认认真真地告诉自己等一下要许愿。宋澹青听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垂眸看着他眼睛道：
“小时候我其实很期盼过生日，虽然没吃过蛋糕。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是会看着窗外许愿，不过许的愿望都是很廉价的。都是小孩子会梦寐以求的。比如我小时候没有人和我玩，但是在那时候如果你有一辆遥控汽车就会有很多孩子围着你，所以有时候我会许愿要一辆遥控汽车，其实就是为了要很多朋友。有时候许愿想要一个生日蛋糕，因为这么大以来，还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现在越来越大，许的愿望往往都有些不那么容易实现了，像平安顺遂，健康如意这些看似很简单的愿望，但往往都会事与愿违。”
彼时梁哲已经插好蜡烛，又将蜡烛点燃。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于是也轻声说：“我小时候也不怎么过生日，我爸比较忙，我也很少过生日的。”
所以我们都一样，你不用难过。
宋澹青的眼睛倒映着生日蜡烛和梁哲的影子，也许是因为他的安慰好受了一些，听到这话弯起眼睛笑笑：“是吗？”
“嗯。”
梁哲说：“我也不算很喜欢过生日，其实过生日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并不是过完一个生日你就在某种意义上长大了一岁，人成长是需要时间的，不是一蹴而成的。”
但是如果你在身边的话，什么事情都变得很重要。
“宋澹青。”
梁哲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许愿吧。”
宋澹青于是听他的话认认真真地做起了许愿状。片刻后他睁开眼，笑着对梁哲说：“好了。”然后他探过头，闭上眼睛鼻尖和梁哲的碰了碰，说：“梁哲，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许了什么愿？”
梁哲脑袋靠在宋澹青肩上，片刻后抬起头轻声问。
“愿望好像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澹青低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又想要逗他，问：“还要听吗？”
梁哲心里其实有点想听，但确实又担心宋澹青长这么大以来好不容易正式许的一个愿望还失效了。所以他摇了摇头，说：“不了不了。”
其实也没有许多大的愿望，许的愿望还是像往年那样祝自己一切顺利，只不过今年又加上了一条。希望梁哲往后的每一年都要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也不分开。希望他平安顺遂，每一天都要过得比自己还要好。
我一生别无所求，只愿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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