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记忆里的生病，是什么样子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生病了？
具体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有痛苦深深刻进我骨子灵魂里，稍一动弹便痛不欲生、粉身碎骨。
会有人救我吗？会有人爱我吗？我想起爸妈的脸、小宣的脸，甚至杰西卡，可为什么你们的爱，却变成了我身上丑陋可怖的疤呢？
到头来我还是孤身一人在黑暗里，身上被伤疤填满，狰狞可怖，我身上早就没了能再划一刀的位置了。
鼻尖充斥着男人油腻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弯，眼泪无声地流着。
我冷眼看着那个懦弱的、只知道哭泣的自己，我转身离开，不顾身后的悲伤，即使它已经庞大得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着只要把痛苦深埋进心底，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样至少我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精神病。
可我还是被人看出来了，那个人，轻而易举就拆穿了我的伪装，我自以为牢不可破的面具在他的一句话下就溃不成军。
“就这点事你还抑郁？你不想上学就直说！我花钱供你你就这么对我！啊？”
这样的我，还能再有资格向别人哭诉自己的痛苦吗？
“哭出来吧。”
我慢慢抬起头，不再把头埋进手臂之下，我看到前面有光照进来，我身后的影子被光照着，变成小小一团缩在我身后。
“把难过憋在心里，是会生病的，哭出来吧。”
他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头，温柔地说着。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我才会想哭啊。
安慰人的，刺伤人的，为什么人能说出各种能让我缴械投降的话？
我站起身，追着光跑出去，擦干了脸上的泪。
我向前跑，我不会再哭了。
唐影亦见我不再哭了，拿张纸给我擦了擦脸。我注意到他的眼圈也是红的。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哭个什么劲？”
“我看你这样，我也难过。”似乎现在才发现现在我们的姿势有点暧昧，唐影亦直起身，稍微离我远了一点，又怕我介意多想，连忙补了一句，“我不是……那个，嫌弃你，我怕你觉得我冒犯。”
他脸红的样子很可爱，我一直这么觉得。
比如现在，我很想逗一逗他，缓解一下刚刚尴尬的气氛。
“抱都抱了哦。”我开了个有点恶劣的小玩笑。
唐影亦的脸更红了，犹豫了一会儿，他一脸正色地说道：“刚刚是事出突然，我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发誓。”他还伸出三指以表对此“誓言”的尊重。
“真的吗？”我状似懵懂地反问道。
唐影亦顿了一下，终于，他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其事地说道：“那还是有点想法的，毕竟我喜欢你。”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打得猝不及防，我只是想逗逗他，我没想到会引出来个这么大的啊！
唐影亦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答复。
我浑身上下都写着无所适从，忙回头寻找杰西卡的身影，希望她能把我从这个致命的尴尬里拯救出来。
“别找了，杰西卡从刚刚我抱你的时候就躲在那边树下乘凉了。”唐影亦在我耳边幽幽说道。
我转头看向那棵我曾从上面摔下来的大树，杰西卡从书里抬起头，冲我比了个耶。
我再转头，唐影亦还是在我旁边兴奋地看着我，眼里闪着光芒。
那把我从影子里拖出来的光芒。
我从长椅上起身，落荒而逃。
唐影亦也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怔怔看着我的背影，没有动。
我羞愤地说不出话，但还是补了一句：“还不快跟进来！太阳晒死了！”
唐影亦像是听见了圣旨，尾巴一摇一摇地跟了上来。
我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唐影亦还是没有放过我，他慢慢掀开被子，声音里全是笑意：“这样蒙着小心喘不过气，我不问你答复了。”
我抬眼，有点怀疑地看着他。
唐影亦觉得很好笑，但还是强忍着没笑出声，以至于表情有点扭曲。
“你笑什么！”我装作生气的样子，一把拍开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非常可爱。”唐影亦清了清嗓子，五指成拳抵在嘴边。
既然自己都害羞了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我又有一种想把头蒙进被子里的冲动。
唐影亦察觉了我想干什么，拉过我的手，眼神亮晶晶的，“虽然我说不急着你答复我，但是，你也不要逃避嘛。”他嘴角噙着期待的笑，“毕竟就算是小狗，也需要主人安慰的。”
我替他臊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告白了，我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我不知道他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在我的反复无常和歇斯底里下，就连小宣都受不了，可我已经再经不起失去，我没有再能添伤疤的地方了。
最关键的是，我对唐影亦的感情，算是喜欢吗？
我不确定，我不敢确定。
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它意味着新的亲密关系，意味着两个人的付出，那样健康美好的关系，我能尽力维持下去吗？
唐影亦能不能接受我沉重的喜欢呢？
心底是无尽的怀疑，我甚至开始害怕，这段感情会不会有好的结果。
我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唐影亦，没有说话，眼神里有几分乞求。
告诉我吧，其实你只是开玩笑，我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也不会失去一段随时可能崩溃的感情。
唐影亦却好像没看到我无声的拒绝，他低下头看着我，表情是不自知的温柔：“不用害怕，我喜欢你。”他拉过我的手，温热滚烫得我不自觉抖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睛，神情专注，“你的难过我都想和你一起经历，我想分担你的痛苦，不用担心你的病，我根本不在意这个，我希望能帮你，也想和你在一起，好吗？”
我喉咙发紧，一时没有说出话来，我撺紧了他的手，略带哽咽地说道：“我会经常发脾气，砸东西，可能还会打你，这样也没关系吗？”
唐影亦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一脸无所谓：“我皮糙肉厚得很，脾气也很好，你怎么打我都没关系。”
“我脾气时好时坏，有时会很黏你，，会为小事生气，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只要你不憋在心里，难过的事要告诉我哦。”唐影亦很爽快地答应，好像这些和喜欢我比起来，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说出来的话已经不成字句：“我……是个……精神病，没关系吗？”
唐影亦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帮我把气捋顺，声音很温柔：“没关系，就算你生病了，就算一直不好，都没关系。”
说好我不会再哭了的，现在我依然因为这个人的几句话就哭得一抽一抽的。
唐影亦一下把我抱在怀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偏头吻了吻我的头发。
“宝贝们，聊完了吗？”杰西卡有规律但欲盖弥彰地敲了两下门，“冉该吃药了哦。”
我连忙从唐影亦怀里出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只是通红的眼圈还是暴露了我哭得很惨的事实。
“好，我吃完饭就吃。”
杰西卡深深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问道：“需要我拿进来吗？唐也要一份吧。”
我回望杰西卡，我想我懂了她的意思。
“不用了，我和他一起去食堂吃。”我自动忽略了唐影亦其实可以回家吃的可能性，毕竟医院的饭菜不是很好吃。
不过唐影亦也没拒绝，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真的可以吗，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
我想稍微打消一点他的热情：“不要太期待哦，医院的东西可难吃了。”
他还是不减兴奋，我好像又看见了幻觉，看到他身后尾巴在一摇一摇。
我走出病房，走廊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多人，病人、护士、医生，甚至来看望的家属，我深吸了一口气。
唐影亦站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别害怕，有我在，向前走吧。”
手心传来他滚烫热烈的温度，我似乎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安稳的、生机的。我不知道杰西卡有没有告诉他我那些因为人多而起的应激反应，但是现在，我好像真的不害怕了。
一直到我们领了饭菜坐在位子上，唐影亦才松开我的手。
我又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
他们在看我吗？我和一个“新来的病人”一起吃饭，他们会猜测我和他的关系吗？他们会不会说唐影亦的坏话？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叉子和碗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刺得我心脏狂跳。
手上突然再次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我抬头，就陷进了一个明亮的眼神里。
“现在是我们俩第一次一起吃饭，不要在意别人，现在，只有我看着你。”
我环顾四周，病人们都在自顾自吃着午饭，有些人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没有人看我。
不，只有一个人看我。
“快吃吧，我都饿了。”唐影亦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不再看别人，笑着答道：“好。”
回去的路上，我已经不会再看、再猜测别人是否在看我、是否在议论我了，毕竟手上的温度太过灼人，让人无法忽视。
我状似不经意看向他，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清。
“以后请一直看着我吧。”
身旁的少年冲我露出一个明亮灿烂的笑容，在我心里却能与日争辉。
“好，以后也让我一直看着你吧。”
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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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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