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蔓延里，王莹莹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被抱起来了，她未察觉那人身上嗜杀狠意，也察觉不出那人的体温，只是在一阵摇摇晃晃里，心生出浓烈的不甘。
不，不想死。带着浓烈的不甘，她意识昏沉于长夜。
王莹莹躺在床上发着烧，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包扎好了，旁边坐着的顾裴安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王莹莹。
“伤口三日就要换一次药，这几日会有高热反应，莫慌，等烧退了便好了。”旁边的大夫背着医箱嘱咐后，说着：“得亏这小丫头心窍天生异于常人，不然那一剑真要穿了心，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
大夫又瞥了眼旁边一直沉默的顾裴安说着：“你的保命药给的也算及时，头一年好好养着，日后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子，就是会留疤。”
“可有祛疤膏药？”清隽俊美面容在屋内晦涩，顾裴安哑声问着，“她最是爱俏，若留了疤，定会难过。忠老，我不欲让她难过。”
大夫啧了声，“她年岁不大，但样貌生的确实好，世子，难不成你这是开窍动了心？”
顾裴安放下手中擦拭的箭矢，“青梅竹马的情谊，岂是世人眼中男欢女爱能比的？她和我就像是一朵双生莲，我长于她，便想护于她，那是拳拳爱护之心。忠老，日后如何我不知，我只知现下，我只是想护住莹莹，我想莹莹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大夫又啧了声，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又啪的写了张药方塞入顾裴安怀里，“给了给了，老夫真是欠你们顾国公府的。”
“你犯了规矩，私自联系老夫的事情，这次老夫就当做不知道，日后除非是你生死存亡，性命攸关，否则老夫不会再保你了。”
他又警告低声说着：“莫要忘了你的任务，圣上对你寄予厚望，彻底肃清余孽就看这一回了。”
前朝余孽兴风作浪，当今圣上派了无数棋子暗中埋伏潜入，只为了到适合的时机，把某些东西都连根拔起。
而顾裴安三月前被追杀“死亡”的事情，不过是给某些实力的一个烟雾弹，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新的“顾三”完好无损的回了国公府了。
他们暗处的棋子各有身份，而忠老则是唯一医术高超的神医，更是那些重要棋子的保命后手，每个人都只能保命一次。
这次忠老因为和顾国公的交好私情，就没有和顾裴安追究。
送走大夫，他坐回桌前不一会儿，察觉到王莹莹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后，顾裴安连忙几个大步走到床前凑过去。
细碎的耳语湿润鬓发，他小心翼翼地，听着人含糊委屈的喊着胡话，又看着王莹莹紧闭双眸眼尾湿润流着的泪。那话颠三倒四，顾裴安拼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拼凑全了。
王莹莹说：“骗子.....再也、再也不要顾裴安了.....
刹那，顾裴安的心冷寂下来，“莹莹.....”
她不能不要他。
她也只剩下他一个能亲近的人了。
他沉默坐在床前，修长指节撩开王莹莹脸上汗湿如藻的发，又擦去那眼尾如溅在心口的泪，低低说着：“你不能恨我。那不是我......”
他又想着那假顾三，眼阖垂下，他轻声说：“莹莹不哭，阿兄会为你出气。”
“快快好起来吧。”
他出门回来，又用柔软的绢帕擦了擦她的脸颊，手心，半阖着眼，静等天明。
次日风雪停了，王莹莹就是在下午醒来的，她怔松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心口钝痛里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门外传来吱呀的声音，穿着素净长衫的青袍男子站在门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在一瞬间屋内灯火燃烧里，她恍惚瞧见了那给她穿心一剑的顾三郎。
“顾裴安.....”她低低惊出声，眉眼似有惧恨之意。
涩的声音像是一把刀，不偏不倚地扎在门口人心尖处，偏身份所致，目前很多事都不能明晰和她说出，顾裴安轻声说：“女郎，我非顾裴安。”
“那日雪里见着你快没了生息，就带你回山医治，如今见着你能醒来，实在欢欣。这几日也不算白费功夫。”
定了定神，王莹莹又仔细瞧去，只见他下半张脸扣着面具，只有清润含笑的眼，如明月清风，哪怕下半张戴着面具，瞧着也是温柔极了的人。
分明衣着、 眉眼处尽不相同，怎么就想着了顾裴安呢。
她低低道了句歉，又说：“感谢恩人救我一命，我只是.....”王莹莹抬起的眸子，把屋内陈设纳入眼底。
一套桌椅，桌子上面放着一套茶具，还燃着一盏灯，桌角不远烧着炭。此外，就是她身上的被褥和身下的床。
她身上被褥料子很厚实，不是寻常人家舍得买的，光那绸缎估摸着一丈都要三十多两了.....桌边的盆里烧着银炭，灰落下许多，并没有呛人的烟味，是上好的炭，更是寻常人家买不到的。
这位救她的恩人，看起来并不差钱财。
王莹莹下意识分析结束后，那人走近了些许，拖了个凳子来到了她床前三尺的位置。
“只是我和你口中的顾裴安模样很像吗？”他温柔问着。
王莹莹下意识摇了摇头，“并非，你们并不像。”
只是静默打量了一会儿屋内揣测了点东西，就已经耗费了王莹莹大半的精力，她努力打起精神，和恩人歉意回话：“——方才我从阎王爷那捡回命还没回魂，一时辨不清人，才说岔了话。还望恩人莫要恼。”
她还欲说几句，可眉眼就带了困意。
他便不再谈那像不像的事情，只又近了几步，把药汁递给了王莹莹，温声说着：“伤还没有痊愈，你会疲累是常事，这药有安神效果，女郎喝了便再睡会儿，待你痊愈我们再聊他事。”
王莹莹捧着药碗皱眉咕嘟喝完后，脸也苦成了一团，王莹莹正在努力压制翻涌的肚子时，就见他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拿了糕点递给她尝。
“方才从山下带回来的。”
那糕点如芙蓉模样栩栩如生，里面掺杂一点桂蜜，吃起来香甜不腻，正是王莹莹喜欢吃的芙蓉糕。
她从小吃到大，在还是尚书府嫡小姐的时候，月月都要买上几回。
一块糕点，就要一两银子了。
“尝尝喜欢吗？”王莹莹听着恩人说。
过了会儿，吃了一块糕的王莹莹沉静地垂下眼眸。
一夕之间，她像是褪去了天真的外衣，片刻后，王莹莹说：“好吃的，谢谢恩人。”
疏离而生分，又带着感激。
是正常面对一位救自己陌生人的模样。没有吃芙蓉糕的顾裴安，却觉得那糕点，也噎在了他的心口，闷闷的，一阵又一阵的发着疼，令他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王莹莹困意来势汹汹，那些感激生疏的话没说几句，就阖眼睡了过去。
房间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顾裴安看了她好一会儿，转身出门，屋外大雪弥漫，顾裴安眉眼再没有面对着莹莹时的温柔，只有冷戾。他取下屋外壁上安置的箭筒。
背上箭筒，穿着斗笠，他朝着山下走去。直至晚间时分，顾三正和友人在一处酒楼食酒后，他于风雪之中，轻轻撩了下斗笠。此时假顾三正大笑，脸上透着酒气的红，一派意气风发之相。
他想起这假货也是这样带笑模样，用一把长剑，扎入莹莹的心口。
顾裴安就毫不犹豫张开臂膀，稳稳举起长弓，指尖一松。
利箭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朝着人心口扎去，顾裴安看着兵荒马乱的一群人，漠然又扫了眼那人的手臂。
他记得，那日这人正是用的右手刺入的莹莹心口。
这只右手，他也会收下的。
现在，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色，想着。
该回家给莹莹做饭了，不能饿着莹莹了。
莹莹没有了娘，但阿兄还在。
顾裴安会护好莹莹的。
有老翁在卖鱼，顾裴安驻足。少顷，他拎着草绳上已经被杀好的鱼，踩着松软深雪回了山。
——回了他亲手造的，和莹莹的家。
灶房生起了火，顾裴安开始温鱼片粥。那向来用作琴棋书画的手，此时拿了勺子在锅中慢慢搅动，竟一样的赏心悦目。待粥浓稠有葱花点缀，鱼肉和粥融为一体。
他退了火，捧着碗粥朝外走去。
*
王莹莹醒了一会儿，正揉着有些饿的肚子，不动声色地又朝着外面看了眼。
也不知这扇门外，又是何等的风景模样。
正要收回目光之时，便见到了青衫男子再次推门而入，他温柔地说着：“女郎可是饿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王莹莹很乖的吃了一碗，只是不去碰鱼。
——莹莹不会挑鱼刺，吃鱼也嘴挑，带一点腥臊气都不吃的。所以从小到大王莹莹吃的鱼，都是最好的，每一块鱼肉里的鱼刺，也全部都是竹马顾三郎亲手剔出来喂她的。
但她的顾竹马，应当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凝了眼碗中晶莹剔透的鱼，她正要收回目光，递碗过去之时。
那恩人又说：“女郎，没有刺的，且安心吃。”
王莹莹下意识又看一眼。
这恩人怎知她不食有刺之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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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她是如此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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