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主体采用复古欧式建筑风格,唯独宴会厅修得像个古代的酒楼,破败的塑料灯笼在风中摇晃,装饰用的美人靠大部分已经腐朽脱落,斜在二楼檐瓦上摇摇欲坠。
阿泰背对着宴会厅,站在镜头中央:“从资料上看,冷库就在这栋楼的负一层,这也是今晚最最最凶险的地方,就连阿泰我也不知道进去以后会发生什么。”说到这,他故意把脸凑近屏幕,压低声音:“余道长刚才说这里面的东西非常凶,很不好惹,家人们把小心心都给主播点上,点赞数还差几千就破一百万了,家人们点赞一百万咱们直播下冷库……”
褚西楼从摄影机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泰哥,点赞数够了。”
“把装备扎严实,下面不知道什么情况,都注意点安全。”阿泰用手把耳麦包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如果听到不该听的,就拿耳塞把耳朵堵上。到下面就不用分开行动了,大家都跟紧,别掉队。对了老孙,那位回去了?”
老孙:“在楼上就没见着,我看八成是回了。”
阿泰点头:“那就是没事了,都打起精神来,知道大家辛苦,今晚结束给大家放个短假。”
*
与之前不同,宴会厅几乎包含了一个“凶宅”必备的全部元素,角落堆叠着废弃的招魂幡,随处可见泡烂生霉的黄纸钱。
褚西楼压低声音:“泰哥,这些凳子有点不对,方向很奇怪,所有凳子朝向都一样。”
阿泰脚步没停,轻“嗯”了一声:“不止是凳子,就连桌上的勺子、筷子、沏茶的水壶都是同一个方向,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褚西楼立刻拉近镜头,积满灰尘的桌面上正如阿泰所说,所有带尖的物体都诡异地朝向同一个方向。
顺着这个方向移动镜头,前方正是黑洞洞的楼道。
这样的手法在恐怖小说里很常见,通过心理上的不断暗示加深对未知的恐惧感,而消除恐惧的唯一办法,永远是面对恐惧。
摸着坑洼的墙皮,一行人顺着潮湿的楼梯向冷库前行。
直到下到最后一阶楼梯,推开沉重的铁门,阿泰率先进入,大瓦数手电扫视一圈,看清屋内的情况后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按照节目组的预计,藏尸的负一楼冷库本应该是整个直播中最有看点的地方,在这里直播间的氛围肯定会被推向**。
这也是节目组没有事先前往冷库布置的原因,人面对未知恐惧时发自本能的恐惧感,是再高的演技也无法演出来的。这招在行内也叫“留白”,是各大节目组惯用的手法,也是整场直播里最为危险的部分。
然而摆在众人眼前的,是空空荡荡的储藏室,别说是装尸体的泡菜坛子,就连水泥地板都干净得像面镜子,手电照上甚至还反光。
这么大的阵仗,结果竟然是一个空壳?
阿泰的手电停顿在一处墙根下:“有东西。”
众人循光看去,斑驳的墙皮下,静静躺着一个扎紧的黑色塑料口袋。
老孙:“左边还有一个,不对,四个面都有!”
不用他说,阿泰已经大步走到最近的一面墙下,将那四四方方的塑料口袋提在手中。
“纸的,里面八成是纸钱。”他掂量着手里的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的死扣,里面果然露出一沓黄纸钱,最上面的一层已经受潮,纸张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粗略翻了一下,大约二十厘米高的纸扎,无一列外全是黄纸钱。
纸钱这东西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凶案现场。民间大多相信横死之人的灵魂会被困在尸体的附近,所以凶案现场经常会有受害者家属在清明前后来焚烧纸钱,俗称“烧包”。
“难道是受害者家属留下的?”褚西楼思索了几秒,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受害者家属留下的,根本没必要把四个塑料袋分别放在四面墙底下。再说如果真有人焚烧纸钱,势必会留下火烧的痕迹,而这里的四面墙壁都没有烟熏的痕迹,再则通往冷库需要经过三道落锁的铁门,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轻易进入负一层。”
排除了第一种假设,就只剩下他最不期待的答案——
凶案现场通常会请道士来做法事超度亡魂,如果这些纸钱真是做法事的道士留下来的,那么四个塑料袋的方位、朝向甚至连纸钱的数量都是经过准确测算的,有可能是为了超度,也有可能是为了镇压。
阿泰刚才随意拿起其中的一包,极可能已经破坏阵法原本的效果。
褚西楼从摄影机后抬起头,看向余道长。
余道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那堆受潮后和草纸一样的纸钱若有所思。
见余道长并无异状,褚西楼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
阿泰又不死心地又拆开了两个塑料袋,里面毫无意外又是如出一辙的黄纸钱。
见阿泰还想去拆最后一个,余道长淡淡说:“不用再拆了,里面都一样。”
阿泰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重头戏可能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直播里各种突然状况往往会让新手主播措手不及,不过阿泰作为萝卜直播势头正火的新秀,自然不会连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
他很快整理好心情,大步走到镜头前。
“家人们,这个情况阿泰也没想到,下面的东西估计是都被警方搬走了,不过民间有一种传闻,在乡下长大的家人们可能也有了解,说是横死的人他们的灵魂往往会留在尸体附近,所以我们决定要在这里进行一个招魂游戏。”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四角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在夜半时分,在一个长方形房间内关掉所有的灯,然后在房间的4个角,所有人都要蒙上眼睛,每个角站一个人。”
“游戏开始后,其中一个角的人贴着墙壁往前走,遇到人就拍一下这个个人的肩膀,自己留在那个角那里。接着,被拍的人就按照同样的方法继续向前走,所有人前进的方向是一致的,或者是顺时针或者是逆时针。如果有人走到没有人的角落,就咳嗽一下继续走向下一个角,以此类推。”
“据说这个游戏玩到最后会多出一个“人”来,也就是到最后不会再有人咳嗽。我们现在有四个人,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五,这个房间是负一楼,灯一关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就不戴眼罩了。”
四角游戏的规则节目组早就给每个员工都培训过,理论上只要游戏一直进行就肯定在每轮中要有一个人发出咳嗽。不过为了节目效果,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节目组通常会安排一个人悄悄加入游戏队伍,营造出多了一个“人”的假象。
两个摄影师把设备放在房间中心,发光的部分用衣物遮挡,最后调整镜头的角度,使得两个不同的机位可以拍摄到屋内绝大部分的情况。
当然,两个机位的视野都刻意避开了大门的方向。
游戏开始。
第一轮咳嗽的是余道长。
第二轮咳嗽的是老孙。
第三轮是阿泰。
……
褚西楼面朝墙壁站在角落,咳嗽声似乎很久没响过了,在长时间失去视力的黑暗里,人的听觉就会被无限放大。
背后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声音很清脆,像是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
是谁?
在场的四个人为了行动方便穿得基本都是运动鞋,道士出身的余道长脚上则是一双轻便的老布鞋。
他想:“应该是节目组混进来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人走动时带起的凉风。即使知道直播的“内幕”,但他的喉结还是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脖子上凸起的青筋流下。
突然,面门一阵凉风袭过,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墙壁,随即口鼻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紧紧捂住。
褚西楼心中一寒,刚想呼喊,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贴在耳边轻声说到:“别出声。”
吴钩?
褚西楼愣了愣,鼻尖不自然地瓮动,一股独特的香气慢慢传入鼻腔。
这个味道非常独特,檀香里夹着一股辛辣的香气,量不多,如果不是在这样的距离下很难发现。
极少有制香的手艺人会在制香时加入花椒,花椒在药用上有驱邪散寒的功效,中医用于除湿排寒,所以参入花椒的香不能用于供奉神佛,而是为了去鬼病。
“哒、哒哒。”皮鞋的步调变得混乱不堪,就像鞋子的主人短暂失去了方向。
为了游戏正常进行,所有人身上的照明设备都被取下放下了房间中央,尽管黑暗里褚西楼什么也看不见,但声音告诉他有东西正在靠近!
似乎是察觉到皮鞋声的接近,吴钩毫不犹豫地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褚西楼只感觉胸前像贴上了一块硬邦邦的钢板,炙热的呼吸顺着被手掌盖住的口鼻拂过眉眼,令他不自在地微微偏过头。
说实话,这种感觉很不好,打他三岁能撵狗上树起,就没和哪个男的贴过这么近。
“哒哒、哒。”脚步声在他们周围停了下来。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的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绷紧神经,手指麻木蜷缩。
即使在黑暗中失去视力,人的第六感永远拥有无穷的潜力。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就在离他不到两厘米的位置,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怨恨地转动眼仁。
浓烈的怨气刺破皮肤,融入血液,褚西楼打了个冷战。
回忆起方才的脚步声,如果来人穿得是男式皮鞋即使鞋底采用比较硬的材料,因为版型平直,往往只会发出沉闷的踩踏声。
而女式皮鞋因为有独特的鞋跟设计,才在水泥地面上才会发出玻璃撞击般清脆的声响。
“这一行人里根本没有女性!”褚西楼心里一沉,“那这个女人是谁?是当年灭门案的女主人?还是余道长口中另外二十条亡魂之一?”
一切都不得而知。
“阿泰?徒弟?余道长?”突然,黑暗中传来老孙粗粝的嗓门,“妈的你们人呢?该不会都偷藏起来了吓唬老子吧?”
不好!
褚西楼心中一凛,果然下一秒左侧那道阴冷毒辣的注视立刻消失。
“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心思急转,褚西楼抓住吴钩的手腕,压低声音说:“吴哥,我师父不会出事吧,我得去帮他!”
吴钩松开手:“下面那四包东西呢?”
“都在原地,里面就是些纸钱,别的什么都没有。”褚西楼愣了愣,心说果然和那四包东西有关!
吴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里面少了东西,这里地下埋有三十六面铜镜,对应包裹里的三十六个桃人,不过这些桃人全都消失了。”
受影视作品的影响,普通人常会认为镜子是招鬼的物品,其实镜子在风水学里的作用是挡煞辟邪,明代医学家李时珍说过:“古镜如古剑,若有神明,故能避邪魅忤恶,凡人家宜悬年夜镜,可避邪魅。”
至于桃人,就是把桃木刻成人形,鬼物畏惧桃木,故桃木刻为人,为印,为符板,皆可用以辟恶曳。
三十六个铜镜对应三十六个桃人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里的整栋楼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镇压着其中的三十六只恶鬼!
即使是横死之人,如果能放下仇恨,也可以由道士引路前去投胎,如果非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镇压,就说明这里的东西怨气很大,很可能滞留在世上就是为了寻找替死鬼,所以才不得不花这么大的功夫将其镇压。
褚西楼怔愣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二十年前这里有四人横死,怨气极大,附近村落短短十日内暴毙三人,死因都是肾上腺激增导致的心肌纤维崩裂。后来上面出面找到了我爷爷,让他给这里做了场法事。”
“那为什么是三十六?”
吴钩沉默了一会:“老爷子问路的时候发现这里死的人远不止那一家四口,还有三十二位年轻女性。山庄暗地里在经营人体器官买卖的生意,剩下三十二位死者都是被老板娘以低价打胎的名义偏至县城里的小诊所,然后再秘密转移到山庄里杀害摘取器官。”
“凶手竟然是山庄的老板?!”褚西楼有点不可思议,“912的一家四口也是这样被害死的?”
“不是。”吴钩顿了顿:“这件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一场模仿杀人。舆论闹大后,山庄背地里干的那些腌臜事也都被挖了出来。”
褚西楼了然点头,心里放心了不少。
老孙的命格他看过,足够硬,既然这里地下还埋着三十六枚铜镜,鬼物就依然受到某种限制。
反倒是自己这个倒霉命格,如果不是吴钩两次出手,恐怕他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不是当年那场病……”褚西楼心里嘀咕。
十二岁那年持续一周的高烧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如果不是二叔强行赎魂,他这条小命恐怕早就交代了。
这也致使他命格有损,从病愈起就极容易招惹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二叔说他给我留了道后手,可保我后半生无忧,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他顿了顿,想:“算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光,骤然照亮了整个地下冷库。余道长站在灯光的源头,一张严肃的脸冷的吓人。
等到眼睛适应了灯光,褚西楼揉揉眼睛,连忙在房间里寻找老孙的身影。
老孙坐在楼梯道旁的角落里,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两只眼睛木讷的盯着天花板出神。
“师父,你怎么样?”褚西楼立刻朝老孙走去。
“都别动!所有人马上拿上东西,倒退撤出去,视线绝对不要离开这个房间。”余道长突然大声呵斥,他随手拎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台摄影机,扛到肩膀上。
褚西楼停下脚步,在这个地方余道长说的话有绝对的权威。
咬咬牙,他调转方向朝摄影机走去,一把背到肩膀上。
阿泰已经走到楼道口,朝着不远处的吴钩点点头,快速扶起瘫坐在地上的老孙。
几人按照余道长的办法,倒退着向楼上走去,阿泰走在在最后,那支高瓦力的手电筒一直对准黑洞洞的铁门。
褚西楼盯着铁门上反射出的银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紧闭的铁门忽然开出一条狭小的缝隙。
门缝里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见,褚西楼紧紧盯着那条缝,碰巧这时阿泰强力手电筒的光不经意间扫过。
就那么短暂的几秒,褚西楼的心脏却重重跳了一下。
那是一张高度腐烂的人脸,嘴唇的部分**到能看见两排尖牙,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分之三都是眼白,猩红的眼珠子正贪婪地盯着后退的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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