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封蓉表情很沉静,“您是个好人”。
“可好人,也是要讲究行善的方法的”,她直直地看向董诺,“您不过认识了我们几天,就能这样帮忙,我是很感激的。但是鲍先生眼看着不往这边来了,局势又动荡得很,您又无工作,又没有进项。”
“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也许带不来什么好结果”,封蓉轻声劝告,“您还是多积攒点钱财,以备不时之需吧。”
封蓉自认为这番劝告很是呕心沥血、循循善诱,可董诺听了这番话却笑了起来。
“你们呐,不会认为我是什么见人就给钱的散财童子了吧”,董诺乐得不行,“我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她倚着沙发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她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我说这句话固然有强调后半句的意思,可是你们也未免太忽略前半句了吧”。
“那枚戒指,也就鲍修德当个宝,我的首饰箱里不知道有多少比它更贵重的东西呢”
“也就是说,我啊,真的很有钱”,董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封蓉和封茂实一时间都被这云淡风轻直白炫富的女王气场震慑到了。
“虽然没有工作,我的丈夫也没怎么给过我钱财。”
“但我可是董文博的女儿啊”,她说这句话时下巴微抬,浑身散发出一种名为骄傲的气场。
“出版费就够我吃三辈子有余了。”
封蓉:……
封蓉无话可说。
如果真是这样,封蓉仔细想想,觉得也不错,赶快解决了封茂实的温饱问题让他有时间有闲钱去谈恋爱。可怕就怕封茂实这个死脑筋拒绝。女方都已经这样给台阶了,都能说出这样OOC的炫富的话,就是想让他收下这笔钱。
这要是拒绝了可太伤面子了。
封蓉可不允许任何导致情感破裂的可能,她连忙抢在封茂实cpu尚未运转前,揽下谈话主动权。
“那就多谢太太了”,封蓉深鞠了一躬,“戒指您还是留着吧。请太太借给我们一笔钱,把皮球债还上,借来的钱按照现在银行的利息率算,每个月还二十四分之一的本金加上当月的复利,分两年还完,可以吗?”
封茂实震惊地看着妹妹,像是不敢相信自家妹妹居然能这么流畅地提出切合实际的解决方案,不过很快,他也意识到了妹妹这个提案的深意,立马表示附议。
“蓉蓉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封茂实也猛扎下头,对着董诺深鞠躬。
董诺看着身前两道弯折成90°的躯体,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时代怎么还会有这么倔强的一对兄妹啊,他们好像和申城所有的资本、权力、**都脱轨了,干净得像是从两千年前那个任侠仗义的春秋中走来的古人。
“好吧”,董诺妥协了,“就按你们说的这么办吧”。
“真的”,封氏兄妹两一瞬间直起身子,两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董诺眨啊眨。
董诺笑着点了点头。
好耶!封蓉内心握拳庆祝,封茂实不用工作还债就可以安心谈恋爱了。
封茂实也很开心,仿佛自己那冰冻的胸膛一朝解冻,已经枯死的心脏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一直以来压在头上的沉沉黑云都隐约透出了一线阳光。他看着封蓉,露出腼腆的笑容,这样的话,妹妹也能轻松一点了。
“也正好”,董诺披上外套,戴起帽子,“你来了就载我一程吧,我刚好要出门。”
封茂实愣了一下,忙点头,又问道,“好,太太去哪儿?”
“当铺”,董诺晃了晃手中拿着的红宝石戒指,“把它出掉”。
封茂实麻利地喝完最后一口茶,跟随她出了门。
封蓉眼睁睁地看着他两离去,自己却只能在田妈的高压监视下悲悲戚戚地准备中饭,八卦的灵魂抓心挠肝。
董诺与封茂实走在花园内的小径上,她稍稍偏了偏头,问他:“你刚刚喊我太太了是吧?”
“啊”,封茂实自知失言,有些惭愧,“听着蓉蓉喊,不自主地也跟着一起喊了”。
“不自主啊?”,董诺低低地问着,“是因为欠我人情而觉得不好意思吗?”
“以往能平等相交的朋友突然变成债主,心里不好受吧?”,董诺低头看着路面,语气有些低沉。
“抱歉……”,封茂实悄悄地观察董诺的神色,“我并非有意”。
“我当然知道啦”,董诺冲他笑了笑,带着一股安抚意味,“人就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感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
“你知道申城名称的来源吗”,她突然话题一转。
封茂实点了点头,“是来源于战国四公子之一黄歇的称号,春申君吧”。
“战国四公子以养‘士’著称,信陵君窃符救赵、孟尝君逃出函谷,平原、春申联魏、楚破秦,他们麾下的那帮奇人异士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董诺歪着头看他,“但是在真正发挥作用前,鸡鸣狗盗之辈从未被人重视,冯谖也不过倚门哀歌之徒”。
“如果心里不好受的话,不如把我当成战国四公子那样?也许我投资你是为了哪天能用得上你呢?”
封茂实嗤笑出声,笑声中全是对自己的讽刺,“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
“谁知道呢”,董诺挑挑眉,“也许我有一天会要你从着火的房子里救出我呢”。
封茂实停住脚步,看着董诺俯身坐进车内。
他轻声承诺着,“如果真有那一天,赴汤蹈火、黄泉碧落,我也会去的”。
董诺似是没听到这话,安静地在车内整理起衣帽。
封茂实也不在乎,活动活动身子,拉起了车。
过于宽大的帽檐阻碍了他的视线,他错过了董诺微红的耳根。
两人很快就驱车来到庆春当铺的门外,封茂实在外等候,董诺则径直跨进木质的门槛中。
炽热的光线被阻挡在门外,当铺内的空气阴凉而干燥,那些繁杂的珍贵物品陈列在栅栏后的一个个厚实的木质架板上,在灯光下泛着神秘美丽的光晕。
前来典当物品的人已经排起长队,董诺列于队尾,摩挲着红宝石的戒面,呆呆地出神。
她和鲍修德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这枚戒指也曾给她带来几多欢喜。
彼时的鲍修德还是父亲得意的大弟子,带着董诺等一干萝卜头在北平的大小胡同里窜来窜去,虽然经常被父亲骂,可仍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是父亲弟子中人缘最好的一个。
她握紧了手中的戒指,苦笑了一声。仔细想想,原来从那时起鲍修德就已经在刻意经营关系,来谋取地位的晋升了。只不过当时他的手段还算正派,在父亲的规束下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现在却全然不顾什么规矩礼法,只一门心思钻营求进。
回想起报纸发表后,鲍修德着急忙慌威胁报纸编辑停刊的举动,丝毫没有反省悔过自己曾经参与过的错事的样子,董诺只觉得心里闷堵异常。
柜台后的掌柜优雅地擦了擦眼镜戴上,抬头看了一眼董诺,“太太,当什么?”。
董诺将手中的戒指放入托盘内,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活当还是死当”,掌柜镜片白光一闪。
董诺最后看了一眼被切割得干净透亮的红宝石,闷闷地说:“死当”。
擦拭、鉴色、讨论、评估、给钱,一套流程一气呵成,大洋落下的声音清脆,闪烁着货币特有的诱人的光芒。
封茂实盯着牌坊上的云纹和镂空花雕正出神,就看到董诺从当铺中款款地走出来。
她晃了晃钱袋,目光清亮,将钱袋一把丢到封茂实的怀内,转身上了车,“走吧”。
封茂实手忙脚乱地接住钱袋,满脑疑惑,问道:“去哪?”
“还钱呐”,董诺答,语气中全是跃跃欲试。
“诶”,封茂实被跳跃过大的逻辑搞懵了一瞬,“现在吗?”。
“不,等等,你也要去吗”,封茂实读懂她言语中的跃跃欲试之情后,更惊恐了。
“不可以吗”,董诺笑着问,“我还没去过那种地方呢”。
“我看,最好还是不要吧”,封茂实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看我还没给你写借条呢”。
“那种东西什么时候写都没有区别了”,董诺不在意地挥挥手,“早点还了债,蓉蓉也少被骚扰一次”。
封茂实表情很明显的动摇了,董诺无意中射出致命一击,“今天早上,蓉蓉还满脸血地冲进屋子里来,真是吓了我一跳。”
“什么?”,封茂实声音提高了许多,神色也明显地紧迫起来,“还有这种事?”
“嗯”,董诺点点头,“昨天下午宅子里的仆人放半天假,也许是忘记和你说一声了”。
“她回家后遇到了那群追债的人,蓉蓉没钱,他们就动手打人,蓉蓉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她怎么不跟我说呢”,封茂实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后悔与无奈。
“也许是怕你担心吧”
封茂实抿了抿唇,走到车前,抬起把杆,默不作声地跑动起来。
董诺看着他结实厚重的背影,浅浅地笑了,“可靠的哥哥”,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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