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既如此喜欢吃人,不如试试我的剑!”
朝九提剑飞身而上,猛地朝下一斩,竟瞬间将狐妖周身环绕的瘴气屏障破出一道巨大裂痕。
也不知那是甚么剑,在空中剑芒光照如日,刺得人睁不开眼,剑气贯长如虹,一时间竟然比狐妖身上的妖气还要更盛三分!
那狐妖受了一剑猛击,仅仅被逼地向后退了两步,虽然空气中腥臭的妖血味已经爆了开来,但它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四爪掣地,愤怒地仰天咆哮。
看来朝九那一剑,未能杀了它,反而更加激发了它的兽性!
刹那间,妖气变得更加暴躁癫狂,狐妖张开血盆大口向朝九撕咬,可怕的是竟连妖气也一同化作紫电,向朝九狂轰乱炸劈去。
朝九方才运剑,乃是凝了自身精血,如今只能以剑支地,不住捂住胸口咯血。
不好,这畜生竟然还没死。
斩妖剑已经无法再催动了,要是再强行用剑必会爆体而亡,眼下只能用他腰间的佩剑了。
朝九这么想着,刚要将佩剑抽出,下一秒却眼前一黑,那臭气熏天的妖气已经将他团团裹住,这是……这里是!
妖兽的腹中。
·
须臾之间,琴鹤眼睁睁看着那傻小子被狐妖一口吞了下去,连嚼都没嚼,就这么没声了。
他只感觉脑袋嗡得一声,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刚才那少年还龇着虎牙和他顽笑,一晃眼连人带剑一起没了,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
“小九——”
琴鹤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喊。
风中,无人回应,心中只剩一片茫然。
他原地走了两步,像是想往前,胳膊抬起又放下,嘴里苦涩得有些发干。
那狐妖将朝九吞了后,竟也如喝醉了酒一般,抚平了原本的暴躁,转而跌跌撞撞向一边树林倒去。
过了约半柱香,忽然一声惊雷平地起。
“嗷——烫!烫烫烫!”
不知怎的,那妖兽竟然原地跳起来,发出高亢哀叫的悲鸣声,不停地捂着肚子打滚,像吞下了一个火烙似的,急吼吼地扭个不停。
紧接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欠揍声音隐隐从兽身里传出。
“臭妖!”
仔细听,似乎是在说:
“我砍……我砍砍砍!砍你的心脏砍你的肝,砍你的大肠砍你的胃!臭狐狸……我看你这次能嚣张多久!”
什么!!!
琴鹤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狂的妖兽,愣了几秒,才惊喜地反应过来,那家伙居然没死?
是了!朝九是被妖兽活生生吞进去的,就算胃液再厉害,消化也要点时间,自然有生还的可能。
真是祸害遗千年,害他白白担心一场。
此时此刻,掉落在地上的探妖铃还在震响。
遥春雪急得如乱锅蚂蚁:“小九,我已经密音告知了师尊,她老人家很快就到!这里不需要你清场,赶紧回来听见没?”
“给老娘回话!”
“朝——九——!”
这个声音,是方才给他梳头发的温柔师姐遥春雪?好像听着有点熟悉,语气又不太像。
琴鹤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道:“遥师姐?”
探妖铃那边暴躁声线瞬间收音,下一秒温软如水:“哎呀,琴师弟,怎么是你呀,小九呢?”
“哦,他啊。”
琴鹤看了一眼依旧滚来滚去的狐妖,眼神诚恳:“刚被狐妖吃进肚子里了,现在还在里面砍着呢,是需要我给他带个话吗?”
砍着……呢?
遥春雪感觉喉咙似乎有些凝滞,原本要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半天憋了一句:“那,他现在还好吗?”
琴鹤不确定道:“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听听看?”
他带着探妖铃,小心翼翼接近狐妖,尽量用手举着,以便于对方听得更清楚。
只听肚子里的朝九又是一声怒吼:“臭狐狸,快把我吐出来,爷爷还要砍你剩下的八条尾巴!”
少年这一吼中气十足,声音饱满,显然很有精神!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一瞬间,两人原本担忧的神色,毫不意外地变成了默然无语。
她这个师弟,还真是……意外地命硬。
遥春雪率先缓解尴尬,好心招呼道:“那个,琴师弟,要不你先坐在树荫下歇会,我听声音估摸着还要砍一会,现在快中午了,日头热,容易晒黑。”
琴鹤:……
“多谢师姐关心。”
琴鹤坐等了一会,眼看着狐妖渐渐停了哀嚎,摇摇晃晃往后坠了两步,呜咽一声倒在地上,如小山轰然坍塌。
那双原本如火烧般的赤红妖瞳,竟然也慢慢变成了普通的青灰色。
看起来,这家伙已经从发狂的状态中恢复正常了,比起之前一昧要吃肉的嗜血状态,现在这双沉默疲惫的青色妖瞳,竟然罕见露出了几分人性。
狐妖静静地望着琴鹤。
这眼神莫名让他觉得熟悉,浸透了夜的苍凉,像极了公狐狸第一夜自言自语的神情,让人心生不忍。
琴鹤:“小九,你现在还好吗?”
朝九:“嘶……还好,只是手腕痛得发麻。琴兄,你怎么还没走?”
两个人一个在肚皮里,一个在肚皮外,互相提高音量。
琴鹤:“这狐妖似乎有些不对劲。”
朝九:“确实不对劲,我从未见过能受得住这一剑的妖怪,这臭狐狸果然不一般。”
琴鹤:“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朝九:“等我出去,砍下它的脑袋回逍遥宗,挂在天玄宝殿的殿口,给那些逍遥宗的师兄弟们好好瞻仰一番!琴兄,这次大获全胜你功劳不小,我定不会忘了这份情谊。”
琴鹤有些语塞,心想倒也不必,记得结账就好。
等了一会,也没动静,他只看见狐妖的肚子一鼓一鼓,和海面一样波澜起伏。
朝九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等一下,这里怎么和迷宫一样,我好像记不清路了,怎么出去来着?”
好家伙,原来还是个路痴。
琴鹤看了一眼四周,立即从树木是枝叶茂盛和鲜艳程度辨认出方向:“你试试一直朝着西走,应该很快能顺着狐妖的食道出来。”
朝九道:“什么?说清楚点。西在哪,在我左边还是右边?”
琴鹤有些无言以对……算了,自己还是再等等吧。
日头果然越来越晒,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又有些干燥,加上之前一路狂奔,出了好多汗。
琴鹤感觉自己口中的唾液分泌都变少了,喉咙渴得发涩。他揣着探妖铃靠着树荫坐下来,细琢磨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狐妖刚才明显双眼通红,像是发了性子,现在倒是格外安静。
它就这么躺下来,任由朝九在它肚子里折腾,两只眼湿漉漉的,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滴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倒比犯了错的小狗崽还可怜。
这真的和刚才的凶兽是同一只妖吗?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里头的朝九忽然兴奋地喊起来:“琴兄!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琴鹤还没来得及猜。
朝九已经开心地自问自答了:“是妖丹!我居然歪打正着走到了狐妖的气海,寻常妖丹只有拇指大,这妖丹居然比我拳头还大,不愧是修行了千年。只是这颜色怎么和水蜜桃一样,粉粉嫩嫩的,也太娘了。”
难道是妖丹越粉,打人越狠?
琴鹤表示存疑,这么大个妖,刚才还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妖丹却像粉桃子一样,这说出去谁能信。
那边朝九又奇怪道:“不对呀,这儿怎么还有一颗妖丹?看上去比刚才那个更大,像个西瓜一样,就是又黑又臭难闻得很。琴兄,你说一只妖体内有可能出现两颗妖丹吗?”
“大概是……新妖种?”
琴鹤算是明白了小九形容词的匮乏度,一会桃子一会西瓜,仅限于水果家族了。
正当他走近两步,忽然眼前的妖体剧烈晃动起来,刚才在躺地不起的狐妖,瞬间又像受了巨大刺激一样站起来,甚至不惜以自残的方式向山体猛烈冲撞。
“轰隆”一声,整个山体都似乎偏移了几分,不断有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
那狐妖一只眼烧得通红,另一只眼却还保留了几分淡淡的青灰色,似乎还残留了一点人性。
尤其是在看见琴鹤的时候悲鸣不止。
狐妖仰天长啸,朝九也被迫在气海里滚来滚去,连声音都变得远了几分。
“这臭妖,又开始了发性了!琴兄,喂听得见吗?你赶紧闪开,带着我的探妖铃跑得越远越好。”
琴鹤本想跑,却不知怎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双妖眸,那双妖眸分明……分明不是想暴虐杀人,反而像是在……求救?
那一瞬间,琴鹤敢肯定!
他听见了它的心声。
它在说……
杀了我。
琴鹤心头猛地一颤,他感觉到那双妖眸在注视着他,深深地凝望着。
明明他身在危险之中,那些滚落的巨石险些砸在他的身上,明明他耳边轰乱纷杂,却又好像一片安静。
时间好像停止了。
琴鹤感觉自己徜徉在一片死海里,这里是无风带,安静,悲伤,苍凉,巨大的深蓝色将天空和海洋都包裹起来,逐渐变成至暗的黑,吞噬了一切。
那个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颜如新月,发银如雪,他们之间触手可及。
男人蹚着水走过来,赤/裸的胸膛似乎也染上了水光,声音冰冷:“我已经无法压制我父亲的妖力,再拖下去,我的意识迟早会被他混沌的**吞没。”
琴鹤问道:“你……是狐妖?”
虽说先前见过对方化为人形的样子,但此刻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惊讶琴鹤男性的声线,但并未多问,只是道:“或许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殊离。”
“殊离。”
琴鹤想起《上林赋》中有一句“绝殊离俗,妖冶娴都”,意在赞人容色无双,此刻用来衬他再合适不过。
琴鹤道:“原来小九发现的那颗黑色妖丹,是你父亲的?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帮你。”
殊离淡淡的嗓音一如当初:“让你朋友砍下我的头颅,溺于九幽之都,再带走我体内的两颗妖丹,将其炼化成灰烬。”
琴鹤思索片刻,迟疑道:“所以,之前发狂是因为你父亲留下的妖丹所致,那些女孩也都是被他吃了?”
殊离没有否认:“我当初杀了他后,身受重伤,迫不得已吃下他的妖丹疗愈自身,却始终未能同化。我修得乃是正清之道,他走得是弑杀血途,本就不能相容,这些年我修炼之际常常感觉心口剧痛,甚至妖力逆流而行,或许我早就该猜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琴鹤微阖唇瓣,终究闭言无声。对方说的没错,如果不能压制那颗黑色的妖丹,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丧生。
可它一出生便趟着亲族的血才得以逃出升天,如今又因为它父亲,被逼得一心求死,难道它这一辈子都要活在那个所谓父亲的阴影下吗?
“抱歉。”除了这句话,琴鹤没有办法再说更多。
男人知道他答应了,只是微笑道:“这些与你无关,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琴鹤眸底有些黯然:“为何要谢我,我并不能帮你什么。”
那人只是淡淡一笑,如流风之回雪,像是早已堪破了生死:“死亡于我,何曾不是一种解脱,我想,你应该是明白我的。”
最后的声音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须臾之间,琴鹤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失重感。
很快,他双脚踩在地上,再次回到现实世界,周遭瞬间从寂静转为极度嘈杂,产生了令人不适的耳鸣。
琴鹤半捂住耳朵,用尽全力大喊:“小九——”
朝九:“什么事?!琴兄,外面都要塌了你怎么还不走,你这样磨磨蹭蹭,很影响我出剑的速度唉!”
还没等琴鹤开口。
忽然天空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一道高呵炸响耳边:“孽畜!竟然敢伤我家小九儿!”
这声音是——
朝九迅速反应过来,惊恐道:“别!师父你别出手,别添乱,我自己能处理……”
“好”字还没说出口,数十道惊雷已经如藤鞭一样抽向狐妖。原本就摇摇欲塌的地面,顿时凹陷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朝九感觉脚底猛地一震,整个人都好像飞起来了,急速下坠。
果然他师父一出手,就准没好事。
琴鹤:糟了。
朝九:糟了。
殊离:……
除了天上那位,所有人就这么咕隆隆掉进了地下的千尺深坑。
又是几声轰隆隆巨响,山顶掉下来的时候把坑上头的填住了,真是盖得严严实实,想爬上来比登天都难。
而此刻,罪魁祸首——逍遥宗第一长老·修真界第一琴修·羽流真人·画如眉前辈,一双杏眼弯成新月,正得意道:“小九儿不用怕,师父父来拯救你了!”
两秒钟后。
画如眉疑惑挠头:“咦?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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