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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孙宇达一进来,包厢内围绕任景川的话题戛然而止,谁也没有继续谈论无关话题,彼此双方都把重心放到了今天所谈的合同上。

温苒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垫肚子,眼看着饭局上的氛围不错,她站起来,举起自己面前那杯酒说道:

“孙部长,这杯我敬你。”

没想到嗜酒如命的孙宇达竟连连摆手:“小温总的酒量我见识过,今晚就小酌怡情,意思意思。”

温苒有些惊愕,一进包间就点了四箱啤酒的酒蒙子竟忽然改口,这显然不是孙宇达的作风。稍微一想,便明白这转变或许和任景川有关系。

她顺势而下,举杯后喝了一小半。

孙宇达这人也爽快,回敬了小半杯,放下酒杯后开门见山的提:“小温总,老实说你们公司最低能让我多少利,这合同我倒是想和你签,关键是看你怎么想了。”

谈生意,本就是场你来我往的太极。

等了一晚终于等来这场合,温苒这边的公司职员全都提着一口气,听孙宇达这意思,只要温苒肯让利,今晚这意向合同八成能拿下来,问题在于,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接受他们的让利。

“孙部长,布料方面的差价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也想这合同能签下,孙部长就不要为难我了。”

听温苒的意思,让利百分之一已经是裳凡能做到的极限了。孙宇达心里有点动摇,公司高层虽然没有对他采购这一块提出什么硬性要求,但减少开支这种事情本就是采购部应该做的分内事。

他本想着,趁着裳凡财务危机的空荡“趁火打劫”能占一分便宜是一分便宜。

温苒看他只握着杯子不说话,揣摩着他的心思,又说:“这几年间,经济发展带动人们对于高质量用料的需求,裳凡童装早在前年就开始对儿童贴身衣物涨过价,裳凡床品也有所上涨,因为市场上纯棉布料的价格一直都在上涨,但我爸爸和您合作的这八年间,他一分钱没有涨过,更没有在质量上偷工减料,今年工厂换了新设备,我本可以涨价,但这八年,你我之间,又何止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

生意场上没有友情,但有合作互利互惠的“战友情”,你是大客户掏钱爽快,我也厚道,从不在你的订单上做手脚,这是互作共赢和互相信任的基本条件。

孙宇达被温苒一番话说到了心坎里,爽快的把最后半杯酒喝掉,哐的一声放到桌子上:“行!”

温苒一行人面面相觑,心里皆是放下一块大石头,这拖延了一个多星期的大订单一旦谈成,将是温苒稳坐裳凡江山最重要的一步棋。

她赶紧从秦仲手上接过意向合同,刚要递过去,那边孙宇达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站起来走出门外接了电话,递眼神给自己的手下,让他们稍安勿躁。

没过一会儿,特意跑到门外接电话的孙宇达忽然进来,找借口把他的几个手下都叫了出去。

温苒忽然觉得手上的合同变得沉重起来,她仿佛能察觉到背后那根玄又紧绷着,架在她的身后。

……

孙宇达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前些日子他私下见过的床品商打来的,那边似是知道他今天来这里谈合作,提前在这酒楼定了包间,找准了时机准备截胡,甚至还想约孙宇达在这里见上一面。

孙宇达到走廊外接了电话,听对方说在这酒楼定了包间,想约他详谈,他在电话里讪笑了声,不客气的戳穿了对方的手段,先在这气焰上压了他一截:

“董总,我孙某不想和不厚道的厂家做生意,我们捷力集团可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牌子的宾馆床品都往我这里塞。”

对方听他那么一说,早有准备的笑着解释:“孙部长这话说的严重了,我一开始就和您说了,我们那布料是200*100的纯棉面料,但是其它品类的纯棉面料我们也是有的。”

孙宇达是个生意人,讲究利益最大化,他猜想对方敢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截胡,想必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他老谋深算的眯着眼睛,追着问:

“董总爽快给个价,合适我就和你签。”

“孙部长,我现在手里就有100支含长绒棉的面料,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来我的包间看一眼,实不相瞒,裳凡其实能让你百分之三,而我能做到让百分之五,整个庆城,没有哪家床品商能做到这种最低价。”

这种诱惑可不是孙宇达能拒绝得了的。挂断电话,他连想都没想,便直接走到包间叫走几位属下,和温苒说是集团总部那边的来电,他们要商量一下合同事宜。

这种借口一旦说出来,就暗示着合同即将谈崩。但看包厢里还留着孙部长和他几位属下的手提包,温苒只能任由他们去。

孙宇达这边的人一走,温苒这边的几个下属立刻就坐不住了,他们也隐约察觉到,那通电话或许和今晚谈论的内容息息相关。

杨泽广经验老到,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不等他发表个人看法,他们那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温总已经猜到了孙宇达出去的原因:

“这电话,应该是有人在截我们的胡。”

什么人能在今天这种关键的时刻截胡,除了那个让利百分之十的对家,还有谁?

秦仲有些乱了阵脚,小声问:“要不要亮出我们的底牌?”

让的越多赚的越少,这几年间布料涨价是事实,所以他们才要死守这百分之一,温苒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我调查过庆城本地的床品商,没有哪家能让利百分之十还能赚,对家只可能用那个以次充好的方法。”

她本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孙宇达只出去了几分钟,又带着自己的下属返回来了。

孙宇达重新回到座位上,开门见山的说:“小温总,刚刚我们小组出去请示了上级,我们老板的意思是,您如果能做到让利百分之五,这合同就定你家,过了今晚,我们就不准备签你家了。”

让利百分之五这话一说出来,温苒这边的人立刻一个头两个大。本就不对等的谈判局,因为这个数字产生了更加极端的变化。

这般步步紧逼,话里话外都是逼着他们今晚就让利的意思。

秦仲和杨泽广下意识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大腿一阵一阵的发麻。

再看一眼身侧的温苒,却见她还是神色如常,甚至还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温苒怀疑公司的底价被内鬼透露给了孙宇达,百分之五是那边给的最低价,而孙宇达一定知道她们公司最多让利百分之三。

若裳凡现在有多位大客户,对方在商谈中如此步步紧逼,她完全可以选择改日再议,但爆发财务危机的裳凡需要这一笔订单回血,这对于裳凡来说是救命稻草,是万万不能丢的。

秦仲和杨广泽都已做了最坏打算。

但温苒在确定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后,却忽然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孙部长,别说是百分之五了,就是百分之三我都让不了,别的不说,单就我们裳凡床品这些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师傅的手艺,就值得冠上一个老牌床品的名号。今晚最后一杯酒我敬你,裳凡不会斩掉自家的床品生产线,来年我还是会欢迎孙部长来我们公司签订合同。”

在这场商谈里,裳凡床品本就已经处于下风,现在又被人在中间截了胡,这种时候如果再不退让,这合同肯定谈崩。温苒一句百分之三都不肯让的话,让她这边的下属全都愣住了。

小温总这是被对家截胡,耍小姐性子不干了?

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吧,一旦这合同谈崩了,她的个人公信力会在公司里有多大的影响。

秦仲咳了一声提醒她,但她仍旧面不改色的喝掉最后一杯酒。

这分文不退的底气,着实让孙宇达吃了一惊,怀疑自己在那边听到的机密是否属实。

她誓死不退让的行为,又让孙宇达多想,难道那个男人透露给他的百分之三也是虚假的?

孙宇达被她这一出搞的转不过弯来,他索性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小温总这意思是,百分之三不行,百分之二还能谈谈?”

一句话让双方已经谈僵硬的合作有了转圜的余地。

温苒后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她心知肚明,这会儿自己的谈判地位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和孙宇达平起平坐了,她从秦仲手上接过意向合同,双手递给孙宇达:

“孙部长,您先看一下我们这边的续约合同,比起那些刚刚获得企业创办资质的新公司或是新厂,我们裳凡这工作了二十几年的老师傅难道还不值这个价吗?”

老品牌的优势是价格与质量齐平,这些并不是那些所谓的对家能比得上的。无论她的对家有什么本事,只要他们技术够硬,价格合理,总能找到讨论的突破口。

能做到让利百分之五的公司,大概是新公司或者新厂,打的是不赚不亏的那种手段,她的对家打价格战真是毫无底线,想用不赚钱的这一年合同培养两家公司之间的商业“战友情”,而她又怎么可能让对家得逞,趁着孙宇达看合同的空荡,她直接说:

“我就不和你卖关子了,老实说,我们公司的底价是百分之二,但这百分之二,要五年一签裳凡才有得赚,这八年间我们一直是一年一签,赚的本来就少,让利百分之二还一年一签,孙部长你真是在为难我。”

从一年一签谈到五年一签,孙宇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绕进去了,他合上意向合同看向温苒:

“五年一签?这种大改动我得通知高层。”

温苒不疾不徐,解释:“我们也没准备五年一签的合同,毕竟一年一签对于我们这种薄利多销的老品牌来说更有利。你可以先在这意向合同上签字,回去以后我会让秘书给你寄五年一签制合同,一个月内都可以转五年一签。”

孙宇达看合同看的仔细,他们两家的合同年年如此,没想到今年小温总接任后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她特意在用料细节上做了十分详细的批注,这种备注在甲方眼里是加分项。他看着心情大好,本就不打算和她对家有合作,这下更爽快了,抬手从西装里抽出钢笔,爽快的签了字。

随着孙宇达签字一笔落下,大家脸上皆是一副尘埃落定的轻松。

拿到新鲜热乎的合同,她立刻就让秦仲和杨泽广带他们去楼上的洗浴中心玩,没想到孙宇达又拒绝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带下属们走了:

“今晚我还有点私事,下次再玩。”

秦仲立刻热情的和他握手,嘴上连连说:“好说好说,孙部长您下次来直接打我电话,吃喝玩乐一条龙,我全包了。”

孙宇达看向她:“你呢,小温总,下次一起啊。”

温苒嘴上连连答应,一行人把孙宇达送进了电梯里,几个人抬着眼,眼瞅着电梯往下走去,每个人的心里都松了口气。

温苒看到站在身侧的温晴,那时候忽然好想像小时候那样抱她,但是在看到姐姐投过来的目光时,她还是收起了那个想法,朝她抬了抬下巴:

“晴姐,你看我还是行的吧,这单子还是成了。”

温晴勾了一下耳后的头发,仍旧冷着一张脸:“我没说过你不行。”

温苒哪里还有心思听她的回应,她已经一脸开心的和秦仲杨泽广握了手:

“谢谢,老杨,老秦,你们也辛苦了。”

“哪里哪里,是小温总你口才好,说起来,你那时候不是真的想走啊,你怎么断定孙部长还是想和我们签的?”

“他们只出去了八分钟,说明只是去那边浅谈了几句。下午我在工厂和他们科普过布料细节上面的把戏,孙部长被对方框了一次,肯定已经不信任对方了,这种时候自然想要找我们这种信得过的老牌子。”

温苒知道,能签成今天这个大单,有很大原因是基于他父亲和孙部长八年之间的诚信合作。所以她解释完这些,又说:

“说起来,大部分还是托了我父亲的福,毕竟有八年合作的基础,大家都退了一步。”

杨泽广这年纪都能当温苒的爸爸了,忽然被一个年轻小领导握手,看着她笑就忽然觉得,小温总也只是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而已。

之前公司出事,小温总第一想到他们厂里的底层工人,加之今晚的表现简直继承了老温总十成十的冷静和理智,如果不是今晚她的临危不乱,这单子肯定得崩。她今晚彻底把他这个老厂长说服了。

此时,温晴眼看着身边走过一个眼熟的包间服务员,她立刻走上前和她打了声招呼,和那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很快又折了回来:

“我刚打听到,刚刚孙部长去的是楼上花开富贵包间,我们的对家估计还坐在里面呢,上去会会?”

说干就干,四个人立刻就往楼上走,秦仲一边走,甚至还一边拔走了酒楼里用作装饰的木叉子。

温苒瞥见他的行为,提了句:“我们不是去打架,现在是文明社会,我们就是上去会一会他,看看他是什么品种的对手。”

“以次充好,打无良心价格战的能是什么好商家?”秦仲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的木叉子,挥了几下自己的拳头,想着自己虽然过了三十,一打二肯定没问题。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四个人冲上去的时候,花开富贵包间都被服务员打扫干净了,显然对方走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包间里负责打扫的那位服务员发现进来找人的是温晴,主动喊了声:

“晴姐?那么巧,你今天来这里吃饭?”

温晴把那小姑娘带去了走廊外面和她聊了几句,秦仲和杨泽广都不知道温晴在这里上过班,瞧见这里的服务员对她很热情,暗自感叹晴姐这人饭局上话不多,私底下还挺有人脉的。

温苒看杨泽广和秦仲都在用崇拜的目光看她姐姐,说了句:“我姐姐人缘很好的,她在这里面有人。”

话音刚落,温晴就已经走了过来,朝杨泽广说了句:“老杨,给我包烟。”

杨泽广赶紧从兜里翻出一包烟递过去。

温晴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走,去看监控。”

秦仲瞬间对温家两姐妹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下是真的信了温苒说的那句“里面有人”。

他就说嘛,同是一个爹生的,小温总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临危不乱,咱晴姐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很快,他们就在温晴的带领下到了酒楼后勤部,温晴让他们几个人在门口等,她进去里面呆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温晴手上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她把剩下的烟丢给杨泽广,又把手机上拍到的监控照片递给他们看:

“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孙部长带着他们去的包间里,出来的带头人是这个地中海。”

温晴把烟灭了,问她:“你带香水没,我儿子不给我抽烟。”

温苒确定监控照片里的地中海她不认识,从包里翻出香水递过去,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温晴对她仍有距离感,回答:“这是我个人私事。”

温苒抿了抿嘴,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

杨泽广倒是皱着眉研究了起来:“我看着他有点眼熟,我感觉我见过,反正看着不面善,像个奸商。”

温苒把照片发到了秦仲和杨广泽手机上:“这应该是一家新厂新企业,老杨,老秦,麻烦你们这两天蹲点一下布料市场,看看有没有这人。”

秦仲立马点头应下:“放心交给我,这种事我在行。”

今晚这合同虽然已经签了,温苒还是留了个心眼,怀疑公司内部有人搞里应外合那一套,如果不把他们的对家背景搞清楚,下一次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交代完这一切,温苒送他们上了公司的商务车,在温晴要上车的时候,她忽然叫住了她。

温晴扭头看她:“怎么?还有要交代的?”

温苒有点想说,她虽然不认识那个地中海,但心里有个怀疑的对家。后来想了想,不确定的事情说出来只会增加大家的顾虑。

她干脆摇头,只说让大家回家都发个报平安的信息。

秦仲看温苒不进来,问了句:“小温总不和我们一路?”

温晴嫌弃秦仲话多:“她有男人的,需要我们送吗?”

秦仲:“……”

-

一直目送他们的车走远,温苒才往地下停车场走。

她一出电梯就看到任景川的车停在不远处,想到今晚签的这个合同,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一路小雀跃的走过去,直到发现车内坐着的是任景川的司机,她才放慢了脚步。

司机老董看到她出来,立刻下车给她开车门,解释道:“太太,吴董那边突然病危,我们任总没办法,不得不过去一趟,他让我转达他的歉意,说晚上十二点之前一定回去。”

“那麻烦你了。”

满心欢喜想要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喜悦的人不在车内,怎么说也难掩心里的小失落。

“我们任总从不会放人鸽子,更何况是您,今晚是出了点意外情况,你不要和他生气。”任景川平日里对司机先生应该不薄,察觉到她的那些失落情绪,老董立刻就想着怎么给自家老板解释。

她好奇的问:“你跟在我老公身边多少年了?”

他对他那么忠心,没个十年八载的也不会培养的如此默契。想到自己公司也有个司机,两者一对比,她就总觉得任景川身上还能像学到不少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的门道。

老董平稳的将车开上路,解释道:“去年我才成他的专属司机。”

一年时间就能和司机培养的如此默契,不愧是任景川。

这一路上,司机先生怕她心情不好,还特意放了几首轻快的音乐,温苒其实并没有和任景川生气,因为她曾在医院见过他去探望吴董事长的模样。

他是真的很关心他上司的病情。

回到家,温苒洗漱完就躺在沙发上看公司报表,昏昏欲睡间,手机上忽然响起来的语音连线又将她从迷糊的梦境里拉了起来,她满眼期待的拿起来,发现是闺蜜夏星的语音来电,她有些失望的接了起来,第一句话便是问那边:

“你不是又在上课吧?”

“哪有,这次我保证没有在上课。”夏星知道温苒最不喜欢在学习之余被人耽误时间,她甚至还当场发了一个毒誓,“我这会儿要是在上课,诅咒我论文过不掉。”

她都敢拿论文发毒誓,那说明是真话了。

两个人有时差,温苒早已忘记前几天两个人谈论了一些什么,刚准备翻看聊天记录,那边就开始神秘兮兮的问她:

“你上次和我说你还见到了我们班那个问题生任岩,所以你们是发生了什么吗?”

温苒终于翻到了上一次和她的聊天记录,她准备把自己突然闪婚的事情告诉夏星,但怕她接受不了,准备从老同学任岩这边入手,她说:

“其实吧,现在我和任岩多了一层亲戚关系,这事情说来挺复杂的,你听完可能会觉得我疯了吧。”

就在她准备深吸一口气告诉她自己闪婚的事情时,门外忽然响起来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对话。

她只好先挂了夏星这边的电话:“这事情说起来很复杂,要不改天再说吧。”

她以为门外站的是任景川,火急火燎的跑去开门,谁知道又是一个大落空,她甚至怀疑夏星和任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磁场,每次一说他,任岩就出现了。

任岩颇为厚脸皮的喊她:“二婶晚上好,这是我今晚夜钓的鱼获,离你家近,特意给你送来的。”

看着门外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大侄子,她赶紧邀请人进来,看他手上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她又立刻找了个盆接水放进去,说道:

“你去哪里夜钓了?怎么全身都是水。”

任岩有备而来,他把大鲤鱼放到菜盆子里,往客厅其它房间瞅了瞅:“我二叔呢?”

“他还没下班。”

“快十二点了,又是应酬?”

“应该是应酬。”医院里躺着的是任景川的上司,严格来说也是应酬,只是他离开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想来比应酬还要难一些。

任岩卷起湿漉漉的裤腿给温苒看:“我刚刚夜钓摔河里了,我以前在二叔这里住过,留了衣服……”

不等他说完话,温苒这位二婶还当的有模有样,立刻翻出一双新拖鞋给他:“那赶紧去找件衣服换掉。”

任岩看自己那么容易就进了二叔家的侧卧,暗自后悔大晚上把自己弄湿透的代价太大。但是当他打开衣柜门,发现里面挂满了二叔的私人衣服后,他的世界观再一次炸裂了,他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给在远方指导的婶婶连发四条微信:

-【婶婶你真是神人,侧卧里果然全是我二叔的衣服!】

-【床品也是二叔的!】

-【内裤睡衣贴身衣服果然也在这边,假结婚没跑了!】

-【他们真的在分房睡!】

在厨房里给任岩泡姜茶的温苒又怎么会想到他大侄子的人生观又再一次炸裂了。把姜汤泡好送到客厅,她敲门提醒他姜茶放在餐厅,刚给夏星发了个抱歉的表情包,那边客厅的门锁又传来转动的声音。

这次是任景川回来了。

大概没想到大晚上她还会在客厅等自己,任景川在门口愣了一下,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有等很久。”温苒指了指身后的侧卧,解释道,“任岩过来了,他钓了条大鱼,特意给我们送过来的。”

温苒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抽空看了眼,是夏星连发的一排感叹号,她完全看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恰好此时任岩换了衣服从侧卧出来,叔侄俩打了个照面,就坐在餐厅聊天,温苒也给任景川倒了杯水,正想离开,任岩这厮忽然看着任景川啧啧啧的摇头叹息。

这厮撞见了二叔最大的秘密,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底气一上来就整个人都飘了,他意有所指:

“二叔,你可真是太有本事了,你怕不怕我婶婶天天打电话骚扰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温苒本来不想参与他们叔侄间的谈话,但看任岩那小子用婶婶的身份去压任景川,总感觉这事情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她干脆站在厨房里摆弄水盆里的鱼,竖着耳朵偷听。

任景川对这位大侄子向来没什么耐心,冷眼看过去:“不要和我拐弯抹角。”

温苒怕他们发现自己在偷听,欲盖弥彰的翻出手机淘宝随便划拉了几下,恰好此时夏星那边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她手快的从消息栏点进去,却没想到那是条语音:

“亲戚关系?你和任岩老同学重逢滚一起了?温小软,你疯了吧你!”

全开的音量键声音不小,夏星震惊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瞬间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吓愣了。

刚刚才抓住二叔把柄的任岩在对上任景川的眼神后,吓得脸都白了:

“二婶,你不要乱说!二叔,我连二婶电话号码都没有,我和她不熟的,从来都不熟!”

谁知道夏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天方夜谭,她只是说自己和任岩现在是亲戚而已。温苒直接把手机锁屏,尴尬的看向任景川:

“抱歉,是我闺蜜误会了,我告诉她任岩现在和我是亲戚关系,她多想了。”

任景川清楚任岩这种小鸟胆子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更不用说因为那条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语音怀疑温苒。

他比任岩本人还要清楚他们高中时期的关系有多疏远。

只是他这大侄子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晚莫名其妙送条鱼过来,说话也拐三绕七,让他多了些疑虑,他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压他:

“那你大晚上送条鱼过来是什么意思?”

任岩了解自己这二叔,高中混得不成样子被他教训过好几次,看他今晚这一脸严肃,不敢撒谎,只能老实交代,说是婶婶让她过来送鱼的,看到温苒也在,他索性也敞开了话茬子:

“温小软,怎么说我们两个也是高中同学吧,你撺掇我二叔假结婚骗我婶婶,你也挺厉害的。”

假结婚这三个字一从任岩嘴里冒出来,温苒背后立刻冒上一层冷汗,她本就在这方面心虚,忽然间被人戳破,脸上在怎么淡定也掩饰不了眼睛里的心虚。

任岩这家伙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颇为得意的夸奖自己:

“你们认识才几天就宣布结婚了,框谁呢,还有,我一进侧卧就发现了,哪里有分房睡的夫妻啊。”某人仗着背后有婶婶给自己撑腰,越说越来劲儿,“二叔你也很过分,上次编了个不存在的女人偏婶婶,这次长进了,知道找个真实存在的人……”

“你等我一下。”

不等他把话说完,任景川站起来就往侧卧走,任岩只好识趣的闭嘴,又把目光落到温苒身上,一副对老同学刮目相看的眼神。

温苒本就觉得自己和任景川的结婚目的不纯粹,加之提结婚要求之前,任景川曾在医院开水房和她提过假结婚的想法,面对这位大侄子,她心里确实有愧,只能以沉默应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少顷,任景川从侧卧拿了个红色的喜盒出来,他从里面翻出结婚证递给任岩。

任岩翻来覆去的看:“卧槽!有钢印的结婚证!”

他以为是假结婚的两个人,竟然是真的夫妻,因为他们不仅有结婚证,还有领证照片,结婚头纱。

温苒只在领证的那天看过这个红本本,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把这些东西存放的那么好,甚至那张领证照片,还是当初他们拍结婚证的时候,热心摄影师给他们拍的。

照片里的温苒面露紧张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在她的身后,是举着手给她戴头纱的任景川,那天他特意换了白色的衬衣,相机镜头里的他干净纯粹,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幻想过,在领结婚证那天,帮她戴头纱的那个男人会是谁,但是在这一刻,那个男人有了具体的音容相貌。

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是任景川的话,好像也不错呢。

她拿起那张照片,有些吃惊的问:“这照片,你洗出来了?”

“是摄影师免费送的。”说着,任景川像任岩亮出了自己的结婚戒指,“这是我和你二婶的结婚戒指,我们是真的夫妻。”

任岩脑子里像是有团浆糊似,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给弄晕了,他看向任景川:“那你们干嘛分房睡?”

“我不想因为应酬下班晚点影响到你二婶的睡眠,又不是天天分房睡,你一个没老婆的人懂什么。”

任岩总感觉最后那句话是二叔故意炫耀的,他瘪了瘪嘴,还没张口呢,下一刻,又听他二叔说:

“还有,不是你二婶撺掇我结婚,是我真心实意的想要娶她当妻子。”

明明他们是真的假结婚,却在任景川说出这番话来时,让温苒自己的心里也产生了怀疑,除了当初结婚的那个目的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但是现在,这些记录着那个时刻的东西都无比清晰的告诉她,他们的婚姻就是真实存在的。

为了让任景川说的话更有说服力,温苒点头配合道:“我也是。”

如果他们是假的,那二叔此时此刻的演技可以拿奥斯卡影帝了。任岩不得不相信他们两个是真夫妻,赶在二叔要把他弄死之前道了歉:

“对不起,我替我婶婶也道个歉,不过,谁让二叔你有前科嘛,真不怪我们不相信你。”

看任岩打消了怀疑他们的念头,温苒刚刚在心里松了口气,就听任景川交待:“现在十二点了,今晚你住在这里,明早我把鱼做了,你顺便带一半回去给他们。”

温苒看任岩脸上从不可置信到十分满意,又对自家老公佩服起来,他的观察力好仔细,这话一下就断了任岩心里的残存的怀疑。

等两个人回了主卧,温苒反手把卧室门锁上,靠在门背后和他说:“还好今晚你在场,没有你的解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瞒下去。”

任景川脱掉了腕表,和她说:“我们有证,本来就是真夫妻,你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心虚。”

温苒有点懵圈,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以为他们是假结婚。

她说:“你说你需要一位太太帮你赢得董事长竞选,所以不是你当上董事长我们就离婚吗?”

任景川今天才晓得她在心里擅自做主定了两个人的离婚期限。他看着面前仍旧一脸懵圈的女人,微微倾身,和靠着卧室门的温苒四目相对:

“是我记错了吗,我们之间写过这种离婚合约?”

她以为他有假结婚的准备,也会妥善的安置好自己的各种财务问题,去领证的那天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签什么合约。现在他忽然那么问,她自然是摇头:

“那你怎么会认为,我当上董事长就会和你离婚?”

这个问题,倒是一下子把温苒问住了:

“还是你有到那时候就和我离婚的打算?”

他忽然问起了她的个人意愿,让人有些始料未及。她其实一直顾虑着他们这段婚姻并不能走的很长远,而现在,当她忽然知道他没有离婚打算时,她又不知道应该把这段婚姻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了。

“假如你没有遇到我,那时候你母亲那么逼你相亲,你会不会被逼到随便选一个?”

温苒想了想,点了点头。

“既然都会随便选一个,刮到我这张刮刮卡,不好吗?”

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自己是一张刮刮卡,莫名觉得这有些好笑,但他温柔又认真的语气,让温苒不得不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些问题,他问:

“你呢,愿不愿意和我这张刮刮卡一起,试着经营一下我们的婚姻?”

他说: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他又说:要不要试着经营我们的婚姻。

这些对话,像是日常聊天那般的轻描淡写,可是那个目光却又虔诚无比的期待她的回应。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带着真挚与火光,他的眼里好像有漩涡,慢慢地慢慢地,拽着她跌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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