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闺房,精致床帏,华贵的装横。明瑜睁眼恍若还在梦中,直到外面的拾鹿领着明府丫鬟前来替她洗漱梳妆。
在扬州城置办的那些衣料自是不能穿了,虽说是继母,明面上的功夫做得好,以至明瑜的吃穿用度上从来都是上等的。
在丫鬟取出的好几件衣服里,明瑜按着自己喜好挑了件蔻青色的衣裙,收拾妥当后照常要去主屋请安。
挥走其他人出去,拾鹿跪在蒲枕上为明瑜整理发饰,凑到耳边悄声:“小姐,交代的消息昨日夜里已经带出去了。”
明瑜外祖家是岭南一带的书香门第,当初父亲巡差与母亲相识,母亲不顾家中阻拦远嫁于此,虽说口中埋怨最终也是随着去了,嫁妆往丰厚了给。
其中有一处鲜少人知的书斋也在其中,授书藏书在表面,那李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能打听武力值也有,算是宝藏人物。
最关键是只信从明瑜,这件事交由他是最为稳妥。
昨日她刻意漏出马脚,一看便了解大概,买通府上下人将她骗走,以及雇佣匪徒来残害种种,恐怕她那继母一点都不知呢。
她这继妹倒还真是让人小瞧了去。
郑氏是个谨慎容不得任何过失的人,想必很快就忍不住有所动静了吧,而这正是明瑜想要的。
“走吧,别让人等急了。”明瑜起身道,拾鹿紧随其后。
出了门,明瑜却顿了顿,视线落在了她房外的窗棂外一处,停的有些久了,拾鹿一旁问怎么了。
明瑜摇了摇头,暗自轻笑了声,她这是怎么了,开始出现幻觉了么,怎么会觉得他来过这里呢。
对上拾鹿的困惑,她抬眸:“没事,走吧。”
父亲近日似乎很忙,一大早便已离府,在主屋请了安,巧妙地避开或者说是引诱郑氏猜忌,明瑜就回了房。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明家人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少,明文昌家中嫡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过早在老国公离世时就已然分府别住。
接二连三来府上,郑氏好生招待,明瑜向来与他们不甚相熟,只当个背景版的陪衬,她也乐得自在。
明瑜坐在角落,无聊地描绘杯盏里的花色,正对面便是远嫁特意回来的姑姑明文清,同郑氏你来我往聊着。
说到前不久圣上寻回来的长子,明文清抿了口茶,道:“这外头都在传,当今圣上重视着,说不定有立太子的打算呢!”
郑氏听了当即止声,呵责:“嘘,文清不可说。朝堂之事岂是你我能谈论的。”
明文清撇了撇嘴,“我也就同你嘀咕两句,你且瞧着吧,过几日宫中盛宴,圣上特意嘱咐好生操办。多少人都指着看圣上的态度,提早站队呢。”
郑氏摇了摇头,扯开话题。
明瑜握着手中的茶盏微微晃了下,水波溅些许出来,脑海控制不住地想了些什么。
此次的宫宴的确盛大,明家接了帖子,早早开始准备可见非常重视,在入宴前几日,宫里来人到府上宣旨。
户部侍郎明文昌治下不严,监管不力,致使敌人钻了漏洞,又在搜查叛贼罪证一事上立有大功,特此功过相抵,仅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而宫里局势大变,以东厂一脉的大势将倾,罪臣冯光已押大理寺不日问斩。此案一定,多少人大快人心,一个老不死的太监仗着曾随先帝打过天下,居功自傲,强占良家女,昧金结帮,勾结外敌等等罪名,死不足惜!
到了宫门,都得例行检查后,方能徒步进宫。明瑜乖顺跟在郑氏后面,郑氏看了她一眼,心中纳闷,这次宴会请贴上谁都没提,独独点了明家嫡长女。
明蓁到了适婚的年纪,郑氏原本想着能带她见见世面,几番求情,老爷都给拒绝了。
不管怎样,也不能跳过长女,郑氏拉了她一下,低声耳语:“这次来的当有许多青年才俊,留意一下,回头跟你父亲提上一提。”
明瑜无言以对,这什么场合,哪里轮得到她造次。她低低嗯了声,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场景。
到了水榭,男女分席别坐。郑氏和京城贵妇露脸交谈,说的你来我往,真像是关系很好的姐妹了,言语间难免对前段时间的探究,郑氏早就料到,秉承一问三不知少说少错。
明瑜安分站着,忽地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中年妇人打量她,笑道:“哟,夫人这是明家的长女?几个月不见都变样了呀?”
她拉着郑氏笑谈,郑氏反应讪讪。
另一个妇人便接话:“不是说这明家长女与家里人走散了么?也不知一个小女子是如何活过来的哦?”
“当真是好本事啊。”几位夫人笑着看向明瑜,乐得看个戏。
这是扯上女儿家清白上了,明瑜面不改色始终礼貌着微笑示人,反倒是郑氏脸色变了变。
她主动扯开话题,“是是是。听说这大皇子得圣上宠爱,王夫人可见过那矜贵人物?”
“我哪有那大的面子,”王夫人笑笑,当着众人面,“不过听说在宫外给置办了府邸,内务总管亲自操持的。”
几人还想说着什么,宫人来请入座,不一会尖嗓子的太监宣了皇后来了。众人才歇晌,安分守己,连忙规矩起身跪下行叩拜礼:
“臣妇、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当今皇后是嘉熙六年间册封,是谢家首辅的长女,老首辅担国两任的开国元勋,两鬓斑白,年过古稀,现已是半隐退。
皇后育有一子,年仅七岁,但她本人尚是风华,眉如远黛,端庄贵气大家风范,脸上总是端着笑,瞧着人倒是亲切。
“都起来吧。”话说完,看了眼身旁宫女。
不一会的功夫齐齐落座,流水席宴开场,管弦丝竹音持续奏起。
宴会过半,首位上的皇后揉了揉头似是倦了,身旁宫女劝着歇一歇,底下坐着的个个都是人精,嘴里免不了奉承,跟着说,皇后摆了摆手,眯起眼,忽朝下问了句:“英国公家的姑娘何在?”
此言一出,沉寂数秒。
各个心中思绪婉转,猜测飞满天,而一直落座角落悄然摸鱼的当事人明瑜,被郑氏推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起身行礼认错道失了礼数。
皇后让她起身,她温声:“这次小姑娘受惊了。”她抬了下手,宫女领命下去端上木匣盒,“南国进贡的小玩意,看看喜不喜欢。”
这算是赏赐,明瑜不可辞,跪地福礼:“谢皇后娘娘恩典。”
“起来吧。”皇后起身,“那园子里的花开得艳,一会你们也去瞧瞧,难得进宫一趟。”
仿佛就是个小插曲,此话一出皇后没一会就离席,独留众人交头接耳,明瑜觉得此刻的她就像是供人欣赏的贵品,落在身上的视线有千斤重。
感觉到很闷,明瑜不明白皇后此举何意,总不能单纯就是想到了提上一嘴吧。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她朝郑氏说想出去一下。
皇后走了,宴会便懒散许多,宫里偏殿备有供人歇息的地方,有不少人按耐不住早已离席去园子逛逛,郑氏朝她看了眼,也知道这些妇人如何打量她,于是点了点头。
明瑜悄然离席,没跟着众人去园子,只找了偏处呼口气,只似是不慎闯入了谈话声,明瑜无意打扰,方要离开,就听见身后人唤了她。
这道声音如此熟悉,恍若梦中,明瑜身影终是僵硬了下,她没有转身,步伐匆匆,手腕被人从后抓住。
明瑜被迫停下,手腕挣扎甩开,可对方握得很紧,她攥紧手指,听到他的低唤:“阿瑜。”
被拉着转过身,看清了眼前人,仍是一身黑色锦衣,晴朗的眉目此刻满是思念。一言一信都不曾留,早该灰飞烟灭的萧公子。
不对,早已不是萧公子,而是皇家长子李绍。
明瑜比想象中的平静,却还是不自觉红了眼眶,看着他,甚是自嘲地笑了笑,手已无力挣扎,讥讽道:“我该叫你什么呢,大殿下?”
萧昭看不得她这样,心被戳得生疼比肩膀上裂开的伤口还要疼。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的人追上来,“殿下,殿下。”
“你这是要到哪去,皇上正要寻……你。”身着官袍的年轻官员,看到对谁都冷冰冰的大殿下,此刻却拽着个姑娘,顿时愣了愣。
明瑜趁着萧昭皱眉转头的一瞬,转动手腕,丝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
什么礼仪大防,什么圣上长子大殿下,她怕再多呆一刻会做出不受控的举动。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明瑜刚跑出去停下,恰好撞见郑氏不耐烦正找她,看见她不高兴,低声道:“你这丫头跑哪去了,害我一顿好找!这宫里岂是你能吓跑的。”
明瑜低头,吸了吸鼻子,恢复平静:“母亲教训的是。”
她认错快,反倒让郑氏不好说什么了。两人跟着出了宫,国公府马车在外候着,一行人回府。
夜里,郑氏说起席上那茬儿,明文昌手顿了顿,再问了遍:“皇后主动提起的?”
郑氏:“是。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是补偿?”明文昌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明瑜回了房蒙头就睡,翻来覆去睡不着,细听外面似是有什么窸窣声,她皱了皱眉,唤了声守夜的丫鬟,没听见回响。
披上外裳,原本打算去门边的明瑜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心中忽地跳了一下,紧盯着那扇窗户。
去开门的步子拐了个弯走到窗台边,不做犹豫伸手一把将窗子推开。
哐当一声受到阻碍,正面砸向门外站着的人。
“……”四目相对。
男人下意识抬手捂住鼻子,轻嘶了声,道:“阿瑜,你谋杀……”
话没说完,下一秒落窗又啪的一声,紧紧的关上。明瑜靠在窗户上,冷静了几秒,原来前几日竟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真的来了。来了之后不打扰,什么也不说又不做声息的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明瑜吐出口气,听到耳边的低唤,顿时冷嘲热讽:“外人皆道圣上寻回的长子能力出众,英勇不凡。眼下如此这般爬墙头闯女子闺房的流氓行径,如若传了出去,殿下就不怕?”
“怕什么?”要不是眼下不想见他,明瑜当真想瞧瞧这人是如何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的,他道:“以前又不是没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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