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贵客还没来得急出去迎,自己就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先是笑了,“哟!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明大人在家里忙着审犯人呢……”
明文昌看清人惊讶,反应过来后连忙恭敬行礼,“殿下。”屋里一溜人跟着跪拜。
萧昭走到一侧,下意识想要扶明瑜,被人没看见似的一躲。明瑜抬眸清凌凌看了他一眼,随后朝明文昌直接道:“父亲,女儿先行告退。”
他们谈事,女子本来就该避让,郑氏呼了口气,忙搀扶着明蓁就想退下,萧昭笑了声,“别走啊郑夫人,明大人家事不是还没处理完么,闲来无事,我也来旁观凑个热闹。”
“接着审啊……”
郑氏浑身坠入湖底一般冰凉,对上上首的漆黑深眸,忽地一下腿软跌地。
……
明瑜不知大厅之后的事,她有些待不住了。对于父亲的偏心,她早就习惯,可仍旧抱有那么一丝盼望,换来的不过是失望罢了。
这个家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想回扬州,想元娘她们了。
太累了这里,所有人都戴上面具笑说三分,皆是瞧不真切。回到院子里嘱咐丫鬟煮了壶茶,没进屋就坐在院子大树下的桌椅上发呆品茶。
并遣退了其余下人,等着什么人来。
不一会,该来的人如约而至,只是从一侧翻墙上来的。明瑜听见声音回神,看着他从墙梁上身姿轻巧的一跃,安稳落地。
门开着都不走,什么毛病。
明瑜收回视线,倒了杯茶放在对面,等人忐忑地坐在对面时,她冷静地开口,声音淡漠如水:“现在能解释了吗?”
萧昭张了张口,没说出话,“阿瑜……”这样的明瑜让他陌生,想让人紧紧地抱住,揉进怀里。
明瑜了然:“不能说?”
萧昭还没回应,她又一脸木然接着道:“这样吧,我来说,你点头或摇头就行。”
“萧……”明瑜张开口冒出这么一个字,忽然发觉这个名字上次唤都是好久以前了。声音就这么不由地哑了哑,顺着心依旧唤了出来:“萧子衿,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逃出来的罪臣之女了?”
明瑜问得艰难不堪,将烙在自己心上的印记狠心拨开撕裂一样疼。
她抬眼紧紧盯着萧昭,不放过他的半点情绪波动。
萧昭沉默片刻,喉头开始发紧,不太敢看明瑜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说是。
明瑜重重呼出口气,笑开了来,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从前在这人面前太过放肆还是怎么,方才的憋闷连带着好几月的失神落魄,所有委屈都在此刻控制不住的爆发。
她颤抖着声音:“很……好玩是么,萧子衿,萧大公子。看着我明明害怕的要死,还故意端着去听雨楼求媚娘帮忙,看着我绞劲脑汁夜夜不能寐的打好腹稿去求太守,分明连自己都衣食难保,还假惺惺的做大善人,是不是,很好笑?”
“你把我当什么了?”开始胡言乱语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骗我呢?”
“我不重要吗?还是我哪做的不好了……”
“阿瑜,阿瑜。”萧昭摇头,看见她神色木然自嘲,心疼的想紧紧抱住她,他也这样做了。
萧昭走到她跟前缓缓伸出手,不敢惊动受惊的人儿。
将明瑜茫然的面容埋进怀里,感受温暖的热度,萧昭弯下腰珍重地亲了下发顶,嗓音干涩:“对不起,是我的错。阿瑜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考虑周全,对不起……”
秋末梢正是凉的时候,风刺骨寒人,树上泛黄的枝叶随风摇动,安静下来便是孤寂寂寥。
但两人紧靠着的身躯却是暖呼呼的,正当萧昭失控将人搂更紧时,手上被人不留情重重一拍,倏尔一下给他推开了。
萧昭猝不及防。
本来还在怀里的姑娘逃脱他,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的没给,就跑进了屋子里。而后从里面响起一道略有点闷闷的声音,喊道:“拾鹿!关门。”
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拾鹿,闻言鼻子酸了酸道:“是。”
关上门,拾鹿死死堵住,对上往里看的萧昭,她撇开头,不高兴道:“公子请回吧,我们小姐要歇息了。”
萧昭久处在这太过惹人注目,于是在门口站了会,唤了几声后并未听见里面的声音,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走远,而是挑了棵粗壮,能一眼望见明瑜院子的树,学上了卫九蹲在上面不舍离开,待了天色渐晚也没瞧见屋里人出来。
一阵大风吹过,树干疯狂摇晃,枝叶啪啪往脸上招呼,天空骤暗,看样子是有场暴雨即将来临了。
萧昭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下来,转身就去了大理寺的暗牢。阴暗森凉,暗牢里潮湿,一旁酷刑燃烧的火光,弄得人影憧憧。
冯光就被关押在此,四肢捆上锁链,囚服因受刑划破,沾满血迹。
他下去时,持鞭子行刑的人闻声停下动作前来禀告:“殿下,这阉贼嘴硬命也皮实,折磨得着实不让人爽快,一声不叫唤……”
狱使话没说完,就听见自始至终从未吭声的人忽地一声大笑:“哈哈哈,李昭!是你吧?啊?哈哈哈哈……”
狱使被打脸,走过去恨恨加重力道使劲抽了两鞭子:“你笑什么?!到了此地狱,还容你张狂?”
萧昭推门走进去,眼神冰冷充满恨意的盯着绑在牢架上的人。
冯光嘴里参着血,呸了声,毫无惧意地吐出来,似乎看他的这副样子甚觉有趣,哈哈大笑直到饱受摧残的胸腔受不住才停下,他笑道:“你这孩子恨咱家?”
这话问的轻松极了。一下子让萧昭又回想起那个满地亲人血水的深夜,他怒气上前,捏起衣领,一拳头过去:“不该恨吗?杀人血亲,妇孺孩童,全府上下百条命,你活该千刀万剐,难道不该恨吗!”
冯光被打的耳朵轰鸣,牙齿渗血,听后胸腔起伏笑了:“咱家该死,你真当是咱家害了你母亲和姐姐?”
“哈哈哈,傻孩子啊,还是太单纯了。”
萧昭黑眸一凛,眼睛里充血瞪着他。冯光笑笑:“死到临头,就当咱家做件好事吧。”
他笑得猖狂道:“你就不曾想想当时先太子健在,尚且昏庸无道贪恋美色,咱家造反想夺权,何不推先太子上位?这样岂不是更方便?何故去惹一个早已封王遣去封地的昌王?”
“那道密旨可是你那亲爱的皇爷爷干的啊。”冯光笑得阴森,太监的嗓子尖得刺耳,他看向受创面临信念崩塌的萧昭,给出了致命一击:“孩子,或许你应该去问问你最敬仰的父王,当今的圣上,说不准他一早就知道?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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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说下就下了,明瑜在床沿眯了会竟然睡着了,是被窗外雨打枫叶的声音给闹醒了。她张了张口喊了声拾鹿。
拾鹿推门进来,有赶快关上,外面的风雨实在太大了:“欸,小姐你醒啦?”听着有些哑的声音,忙倒了杯茶水。
“嗯,我睡了几时了?”明瑜抿了口茶,嗓子才好受些。
“没多久,半刻钟罢了。”拾鹿回答完,神情有些激动,出了口恶气的舒爽,她低声道:“小姐,正院出事了。”
“嗯?”
“夫人,呸!不是夫人了。郑氏受处罚被老爷送去旧庄子关押思过了,蓁小姐挨了顿板子,也被遣去荒僻庄子了。管家权交由秦姨娘了,小少爷一并交由她名下抚养了。”
拾鹿大舒坦:“往后明府可就清净了。这老爷真是偏心,若非萧……”她止住话语,停了下来,颇为不安地望向小姐。
家丑不好外扬,这番处罚算是极其重了。锦衣玉食的二人被遣送到十里八乡的旧庄子上,看这安排,除了死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的确是得亏萧子衿,权势大过天,若非此一遭,她父亲都要开口道她胡搅蛮缠了。明瑜正听着乐,就见旁边丫鬟欲言又止,她笑:“怎么停下来,继续说啊。”
“萧公子,他、你,这……”拾鹿还记得当初扬州得此噩耗时,小姐可是消沉病了拖拖拉拉好些日子了,她气不过。
哭了一场,憋在心里头的气也全撒出去了。
明瑜笑了笑道:“他骗我们,那我们又何尝未曾坦诚?各有顾虑罢了。我气得是他一走了之,根本就没把我考虑在内。”
她喃喃:“这真是……让人不爽极了。”
“……啊?”拾鹿张大嘴巴,道:“那小姐,你、你这意思是……”还喜欢着萧公子么,那下午为何又把人关门外?
拾鹿稀里糊涂的,明瑜敲她脑袋:“我饿了,去让小厨房准备膳食去。”
“……哦。”拾鹿挠挠脑袋,领了命出去。
明瑜手撑着下巴,望向屋外如注的暴雨倾盆,她推了点窗子,雨点飘洒进来一些,一股凉意,心中跟着嘈杂的雨声,一时有些慌乱不安。
今夜太冷了,睡前丫鬟提前换上了过冬保暖的被褥,明瑜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门外一阵焦急,压低声音的呼唤。
“瑜姑娘,瑜姑娘……”是卫七的声音,明瑜皱眉披上衣裳走过去,门开了个缝,就看到他哭丧脸,急得不行道:“求您去救救我家公子吧。”
“什么?”明瑜一愣,下午见面不还是好好的么。
马车在暴雨中加速行驶,卫七说傍晚公子就不对劲,把他甩下,一个人凶神恶煞地闯入皇上宫殿,出来时人都是恍惚的。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回来一言不发地跑院中疯了一样练剑,身上原本就有旧伤未愈,大雨淋漓,魔怔了似的。
到了宫外府上,卫七吁了声,急急停下马,撑伞扶明瑜下马,走到门上时,他想了想,像是挣扎着憋了许久:“瑜姑娘,当初公子不告而别并非是不顾及你,弃你而去。”
是阉贼一党将明瑜未死的消息递了回京,这样一来明瑜处境十分危险,不止阉党一派要来抓她回去对峙,圣上亦是不会让此计功亏一篑。
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子只得提前计划,在北蛮引起大动作来转移目标,明着配合密探搜证,率军围剿北蛮躁动的一方。
数连几月都忙于奔波,只想早点回扬州,只是路遇意外受了袭击,中箭受了重伤,这才递了消息给与明瑜相识的徐景卿。
明瑜停顿片刻,稍倾撑着伞走进里院。
一进入,看见浑身湿透仰天而望的萧昭,她跑过去,遮挡住暴雨侵袭,蹲下身,甚至顾及不上是否弄湿裙摆:“子衿,子衿。”
有人在唤他,萧昭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得见个模糊身影,但他认出来了,是他的阿瑜。他开口,声音哑的说不出话来:“阿瑜……”
“我在,我在这。”
原来萧昭也会脆弱崩溃,这是到底经历了什么,明瑜低头亲了亲额角,试图能给点安慰。
然而怀里的人却浑身滚烫,烫得不寻常!
“卫七!卫七!”明瑜忙喊道。卫七赶过来,两人帮着把人扶进屋,受到挣扎,她小声:“是我,是阿瑜啊。”
迷糊的萧昭便不再挣了,握剑的手落地,激起一片积水,荡漾开来。
发热了,太烫了。
卫七早已派了小厮去请太医,明瑜拧了帕子擦拭,萧昭握住她的手,头埋了进去,她的手指被刺得一烫。
听见,他嗓音沙哑,似是承受不住了:“阿瑜,我想母亲和、和长姐了。”
这个寂静挠人的夜晚,明瑜听了个故事,一个悲凉令人愤恨,却又不得报的故事。
萧子衿那时候才多大呢?明瑜不敢想,让一个孩童亲眼目睹亲人被杀死,而自己隐姓埋名隐忍复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支撑自己活下去,始终跟随的信念崩塌了。至亲的父亲明知真相却选择了隐瞒,往大局上说,这是为了个清明的国家,当今圣上固权而选的一条路。
可那也是萧昭的父亲,一个孩子的父亲,多么的残忍,将人撕碎拨开了,萧昭的十几年就像是个笑话。踏着亲人的血肉,走上最高的位子,心何安?
喝过药,一时半刻还起不了作用,浑身都烧的滚烫,脑袋模糊胀疼,萧昭拉着明瑜的手,说的话恳求又断断续续:“阿瑜,带我走吧,我们离开,离开……”
明瑜心疼地无法呼吸,她强忍下哽咽,拍了拍盖在萧昭身上的被褥,耐心而又轻声哄着,等到人睡过去才悄悄起身。
她心里给出方才未回答的话。
“好。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明瑜给他细心给他扯好被子,轻描美颜,待人睡沉稳了,走出了房门。
去唤了卫七来,这一次就当明瑜任性胆大一回,她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宫面圣?越早越快越好。”
卫七愣了愣,不过也是经过大事的人,他立刻道:“可以的,瑜姑娘。”
“之前的那枚玉佩可还在身上?”他问。
明瑜点头,从袖中取出来。她疑惑问:“……这个?”
“是。这枚玉佩是特制的密令,可以借此物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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