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云团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祖母,姜姑娘这事,和云团无关,和李妈妈更是无关,归根结底,是因为云团听信了我的话,才去找那藤草花的。”
是昱儿哥哥的声音,云团一下子清醒过来,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你说什么?”老太太疑惑,不禁抬高了声音。
“是我找到云团,想让她做些什么,好让那些姑娘知难而退的,李妈妈并不知情。”
“这么说……你堂婶子还真说对了,你并非诚心想要找人姑娘相看成亲的,是不是?”
“是。”
“你……你这孽障!你明知我这老太太撑不来几日了!还费这心思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说完,老太太随手拾起立在一旁的手杖,便向赵时昱扔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击打在肉身上的声音,随后是落在地上的“哐啷”声。
云团紧紧闭着眼睛,小手也紧握着衣襟,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一阵静默以后,赵时昱走到老太太床旁,坐了下来。
“祖母,正是因为孙儿知晓您心中想要的是什么,才愿意费这番心思去配合您相看的。”赵时昱将手覆在老太太的手上,满心诚挚解释。
方才那手杖落在赵时昱身上,老太太到底心里有几分不忍,声音凄凉,回道:“你既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又如何要云团去做那些事情?云团也是糊涂,她纵使是个小儿,也应该劝着你才是,怎么反倒?唉!”
“我只说这样做可以让您以为是姑娘那方看不上我,您便不会那么伤心,她便信了,她不过是个孩子。”
云团听到这里,心头却是猛地一震。
她突然明白,赵时昱让她帮忙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她以为这样便会让老太太不那么伤心,便是对老太太好,可殊不知,若真想对老太太好,便应该劝着些赵时昱才是。
可昱儿哥哥为何不愿意成亲呢?她早该弄清楚这个问题才是。
接下来赵时昱的话,马上解答了云团心中的疑惑。
“祖母,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人了,只是……”
老太太被这突来的消息惊住了,赵时昱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人了?是哪家的姑娘?人品如何?”
“祖母,人姑娘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只是,她尚不能和我成亲,还需您……再等上三年。”
“什么?三年?”老太太喃喃,有些难以置信,三年哪,她这身体,可能再活个三年?
赵时昱见了,连忙宽慰:“祖母,您只要悉心养着,不只三年,即便是六年,九年,十二年……您都活得,您还等着抱曾孙子不是?”
老太太突然间不想再说话了,她这么艰难辛苦地撑着,却似看不到头一般。
腰上的痛症突然又犯了,难以忍受,老太太皱起了眉心。
卢嬷嬷一见老太太疼痛的神情,便知老太太的痛症又犯了,连忙去端了一碗日常备用的汤药来,赶紧让老太太喝下。
屋内只听到调羹碰撞青花瓷壁的声音。
又过了好半晌,老太太才艰难地朝赵时昱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赵时昱知晓此时不宜再多说些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准备退出去。
老太太忽又想起来什么,虚弱道:“将云团送回去,叫人擦些药膏,好生养着。”
“嗯。”
云团听到赵时昱的脚步声朝她走来,她连忙闭好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赵时昱胳臂结实有力,只需轻轻一揽,便将云团抱了起来,又稍稍挪动了一下云团在他怀里的位置,好让云团躺得更舒服些,才大步走出了延寿院。
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大地上。
云团眼睫轻颤,微微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眼缝,偷偷地看了一眼赵时昱。
赵时昱眉眼有些冷峻,嘴唇紧抿着,不似平常同云团说话时的温和。云团心里有些害怕,害怕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才让老太太知道那些事情,又害怕赵时昱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为什么不愿意相看的秘密。
云团心底深处更不愿意面对的是,李妈妈被撵出了侯府,她以后一个人要怎么过?
此时,云团如一只惊弓之鸟,全身微微有些瑟瑟。
玉笙居和延寿院本就隔得不远,赵时昱抱着云团走了没多久,便到了玉笙居。
丁香和白芍还在院子里守着,眼里也是十分迷茫。
今天红芪带着李妈妈回来,帮李妈妈收拾好包袱后,便将李妈妈送出了侯府,她们不知道其中缘由,心里也是有些颤颤,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撵出侯府的人。
她们殷切地将抱着云团的赵时昱引进了内室。
赵时昱将云团放到床上以后,并没有立马回去,而是站在内室,四处环顾了一周,又拾起平日里李妈妈让云团描的字帖,仔细地瞧了起来。
丁香和白芍静静地侯着,不知道此时是应该出去,还是不应该出去。平日里都是李妈妈贴身照顾云团的,如今李妈妈不在了,她们一时也没了主意。
云团躺在床上依旧一动也不敢动,可若赵时昱一直不出去,她着实有点装不下去了,脸上被蚊虫叮咬的红包还有些痒,不时地提醒着云团伸手去挠。
云团将手捏得死紧。
时间一点点流逝,赵时昱却仿佛被云团描的字帖完全吸引住了,就在云团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赵时昱开口了。
“既然已经醒来,就别躺着了。”
云团心里一惊,方才她一直偷偷在看赵时昱,他明明一直在看她描的字帖,看都没看她一眼,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醒了的?
云团有些羞赧,心中的害怕也让她彻底没了往日的底气,她小声地唤了一声“昱儿哥哥”,如蚊蝇一般。
赵时昱听了,终于从云团的字帖里抬起头来,看向云团。
此时的云团,白皙粉嫩的脸蛋上满是蚊虫叮咬后的红包,有大有小,有的还有破溃,是云团抓出来的。不止脸蛋上,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背等处都有。
赵时昱看了丁香和白芍一眼,吩咐道:“去找些止痒祛肿的药膏来。”
丁香和白芍得令,连忙去了。
赵时昱走到云团面前,拿出云团描的字帖:“这是你平日里描的?”
“是。”
“字帖不大气,你描得也不规整,改天我给你换一本字贴过来。”
云团有些愣愣的,昱儿哥哥瞧着好像不生气。
云团正准备松一口气,赵时昱却又问了:“第三回去见姜姑娘,你身上带了藤草花?”
云团怔了怔,又仔细想了想,想起赵时昱第二回见了姜婉回来以后,说姜婉只脖子上有一些红点,并且又约了赵时昱第三回见面,没有要罢休的样子,她才自作主张在第三回去见姜婉的时候,随身带了些藤草花。
她见赵时昱挺认真的样子,没敢撒谎,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时昱方温和的脸顿时又冷峻下来。
赵时昱此时脸上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牵动着云团的心绪。她见赵时昱的脸色变了,又不由自主地往床的里侧缩了缩。
一阵静默,云团心里惴惴的。
这时丁香和白芍一人端着一盆温水,一人拿着一瓶止痒消肿的药膏走了进来。
赵时昱接过药膏以后,又挥手让两人退到了门外。
赵时昱拧起温水中的巾帕,为云团擦拭脸上的污痕和泪痕,云团心里还怕着,便一动也不敢,任赵时昱手中的巾帕扫过自己的脸庞。
赵时昱动作轻柔,好了以后,又打开药膏的瓶盖,用手指沾了一点药膏,便要开始往云团脸上涂抹。
云团想要后退,却被赵时昱一把拉住了:“不想日后留疤,便别动。”
云团瞬间乖巧了。
药膏清凉,涂在那些红包上面尚觉舒适,可涂到那些破溃的地方,云团却忍不住龇牙咧嘴,皱起了眉头。
脸上的包被赵时昱尽数涂完了,赵时昱放下药膏,又道:“当时为何不告诉我你身上带了藤草花?”
云团以为这不重要的,此时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便回道:“我忘了。”
赵时昱见云团一副懵懂不知错的样子,脸色又冷了一些,云团见了,又忍不住瑟瑟抖了抖,清亮的眸子如林间被猎人不断追赶的麋鹿一般,小心又忐忑。
赵时昱想起方才在芭蕉丛后找到云团时云团的样子来,也如此刻一般,尽管抱膝蜷成一团睡着了,眼角的泪痕和不踏实的睡颜也透露出心中的慌乱来。
又过了片刻,赵时昱到底没忍住,恢复了一些往日温和的神色,终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事错不在你,是我没有提前同你说清楚,云团,你可知道,对那花粉敏感者,严重是可以致死的。”
云团心里一惊,此时才明白赵时昱为何生气来,原来,那姜家姐姐,如今时常喘不上气,是她造成的。
“昱儿哥哥,我真不知会这样。”云团心里再次充满了恐惧,小声辩解,望着赵时昱的杏眸里瞬时蓄满了泪水。
赵时昱见了此时泪眼汪汪的云团,不忍再责备:“罢了,也是我的错,回头我去誊抄一份字帖,给你送过来,便罚你临摹十遍。”
云团睁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滑落下来,却也表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般,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时昱将药膏放到床旁一侧,准备离去,离去之前又道:“老太太那里不用担心,我已经同她解释过了。”
说完,赵时昱抬腿便要往外走去。
“昱儿哥哥!”云团又连忙叫住了他。
赵时昱回头看向云团,脸上的神色如常,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清俊柔和。
“那我奶娘,她还能不能回来?”云团小心翼翼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明日你便能见到她。”
赵时昱走出了内室,走到门外时,又叮嘱丁香白芍:“将云姑娘身上被蚊虫咬过的地方,尽数涂好,早点歇息。”
“是。”丁香白芍连忙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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