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昱走后,云团在丁香和白芍的帮助下,擦拭了一遍身体,抹了一遍药,又换了一件睡衫,方又回到床上躺好。
躺在床上,云团许久未能入睡。自父母兄长离开以后,这是云团第二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第一次是在得知父母兄长葬身大火的那个晚上。
她自入武安侯府以来,被老太太呵护,被赵时昱信任和投喂,她以为这里会是她的第二个家,可是通过昨日的事情,她才明白,她不过是寄人篱下,她甚至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更甚的是,在老太太要赶李妈妈出府的时候,她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出口。
又胡思乱想了一阵,云团才抱着枕头睡了过去,眼角还留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翌日,云团醒来的时候,武清已经在门外侯了许久。
武清见到还有些睡眼惺忪的云团,心里颇有几分埋怨,这云姑娘看起来倒像是无事一般,他家侯爷却是自昨晚回去以后,便躲进书房里,一直在写字,直到凌晨才眯了一个时辰,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着去上早朝去了。
赵时昱还特地将武清留了下来,又特地同他强调,待云团醒来以后,再将这字帖交给她。
武清可是赵时昱身边最得力的人,却总是被他派来看护这个小丫头,或是给她送字帖,这回尤其还强调一定是等她睡醒以后才能交给她。
他可是武清!武清虽少话,骨子里的傲气却全被激发出来了。
他将手中的字帖亲自塞进云团手里:“喏,这是侯爷昨晚花了一晚上亲自给您写的字帖,您且好好珍惜,每日好好练字。”
云团看着这摞厚厚的字帖,并没听明白武清的话里强调的其实是“侯爷昨晚花了一晚上亲自给您写的字帖”,反倒是面上显出一些畏惧来。她打小便不喜欢写字,所以至今快九岁了,写出来的字还如三岁孩童一般,可她也不敢抗拒,毕竟,这是赵时昱给她的“惩罚”。
她接过字帖以后,好生谢过武清。
武清却是在心里叹息,他家侯爷算是白费一晚心血了,要知道他家侯爷只有在觉得自己需要反思冷静的时候,才会沉下心来写字。
武清走后没多久,李妈妈便回来了,依旧带着昨晚离开时的包袱,一夜之间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增添了许多。
李妈妈也是命苦之人,生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一个月大时夭折,第二个孩子又在其三个月大时和他的父亲一同摔下山崖而亡。
若李妈妈真的被撵出侯府,自是无处可去的。
云团在见到李妈妈出现的那一刻,她立马扑进李妈妈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委屈都在这一瞬释放出来。
李妈妈心有不忍,却也不敢过多的说话,只将云团拥进内室,待云团哭得差不多了,才劝道:“团团,别哭了,老太太已经对我们多有宽宥,可不能再让人觉得我们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云团伸出手背来檫了檫泪水,点了点头。
两人又调整了一下情绪,稍稍用了些饭,便去延寿院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可方到延寿院门口,红芪便将她们拉到一旁,小声道:“老太太今儿不舒服,你们就不用进去请安了,待老太太好些,我自会同她说你们来过了。”
云团和李妈妈微感诧异,却不敢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便回去了。
回去以后,云团便倚在桌旁练字,这么多页数,要临摹十遍,可把她愁得,也不知要练到何年何月去了。
又过了几日,红芪过来,说老太太请她们过去。
不过才隔了几日,云团再见到到老太太时,老太太竟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老太太身着一件暗红色绣玄色八团花的夏衣,端坐在外头正堂里的罗汉床上面,头发齐整地梳成一个攥儿,用一根白玉扁方簪住。看起来虽依旧消瘦,却精神了许多。
待云团向老太太行了请安礼以后,老太太便向云团招呼:“云团,到我身边来坐。”
这一回,云团的眼神犹豫了几分,随后才小步走到老太太身旁,带着几分小心坐了下来。
老太太经历了大半生的浮沉,自是将云团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
她不动声色,从一旁的果盘里拾起一颗荔枝,又亲手将皮剥了,才放进云团的手心里:“这荔枝稀罕,咱们云团多吃一些。”
云团听了,将荔枝放进了嘴里,荔枝清甜多汁,十分的鲜美。
老太太又递了一颗给她。
云团被荔枝的味道吸引着,已然完全忘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老太太趁机与云团聊道:“云团可否能告诉我,那沈大姑娘,团团是想什么法子让她离开侯府的?”
“我不过是将路两旁的青草打了个结,让她摔了一跤,她便跑了。”
云团还在吃着老太太递来的第三颗荔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回答什么问题,自然也看不见李妈妈在一旁拼命地绞着衣袖。
“那你是如何知道姜家二姑娘不能接触藤草花的?”
“这个简单……”
云团方开口,便意识到了什么,这件事始终还是在云团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小心地看向老太太,心底充满了歉意:“老太太,我以为那藤草花,只是让人皮肤痒一痒,我不想害姜家姐姐性命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抚摸着云团的头,温和道:“我相信云团,可这件事,总要说开,说开了,我们以后才能坦诚相待,你说对不对?”
“嗯,我是从姜婵妹妹那里听来的。”云团得了老太太的鼓励,小声回道。
“那后面的姑娘?”
“她说她晕血,我告诉她昱儿哥哥每回回来衣衫上都有血。”
“嗯,我以前竟不知,云团竟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孩子。”
“真的?”云团得了鼓励,眼睛亮了亮。
“可云团也要知道,光有主意可不够,要能分清是非对错才能行,赶明儿挑个时间,该给云团请个先生才是。”
云团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有几分惭愧,又在李妈妈的引导下,谢过了老太太。
老太太同云团说完了话,又看向李妈妈:“李妈妈,你是个忠心护主的,云团有你看顾,我放心,先前我没有问清楚,便将你赶了出去,你可怨我?”
李妈妈得了老太太的这几句话,瞬间受宠若惊,连忙摇头:“我哪敢怨您,您能收留我,让我继续留在云团身边,我已是十分感激了。”
如此,老太太同云团和李妈妈之间的纠葛,也算是过去了。
又闲聊几句,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丁氏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还带着她的儿子赵炉青。
这是云团第一次见到赵炉青。
赵炉青比云团大三岁,个子瘦瘦的,看起来文质彬彬,总爱穿一身青色的长袍。
他同丁氏走到老太太面前,规规矩矩给老太太请安。
丁氏在一旁解释:“难得炉青休旬假,他又老念叨着老太太,便带他来见见老太太。”
老太太十分喜欢赵炉青,不仅是因为赵炉青看起来质朴文气,也是因为赵炉青十分好学。虽然赵家堂兄这一房是商贾出生,赵炉青却不喜欢做生意,反倒十分喜欢读书。
就连书院的先生都已经说了,只要赵炉青来年进官学读上一年,便能参加科考了,内里的意思也是,赵炉青十分适合读书,想靠科举入仕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太太问了赵炉青一些学业上的问题以后,便将云团介绍给赵炉青认识:“炉青,这是云团,你们年龄相仿,应该能说得上话。云团,多跟炉青学学,他学问大。”
如此,两人便认识了。
随后老太太和丁氏光顾着自己聊天,也不再同云团和赵炉青说话,云团和赵炉青便去了外面的院子里。
李妈妈也得了闲,又偷偷从红芪那里打听到,原来这几日里,赵时昱天天来给老太太请安,又说了许多好话,老太太心情才好了许多,眼下又更注意养生了,以前从来都是在床上卧着的,如今每日都会挑个时候,出来坐上一坐,虽然艰难,却也能撑上一个把时辰了。
但李妈妈和红芪都不知道的是,自老太太得知赵时昱有了心上人,且需要再等上三年的时候,老太太突然便醒悟了,与其催着赵时昱不停地去相看而没有结果,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对付自己的身体,好好养着。
如今盼头扎扎实实有了,只需要撑上这三年,孙媳、曾孙什么的,自然便都有了。
这一番转变,也是费了老太太两个晚上,才想明白的。
此时,赵炉青已经在云团的带领下,来到了静心湖边。
在这侯府,云团难得碰到一个同龄人,自见到赵炉青以后,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赵炉青却一直端着,只点头或“嗯”“好”“是”等简单地回应几个字。
“听老太太说你在书院读书?”云团好奇地问。
“是。”赵炉青简单地答。
“是什么书院?”
“青山书院。”
“你明年便要去官学了?”
“是。”
“以后你会当官吗?”
“也许。”
“看!一只蚂蚱!”
赵炉青还在神思着云团方才的问题,却已经被云团一把拉过去,朝那只蚂蚱跑去。
云团方才发现的那只蚂蚱瞬间混入草丛中没了踪影,却又有新的蚂蚱不停地蹦出来。
云团出主意道:“不若我们比谁抓蚂蚱抓得多,怎么样?”
赵炉青素来不会拒绝,却又实在不会抓蚂蚱,正想着摇头委婉拒绝,却已经被云团当成默认了。
“那便开始了。”
不等赵炉青反应过来,云团已经开始搜寻蚂蚱了。
赵炉青虽不愿,却也不愿意输给一个女孩子,于是也撅起屁股开始满草丛里找蚂蚱,好不容易看见一只,猛地往上一扑,却又让它从指缝里溜走了。
云团选了一处蚂蚱最多的地方,正要开始逮蚂蚱,回头看了一眼赵炉青,见赵炉青扑得满头大汗,却一只也逮不到,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赵炉青,不是这样逮的,你看我!”
赵炉青起身看向云团,只见云团伸出双掌,掌心微屈,留出缝隙,便鼓起掌来。
空翁浑厚的掌声吸引着蚂蚱前来,待离云团最近的时候,云团一掌拍下,很快便逮到了一只。
云团将逮到的蚂蚱放进赵炉青手里,照着方才的动作很快又逮到了一只。
赵炉青看得目瞪口呆。
云团逆着光,在他的眼里也瞬间变得不那么一样了,和他能接触到的女孩都不太一样。
他正想着如何措辞请教云团,远处却传来呼喊他的声音,是丁氏派下人来叫他回去了。
赵炉青不想就这样离开,忍不住脱口道:“你来我们书院读书吧。”
“你们书院收女学生?”云团诧异。
“收的。”
云团拿不了主意,只能回道:“老太太说过给我请先生的,回头我得先问过老太太。”
“好。”
丁氏派来的下人又催了一遍,赵炉青只能先走了。
静心湖对面的梅林里,方才的一幕尽数落入茂密梅林里赵时昱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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