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听了,有些发愣,正愣怔间,老太太面上带着歉意又继续说道:“云团这么懂事,长得又这么好看,我这个老太太自是喜欢得紧。”
云团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老太太说得对。
“只是云团也看到了,我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啊,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昱儿,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昱儿成亲,为赵家诞下曾孙,我便可以放心地走了,我这么说,云团可懂得?”
云团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还不忘解说:“老太太是说云团还太小了,怕等不了我长大和昱儿哥哥成亲。”
老太太面上盛满了笑意,夸赞道:“云团真是通情达理,不过云团大可以放心,你既是云家的孙女,我赵家自会护你周全,往后你便安心地住在这里,等你长大,我赵家自会为你挑选一门上好的婚事,风风光光地将你从这里嫁出去,这里便是你的娘家,你便是我的亲孙女,云团可相信我这个老太太说的?”
老太太深陷的眼里盛满了真诚,云团的眼里却满是澄澈无垠的天空,自然毫无半分杂质地接纳了老太太眼里的真诚:“我信!”
在旁伺候的卢嬷嬷和红芪,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只有李妈妈,面上的笑意勉强了些。
饭后,云团和李妈妈回了玉笙居。
李妈妈将云团拉到自己身旁,眉头轻轻皱起:“团团,你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主动去触碰别人的吗?方才你怎么主动去给老太太揉背了?”
云团看着李妈妈的眼睛,认真回道:“奶娘不是说我们需要这个地方留宿,要对老太太亲近些吗?既如此,我自然要对老太太好些,以心交心的道理,我懂。”
李妈妈的眼睛有些发酸,将云团一把搂进怀里。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以前还会对父母撒娇,甚至还会提些无理要求的云团,却似乎瞬间长大了许多。
过了片刻,李妈妈又感慨道:“只是可惜了,昨日我寻人打听,武安侯如今不仅是神卫军的主将,就连皇帝身边的拱卫司都在他的手里,若是落落能嫁给他,日后身为武安侯的妻子,想求他为云家翻案,定是容易许多。”
“可是老太太等不了,老太太方才也说了,待我长大,她定会为我选一门上好的婚事的。”
“便是再好,也难好过这门婚事了。”
听了李妈妈的话,云团眼见地情绪低落了下来,云团虽小,但爹娘和哥哥的死亦是铭刻在心的伤心事。
李妈妈只得安慰道:“兴许武安侯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姑娘成亲,若是等团团及笄了,武安侯还没有成亲,团团便嫁给他。”
云团听了,瞬间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什么转瞬又垮塌了下来:“可我方已经答应了老太太,我岂能言而无信?要不然我去同她说清楚,若真的待我及笄了,昱儿哥哥还没有成亲,我便嫁给他?”
李妈妈想着,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便随口回道:“那倒也不必,若真到了那天,那半枚玉佩还在我的手里,到时候拿出来便是了。”
云团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眼睛亮晶晶的。
李妈妈无意中的话,却如淅淅沥沥地春雨般,落进了云团的心底。
接下来几日,玉笙居里又接连添置了许多东西,比如夏日用的冰鉴,院里葡萄架下的竹编藤椅。
老太太还遣人去京城里最有名的成衣铺里为云团买了当下最时兴的夏衫,又请了手艺顶好的缝子来为云团量了尺寸,开始为云团准备秋衣了。
云团从一个月前惨失双亲和手足,只能与李妈妈相依为命,到如今又有人为她添衣备饭,云团孤零零空落落的心里开始慢慢地充实了许多。
她早晚去给老太太请安,想着法子逗老太太开心,长期空落沉闷的延寿院因为云团的到来,渐渐地增添了一股生气。
卢嬷嬷和红芪这些下人脸上的笑意也深了许多,在以前,她们在老太太面前多有刻意,唯恐哪一次笑惹得老太太又徒生忧思,是以,她们见了云团,也甚是客气恭敬。
只是这好几日过去了,云团一次也没有再见过赵时昱。
这晚,李妈妈沐浴去了,下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云团在院子里听着夏虫唧唧,闲来无聊,看见一只萤火虫忽闪忽闪的,在眼前不停地撩拨着自己,便去屋中寻来一个白绢口袋,誓要将它捉拿归袋。
萤火虫引着云团出了玉笙居,来到了侯府后园的静心湖边。湖边潮湿,草木繁茂,萤火虫更多,一群一群的来回飞舞,忽高忽低,宛若星空中璀璨的宝石,又落进了清亮平静的湖水当中。
云团看呆了,那只她誓要捉拿归案的萤火虫,也早混入虫群中,不见了踪影。
云团如一根木桩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湖边,混入月色当中。
忽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丛远处飘了过来。
渐渐地,越来越近,云团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随着浓郁血腥味到来的,还有一阵从容稳重的脚步声。
云团慌忙往湖边的小路中心跑去,这猛地转身一跑,就和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人撞了个满怀。
这人如铜墙铁壁般,将云团撞得鼻子生疼,眼泪硬生生地被挤了出来。
“好痛!”云团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那人立马止住了脚步,云团脑子里“嗡嗡嗡”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虫鸣。
好半晌,待疼痛渐渐止住,云团试图睁开湿漉漉的双眼,去看是什么怪物撞到了自己,却听到一个深沉疑惑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团子?”
云团双眼清灵,还氤氲着泪花,睁眼间见撞疼自己的人是赵时昱,也顾不上去擦拭泪水,只摇头回道:“我不叫团子,我叫云团,你也可以叫我团团,我上回告诉过你的。”
是了,是上回那个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的小孩,老太太也派人来同他说过这事,只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每日回府的时候都已是深夜了。
“云团?”赵时昱今日在诏狱呆了一天,突然间遇到个有趣的小孩,还有个有趣的名字,便后退一步,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云团,“我未过门的妻子?”
微风轻抚,成群的萤火虫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处的热闹,纷纷飞了过来,一闪一闪的幽幽灯光照到赵时昱的脸上,云团看到了赵时昱微弯的嘴角。
云团感受到了轻视,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了一些。她快速拾起衣角擦了一把眼睛,又扭头去扯起一旁高出自己一头的野草,有些愤愤却又小声地回道:“现在不是了。”
若是以前在青州,兄长还在的时候,她是敢怼回去的。只是现如今,她寄人篱下,又没人撑腰,总是要小心着行事说话才是,况且,老太太对她也是极好的。
可到底气不过,云团嘟哝着补了一句:“可若我及笄了你还未成亲,我还是会嫁给你的。”
声音虽小,赵时昱却听见了,并生生听出了一股“以后咱走着瞧”的韵味。
赵时昱的嘴角弯得更深了一些。
“这么晚了,还在湖边干什么?”
云团对着眼前飞舞的萤火虫噜了噜嘴巴,回道:“看它们。”
“一个人不害怕?”
一提到害怕,云团方想起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来。
她扭头朝赵时昱看去,发现他一身藏青色的衣袍浸染了一大块血渍,本是鲜红色的血液,如今已成了黑红,正散发出一股腥臭。
云团皱了皱鼻子,又往上探去,发现赵时昱的脖颈也散落着点滴血迹。
她没有回答方才赵时昱的问题,反倒问道:“你是不是很厉害?”
“嗯?”赵时昱不明所以,心想小孩的思路果真是天马行空的。
云团也不是真的要赵时昱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想起奶娘说赵时昱很厉害,能帮云家翻案的话来,便随口问问。
云团没有再说话,突然间想起爹娘和哥哥,心里有些难过。萤火虫似乎也有所感应,纷纷朝湖心岛飞去。
云团想着奶娘该沐浴好了,出来若找不到她,该担心了,便打算回玉笙居。
她朝赵时昱挥了挥手,十分自然地同赵时昱话别:“昱儿哥哥,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小步跑远了。
一声“昱儿哥哥”,让赵时昱懵了半天,即便是和他再亲近的人,也只是唤他一声“时昱哥哥”。
同上回相遇一样,这个丫头总能让他意外蒙圈。
赵时昱自嘲地摇了摇头,尔后大步回了自己的逸安轩。
云团回了玉笙居以后,李妈妈刚好从净房出来。云团怕李妈妈担心,也没有同李妈妈说遇到赵时昱的事情,只临睡前又天马行空地猜了猜赵时昱衣袍上的血迹是如何沾上去的,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云团看到了一把大刀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了下去,鲜红的血液瞬时洒满了整个梦中,那是杀害自己爹娘兄长的凶手的血液。
翌日,云团起来的时候,眼睛下一片乌青。
李妈妈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云团小声嘟哝:“怎么会睡得好呢?一晚上的打打杀杀,还全都是猩红色的血。”
李妈妈又“啊”了一声,云团便随口糊弄了过去,独自跑出来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云团刚从拐角拐到玉笙居和逸安轩需共同经过去往延寿院的路段,便看到一身天青色银纹家常服的赵时昱走了过来。
云团头还是昏的,想着昨晚不能安睡也是因为赵时昱昨日一身血袍的缘故,便不想理睬赵时昱。
可方走了几步,她又乖乖地退了回去,待赵时昱走到身旁,她便乖乖地唤了一声“昱儿哥哥,早安。”
声音清脆,唤得路旁青竹上躲藏的小鸟也“啾啾”叫了几声。
赵时昱连轴转了几日,好不容易今日休沐,睡了个懒觉,自是神清气爽。他看着云团眼睛下的乌青,不禁来了兴致:“你这眼睛下的乌青,和你身后的竹子都快成一个颜色了,昨晚又去追另一拨虫子了?”
云团嘟嘴,小声辩解:“梦里追去了,不过追的可不是虫……”
可云团话还未说完,便被赵时昱一提溜,拉到了一旁青竹的身后。
云团一惊,抬头向赵时昱望去,却见赵时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云团顺着赵时昱的视线往前看去,只见一丫鬟领着一个身着藕荷色夏衫的女子向延寿院走去。
云团轻轻地“咦”了一声,那不是上回见到的那位沈大姑娘吗?
云团再次向赵时昱看去,却见赵时昱方才还对她有几分戏谑的眼底顿时浸了几分厌色。
待她们走远,云团问道:“原来昱儿哥哥不喜欢那位姐姐吗?”
“谈不上不喜欢,但也不是喜欢的人,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赵时昱收敛了方才的厌色,淡淡地回道。
“哦,我明白了,是这位姐姐缠着昱儿哥哥,对不对?”云团有自己的见解,她爹爹在世的时候,不过才升了个小小的七品官,便有女子往爹爹身上贴,害得娘亲伤心了好几回,她也不喜欢这样的姐姐。
“算是吧。”
“那昱儿哥哥为什么不同她说清楚呢?”云团仰着小小的脸,满脸的疑惑。
赵时昱却没想继续和小孩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给了她一个小小的爆栗,回道:“小孩懂什么,我走了。”
说完,赵时昱便打算撇开云团回逸安居。
“你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吗?”云团诧异。
“不去了,你去吧。”
“你是不想遇到那位姐姐,对不对?那我帮你去说!”
赵时昱一听,又来了兴致,回头问道:“你打算如何去说?”
云团也不直接回答,只又问道:“那姐姐可重要?”
“不重要。”
“可欺负得?”
“只要不伤不残。”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说完,云团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赵时昱又有些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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