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冷地方。
杨梦逐想着,就往炉子里丢了个柴火。他们在宁晚镇落脚后已过了一年有余。
马上要过年了,去年的年过的潦草,今年他们富裕了许多,盘算着好好过个年。
杨梦逐想着还要添置点什么,柴火在灶膛里劈啪作响。
他现在生火很熟练了,这些事情本来是沈求一手包办的。但是有一次沈求跟毛猎户外出打猎,本以为两天能回,结果出去了四天才回来,家里头能吃的食物都吃完了,杨梦逐也不会做,饿的差点去要饭。
以前被人伺候惯了,没有过过那种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生活,即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能在书院寻到一个落脚之处,当了官后更是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相去甚远。
家里要经常打扫,衣服要洗,柴火要劈,食物要买,没人给你每月发俸禄去采买东西,他在这里也做不了力气活,一度搞得杨梦逐有点质疑自己是不是该老老实实的回长安蹲监狱,好歹不用自己做饭吃。
添好柴后,杨梦逐回到书桌旁写好要求镇上采购物品的单子,沈求给他打的书桌上又摆满了书。
除了高价寻的汉人书籍外,杨梦逐整理了些契丹文书和渤海国的书册,略略学了一些契丹语,靺鞨语和高句丽语。好在渤海国多用汉语外交,可买的典籍也并不少。有了书本之后感觉日子又比一开始好过一点。
那时刚到这么北的地方,沈求浑身是伤不好动弹,杨梦逐拿着他们仅剩的钱找医生找客栈,什么都想要最好的,迅速地就花完了仅有的一点银钱。看着杨梦逐绿了的脸沈求有点想笑。
最后还是客栈老板帮忙介绍了帮宁晚镇的汉人写家书换了些银钱才熬过了那几日。
待沈求伤好的差不多之后,寻了活计挣了钱,安置了一个小房子在离小镇有点距离的地方。
那个冬天确实很难挨,没能及早的备好柴火,冬日也不好去打猎,沈求有寻一些零工赚点零碎的银子,直到年关的时候,因为这边汉人不少,过春节的时候有人便来问他要不要写春联。
杨梦逐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春联都写完了,写点不一样的东西真难,直到沈求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一本书全是春联的句子,他才能轻松点。
就这么东拼西凑的被村民接济着迎来了第二年。
今年杨梦逐也寻了些工作挣点散碎银子,每月去一次龙泉府望月楼教那里的艺娘们弹琴,收了几个顽皮的小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
沈求大部分时间都是外出的,一开始还会天天照顾好他一日三餐,给家里添置些家具,到后来杨梦逐逐渐能自理后,出去的时间便久了许多,认识了猎户们之后会和他们一起去打猎,再将猎物换取钱财补贴家用。
杨梦逐发现沈求适应这些生活适应的非常快,还没等他缓过来,沈求给他的感觉就像从小在这里长大一样,不由得对凌雪阁的培训技术赞叹一番。
算算时间沈求今夜也该回家了,说是要去牡丹江里捕鱼,去年沈求还没混上,今年就跟着一起去给年夜饭加餐。
这边的鱼自然不如江淮之地的鲜嫩,但对他们现在的生活来说,也算是改善口粮。
这一年里他们也得到了不少来自中原的消息,李辅国死在了年前。想想看那个年虽然过的潦草,但多少是有命过。再后来听说江淮又因为税收问题爆发了起义,这杨梦逐是知道的,本来江淮太过富庶,常是重税之地,这些年战乱频繁,军费开支颇多,官员们从上到下层层剥削,他也曾是其中一员,对这些再清楚不过。
安史叛军已被平定,但听闻河朔地区的节度使之位被赐予了仆固怀恩,这很难不会成为皇帝以后的心腹大患。
西边的吐蕃因为程元振压下军报而劫掠了长安整整半月,虽然后来得以平定,但也会让朝廷头疼许久。皇帝手中可用之人本来就不多,这下程元振也要命不久矣。
午夜与沈求温存之后还有些后怕,他还是怕死的,即使过去他曾用性命来赌前程。在他的要求下沈求也讲了当年他是怎么转投建宁王的过程。
生气过后也不过是留下了空虚,他钻营了半生好像一个笑话,其他笑话死的死亡的亡,他倒是被迫被沈求私自判了个流放。
这样温吞的日子过久了也侵蚀了他的思想。
家里头温暖,沈求走前清理过檐上的冰柱子又长了新的出来。杨梦逐看着有个冰棱子似乎要掉下来,正想着是不是寻个杆自己清理一下会比较安全的时候,感觉到身后传来人的气息,且并不是他熟悉的沈求。脖颈感受到属于冷兵器的细刃,是他若乱动立马会见红的锋利。
“许久不见啊杨大人。”杨梦逐印象里没听过这个声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仇家,只是不能轻举妄动,拖一拖说不定能等到沈求回来。
那人也没卖多久的关子,收了兵刃走到了杨梦逐的书桌前看着他:“看起来您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是你。”杨梦逐眉头一皱。
是他们逃命时来阻拦他们的沈求同僚,乌末。
这男人看起来潦草了许多,胡子拉碴的,还背着个大长盒子,看着杨梦逐的脸上一脸的不满意,毫不遮掩的对他上下扫视着。
“是我,我今天就是来谢谢您那一石头。”乌末毫不客气道。
杨梦逐心中警铃大作,当初他看两人都打到力竭浑身鲜血,他是知道自己一个人走时活不下去的,只好转头将沈求带上,不管怎么样,沈求都不会伤害他,若是平常,这种绊脚石是万万不能留下。但当时沈求重伤,他若将人赶尽杀绝难免不会被他反杀,便将人丢在那里,看来这人命还是不该绝,秋天在那种地方呆一晚,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这时屋外传来马蹄渐进声,随着一声马的鼻息,吱呀一声,院墙的栅栏门被人推开,脚步声逐渐接近这间房。
杨梦逐和乌末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一时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乌末不自觉的调整成了警戒的姿势。让他没想到的是,杨梦逐直接对着他把书桌给掀了,吓得他急忙往后跳了两步,还是有成册的一摞书砸到了他的脚。
这么大动静自然引的刚到家的沈求急忙推门进来,只见杨梦逐把落地烛台的支架当棍子用,棍子防卫的对象抱着脚疼的直吸气,看到来人气愤的直吼。
“你大爷的沈求当你兄弟真倒霉!”
“公…乌末!”
“砸到我只是疼疼脚,要是我没站稳我这礼物就白给你们带了。”
乌末坐在椅子上喝着沈求给他准备的热茶,被砸到脚趾的钻心疼还留有一点余韵,这么偏远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好茶,略带涩味的普通茶叶让乌末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跟沈求一起收拾的杨梦逐,这锦衣玉食过惯了的奸臣还真的跟沈求一起窝在这冷地方过日子。
“那小民还真是承蒙乌大人挂怀,数九寒天的谁也没麻烦您大老远带礼物过来这千里外的渤海啊。”杨梦逐偷摸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沈求听着不对劲连忙拿着壶去给乌末添茶,示意乌末不要跟杨梦逐计较,顺势拿起乌末放下的木盒子,看这尺寸,让沈求有种熟悉的感觉,看向乌末,乌末也向他点点头。
沈求颇为高兴的拿过去献宝一样的给杨梦逐。
杨梦逐别扭的瞟了一眼,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掀开裹布,是一个不算很精致的但是很熟悉的木盒,盒角上还有已经褪了漆的刻字,盒中便是他熟悉的琴,崖上初寂。
师父曾告诉过他,这琴是他友人所制,那友人曾上老君山求道,在第三个年头的初雪时制成此琴。而后友人路过江南与他彻夜论道,叹人生一世,终是无边寂寥,遂将此琴留下。他师父常抚此琴,也曾对他说终有一日他要去老君山看看友人曾看过的初雪,但终未成行。
崖上初寂的声音相对普通古琴来说完全不够清澈柔和,共鸣声也不够悠远绵长,但每当音停,恰如初雪落时,满世寂静。
杨梦逐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已不是正确的音。
盒子底下还有一层,是杨梦逐还在长歌门时师父赠予他的佩剑,那时每日还要练习剑术,但多也无实际用处,师父只说做学问也需要一个好的身体,且长歌门人且需以心剑斩世间不公,手中执笔护天下苍生。多激昂澎湃的誓言,最后还是一场雷雨,杳无痕迹。
“你这剑真有意思,还是没开刃的。”乌末看到杨梦逐拿起盒中的剑时说道,“你这剑跟一堆重要证据放在一起,我们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结果查来查去就是一柄没开刃的剑,还生锈了。我来前向台首要了过来,找人帮你修复了一下,去去锈。”
沈求看向乌末,有点好奇短短一年为何乌末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乌末看出来了沈求的疑问,也没有多作言语,只是笑了笑。
“多谢……”杨梦逐将剑放回盒中,完全没了刚刚趾高气扬的样子,诚心诚意的向乌末道了谢。
“行了,东西也送到了,我也该告辞了。”乌末喝完杯子里的热茶,便起身准备走人,“沈求,石佛寺的方向是不是往东边走?”
“是的。”沈求点头道,“不远往东边再走十余里便到了。”
乌末看着沈求,示意他还有话要说,沈求顿了顿,偷偷看杨梦逐。
杨梦逐已经寻到了工具打算给琴调音,见那两个人不说话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无语:“冰天雪地的,务必把乌大人平安送过去。”
“属下遵命!”得到杨梦逐的肯定,沈求高兴的揽着乌末的肩膀出了门去。
乌末一时间有点无语,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好兄弟像条听话小狗。
今日天气好,太阳照在脸上有一丝暖意。沈求牵了两匹马两人向石佛寺方向走去。
“阁…圣上是让你来办事吗?人在佛寺?”沈求问道。
乌末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为白烟散开:“下一个任务前的假,来这里是因为一个朋友。”
沈求点点头,没多问,随后有点愧疚的说道:“那日……抱歉……”
乌末笑道:“无事,刚好那时路过个大夫救了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乌末话风一转,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合适,话语在嘴巴里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说了下去,“不介意的话,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
沈求好奇的看了看乌末,凌雪阁的人虽然能查出任务目标的八辈祖宗,但对同僚的过去一般都没什么好奇心,平常聊天也很少提及过去。可乌末也是他在凌雪阁为数不多的好友,任务默契,人也好相处,凌雪阁多是高冷话少的人,乌末是少数能跟台首拌嘴的存在,跟他讲讲也无妨。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沈求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公子也是在冬天,雪很大,那年光景不好,周边山里贼匪变多,我流落到匪寨里,本来以为活不过那个冬天,但是刚好遇到公子带着人去剿匪,想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在这之前呢?”乌末好奇道。
“无甚可说。”沈求说,“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也不知家乡在哪儿,先开始跟着乞丐流浪,又跟着灾民逃荒,直到流落那个匪寨。你见到我时我已经被公子养的壮实了,其实我小时候胳膊还被掰断过,也得亏年纪小,长好了也不耽误用。”
乌末沉默的听着,马蹄踏雪时短促的咯吱声有规律的随着沈求的声音一起进入耳朵。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公子确实待我很好。”沈求说,“去凌雪阁也是因为他想让我去,那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即使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人。”
沈求顿了一下:“对我来说,他就是好人。”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沈求继续说道:“公子说过,世人皆求利,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后悔。”
“后悔……”乌末垂头咀嚼着这两个字,一声叹息,“这确实是连时间也治愈不了的病。”
沈求其实没什么后悔的事情,他更怕死,他这一年的生活大约是他过去人生里最让人满足的一年,这一年里不像以前,独处时总想起过去,若不是乌末提起,他才意识到他很久没想起这些事了。
来这边后,杨梦逐时常喊冷,沈求就经常去打猎,漂亮完整的皮毛是他唯一的目标。杨梦逐披着他亲手做的毛皮大氅,看着沈求的几件衣服不忍直视。
那年流落到匪寨时感受到过极致的冷,很久没有吃过饭的身体没有任何机能,寒冷冻住了他的血液脏器,马上就要冻死他的大脑的时候,有一双手将他扶起,一个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被裹近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隐约记得自己被抱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恍惚中,有人给他喂水喂饭,给他盖被,伴着煤炭燃烧时的噼啪声他陷入一个深沉安全的梦境。
在那样风霜雨雪的寒冬被带回杨府,即使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也没见过杨梦逐,但他好像已经刻在了沈求的灵魂里,不在身边的时候,便会常常想起。
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石佛寺门前。寺庙不大不小,供奉着大悲佛像,中原佛教兴衰往复,但这寺在此偏安一隅,颇为宁静。
“我想找主持求个供奉。”乌末将马上的盒子小心取下,“这是清达的尸骨。”
沈求一惊,不可置信道:“清达师傅……怎会?”
乌末沉默,这痛苦让人不愿再忆起:“他无法葬在中原,我问了主持,他让我来这里葬他。”
“吐蕃劫掠长安十五日,清达为了护住……”乌末隐去了人名,接着说道,“又犯了疯病,发狂致死,还伤了士兵百姓。”乌末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为他求这个葬身之处。”
沈求点点头,将马栓好便要往里去,“我这就去找觉星大师。”
乌末在殿外等候,在这地方说话会让哈出的气变得肉眼可见,夏昭曾说过这里有个地方叫白霜谷,终年四季如春,会长一些稀罕的草药,他还想着若有机会他可以和他一起来一趟,但终究是不会有机会了。
正想着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寺外,车上叽叽喳喳下来几个小孩儿,个个裹着厚衣裳,一人手里拿着糖葫芦,最后下来的是抱着琴盒被一圈皮毛围着的杨梦逐。
两人有一次大眼对小眼,乌末率先开口道:“你这么离不开沈求啊?”
杨梦逐翻了个白眼,忍下火气,看在琴的面子上没跟他计较,耐心解释道:“我本来就有事要来。”
“夫子,这是您的朋友吗?”牵着杨梦逐手的小姑娘边嚼着糖葫芦边问道。
“咳,算是吧,这是乌先生。”杨梦逐耐心的回道。
“乌先生好!”几个围在旁边的小孩子都叽叽喳喳的向乌末打着招呼,惹的他一时间有些无措。
“好好……你们好。”
“夫子,乌先生的乌是哪个乌呀?”
杨梦逐莞尔一笑,“是我之前教过你们的,乌鸦的乌。”
“乌鸦!”
“是乌鸦!”
“嘎嘎!”
小朋友叽喳叫成一团,乌末头大。
“我知道!乌先生的头发黑亮亮的就像乌鸦的羽毛一样好看,小糖喜欢乌先生的头发!”一开始拉着杨梦逐手的小姑娘脆生生的说道。
小姑娘的话惹的乌末心头一撞,救他的那人也夸过他的头发,在他卧床不便时曾帮他洗过很多次头,还想剪了他的头发研究。回忆乍起,乌末眼睛一热,努力的将心头的感情按压回去。
“夫子的头发也好看,摸起来像妈妈铺里最好的缎子。”小姑娘说着,看到沈求从寺中出来,“沈哥哥!你回来啦!”说着双腿撒开就朝沈求扑去,沈求赶紧蹲下被他撞了个满怀。
三个大人领着一群孩子进了寺中,沈求向乌末解释杨梦逐在这里当了夫子,平日里就借用寺中的空房子做学堂,还会跟着僧人一起做斋礼佛。
乌末感慨道:“怪不得你不回去。”
沈求说道:“也只是一时罢了,世道终归是不怎么太平。”
“那倒是。”
将杨梦逐和孩子们送到偏房后,沈求要继续带着乌末去找主持,走前向杨梦逐简单交代了一下。
杨梦逐看了一眼乌末手中的盒子,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他写牌位。”
乌末点点头,并没有拒绝杨梦逐的好意:“多谢杨公子。”
「挚友安无虞之灵位」
安置好牌位与骨灰盒,乌末点了一盏长明灯。
主持在一旁敲了三下木鱼,颂道:“愿以此明灯,庄严佛净土。上报三重恩,下济三途苦。往生极乐,花开见佛。轮回有法,诸行无常。三千世界,我佛慈悲。业消福满,早登佛国。”
随着小钟三下清脆悠远的声音,乌末此行最终的目的了结。
事罢,几人在寺中用了斋饭,杨梦逐给孩子们上课,二人就坐在外厅等候。
杨梦逐在教三字经,今日讲到。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听到这里,乌末笑了一下:“君敬臣忠,好难的事情。”
沈求认同:“我也并未做到。”
“皇上要给建宁王追封齐王,诏书都拟好了。”乌末忽的说道,“咱们主子也算得了个兄友弟恭吧。”
“呵,猫哭耗子。”杨梦逐的声音从一旁插进来。
小朋友们从朗读到开始默写,杨梦逐转过来的时候听到他们的话。
乌末听了不爽道:“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圣上还是广平王时与建宁王关系极好,所有人都以为建宁王要杀他,只有圣上相信他。”
“可建宁王还是死了。”杨梦逐冷淡道。
乌末一时语塞:“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先帝,因为张氏,因为李辅国,还是因为我。”杨梦逐毫不留情,“因为他没实力,谁不知道建宁王身先士卒扫清叛军使得唐军士气大振,太子只能坐在帐篷里等着,等又能等到什么。”
“可……”乌末语塞,“可那感情总不会是假的……”
“就是因为建宁王已经不在了,所以感情不是假的。”杨梦逐嘲讽的一笑,“文官尚可以礼制约束自己,但谁能抗拒越来越多诱惑呢?军功越多,心里便越不会平衡,谁还不是个皇子了,要怪只能怪他李家的血脉一向如此罢。兄弟阋墙在本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乌末说不过杨梦逐,只能愤愤的坐在一旁:“你真是大胆,要让别人听到你这话,怎么也得治你个大不敬。”
身旁的沈求目不斜视,也是,这个人向来把杨梦逐的话奉为圭臬。
“你这个做下属的倒是心疼皇帝。”杨梦逐问道,“那你是用什么跟皇帝交换跑到这里来看沈求?”
“你怎么知道?”乌末瞪大了眼睛,见鬼了这杨梦逐。
“这一猜不就知道了。”杨梦逐习以为常,“凌雪阁的任务无非就是找信暗杀潜伏。听闻仆固玚已死,仆固怀恩又有新仇旧恨,偏偏还呆在河朔,目前他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是我也会安插人在仆固怀恩的身边以待时机。”
乌末语塞,这杨梦逐能当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若不是他一开始跟的是李程,说不准也能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
乌末在胸口的衣服里摸出个小包裹,“其实我还有东西带给沈求,顺便帮我个忙。”
布里包了两块牌子,那是凌雪阁每个人都有的腰牌。
“你走的时候并未将它一起带走,凌雪阁哪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地方。圣上跟我说,他可以既往不咎,你呆在这里继续收集情报,契丹,渤海国和河朔的动向要时刻监视,若有异动你要将消息递到上京,里面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你要收好。”
“我此去不知归期了。”乌末平静道,“阁中可用之人也不多,当下属的自然是要替主子分忧。这腰牌带着不安全,你帮我收着吧,若有活下来的一日我便来向你寻回。若是……”
乌末遥望着西边的方向。
“若是我回不来,麻烦你去万花谷找一个叫夏昭的人,告诉他以后外出采药时,务必小心点别摔着了。”
杨梦逐定了镇中酒楼一桌上好的菜回家,开了几坛子好酒,要在这个难得的日子尽尽兴。
沈求一碗一碗的陪着乌末喝,两人回忆起沈求刚入阁时训练的趣事。
火烧的很旺,屋内热气蒸腾,烈酒入喉竟烧的人流汗,杨梦逐拿起一盅酒将窗开了个缝透透气,倚在窗边望月。
残月高悬,但月光皎洁。屋外月光如昼,白日里因阳光的缘故很少直视那层厚厚的雪,借着月光便好好的赏起这可以淹没膝盖的雪来。
“晚来天欲雪……”杨梦逐缓缓念着,突地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求似是喝醉了,眼框红红的,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若是他清醒时,绝不会未经杨梦逐的允许这么抱着他,好像在他的概念里,就是不可以冒犯主人。
对视久了,沈求先垂下眼帘,视线逐渐移到杨梦逐的嘴唇上,有人说说嘴唇薄的人心也凉薄,可他亲着亲着那嘴唇就变热了,杨梦逐的身体也能被他渐渐捂热。
不论是唇齿相交还是身体相合,冬日取暖,夏日乘凉。
初次相拥是在江南的春夜,而今相依而眠于北国的冬日。
第二日清晨,沈求揉揉太阳穴起床,炉火已熄,屋中寒冷。他强撑着离开温暖的被窝去生火。然后去乌末睡的外间看了一眼。被子被整齐的叠好放着,床铺还有一些温度。
沈求披上外衣进去院子,马厩少了那匹属于乌末的马。
“现在应该还能追得上,我昨日备了些行李,你去送给他吧。”杨梦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给沈求身上披了件披风。
沈求点点头,系好衣服拿上东西便迅速骑马追赶。
杨梦逐拉了拉披风让自己暖和点,去弄了弄炉子的火,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动物哼唧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声音是从柴房那边传来的,杨梦逐寻着过去,发现一直小黄狗一直扒拉着树根,朝着树上的小麻雀们哼唧。
柴房的门露出一个缝,杨梦逐想了想,可能是前日沈求带回来的小狗,忙的忘了照顾它。
小狗饿极了,扒拉着地上的雪,懊悔着自己的无力,越不上过于高枝头扑下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那小麻雀吱吱叫了两声便从枝头飞走了。
“可怜的小家伙。”
忽地有一双略带寒意的手抱起了它,它听到那人微微叹息了一声说:“新年快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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