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放弃我吧,这样你才能活。”
易灵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是林勋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易灵躺在床上搂着林勋的脖子哭了很久,哭着哭着,她竟然睡死过去。
自从那日在叶家从沈妙合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有时熬不住了刚打个盹儿就会陷入噩梦中,然后被吓醒。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在丈夫身边让她觉得安心,她就这么半趴半躺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后半夜,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嘭”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但是她实在太累了,咂了咂嘴翻个身就又睡过去了。
可是再睡过去就死活睡不踏实,感觉好像有天大的事就在自己身边发生了,她若是再继续睡就会悔恨终生。
虽然眼皮像是被粘在了一块儿,但易灵仍旧挣扎着将眼睛睁开,此刻的她是面向着床内侧的,正常情况下,她会第一眼就看到林勋,然而此时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易灵瞬间清醒——林勋去了哪里?他身体不好,就算是半夜小解也要靠他服侍,可是今晚他却在自己熟睡之际在床上消失了。
易灵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爬起来,转过身下床,堪堪点上蜡烛准备去找林勋,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椅子倒在地上,原来刚刚的那声响就是椅子倒地发出的声音,她就那样微微仰着头,与林勋的脸相对着。
林勋闭着眼睛,瘦弱、苍白、病态,一如她嫁给他后每一天所看到的样子。
可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对她露出温柔宠溺又满含亏欠的笑容,再也不会拖着病体维护她,再也不会一边心疼她的遭遇一边痛恨自己的无能了……
当然,他此生再也没有痛苦了。
地上的椅子旁似乎飘落了一张纸,易灵麻木的走过去捡了起来,对着蜡烛,一字一字的看下去。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乖,放弃我,这样你才能活。
这句话是他此生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他仍旧不放心,怕她忘记了,于是写了下来,再一次的提醒。
易灵看着这张纸,眼睛肿胀酸痛,却始终流不出一点眼泪。思绪飘荡,她想起成亲那日,林勋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嫁给我这个废人,拖累你了。”
成亲多年,他对她说过很多的话,然而临了了,她却只记住这两句。
“对不起,嫁给我这个废人,拖累你了。”——是他的歉意。
“乖,放弃我,这样你才能活。”——是他的叮嘱。
易灵不知道林勋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还是拖累她的愧疚不忍?或者是同为苦命人的怜悯。
他爱不爱她?这个疑问从前她想过很多次,一直没有答案,也不曾开口问过。现在,她依旧不知道他爱不爱她,也再没了问他的机会。然而到了这一刻,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林勋为了不拖累她、为了让她毫无牵挂的揭穿那个真相,趁着她熟睡之际,用尽那具残躯里最后的力量,一根绳子吊死了。
手中的纸和蜡烛掉落在地上,火苗“啪”的一声熄灭,房间又陷入黑暗之中。
易灵走过去,保住吊在半空中的林勋的腿,将脸贴在他尚存了一丝温度的肌肤上,停顿了一下后,终于哭了出来。
*
天将亮未亮之际,是一个人睡的最熟的时候。
叶府门口守夜的侍卫靠着大门,闭着眼睛打盹儿。这时,门前传来了脚步声。
“谁?”两名侍卫同时惊醒,当看到有位一身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叶府的门口时,吓得两个汉子都“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
“你是谁?是人是鬼?我警告你啊,别装神弄鬼的,我可不怕你。”一名侍卫胆子大一些,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白衣女子,呵斥道。
虽然他的腿是抖的,说话的声音也是颤的。
女子曲膝行了一礼,愧疚的说道:“对不住,吓到二位了,我是易灵。”
随着女子说话声,两名侍卫就着门口悬挂的大灯笼扩散出来的暖光才看清,该女子是有影子的,所以她是人。他们又看向女子的脸,其中一名侍卫马上认出了易灵。
原来叶靖琛第一次叫平安给守门的侍卫留话,说如果有一位叫易灵的女子找来就直接放人,刚巧那名侍卫也是今晚值班,他认出了易灵,低声惊呼道:“真的是易小姐,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您不会是要见小侯爷和少夫人吧。哎哟,这可能不方便,您看这个时辰,全府的人都睡觉呢。”
易灵走上前来,摇头道:“我不进去打扰他们了。”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卫,诚恳的说道:“劳烦小哥一次,这封信帮我转交给小侯爷和少夫人。信很重要,拜托了。”
说完,易灵就朝侍卫鞠躬表示感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转身就走。
“等等,这大半夜的,您一个女子在街上走不安全,我送您回去吧。”侍卫说道,他不知道易灵是什么身份,但既然是小侯爷和少夫人的客人,那么就该以礼相待。
易灵却头也不回的走着,声音飘忽着传来。“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只求小哥千万要把信交给小侯爷和少夫人啊。”
她来的突然走的更快,全程都很莫名其妙的,搞得两个侍卫互相大眼瞪小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若不是那封信就捏在其中一人的手里,他们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场梦。
易灵走后,那名没见过她的侍卫走到手拿密信的侍卫旁边,嘀咕道:“是小侯爷和少夫人认识的人吗?真邪门,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后半夜跑来送信,还穿着一身白衣,这是要吓死谁啊。幸好你认识她,不然真不好收场。她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谁家好人后半夜敲门送信?”
拿信的侍卫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封密信,仿佛恨不得在上面烧个窟窿好能看到里面写的是什么,他呢喃自语道:“要不要把信送进去?”
“现在?你疯了?全府不用当差的都睡得正香,你要进去把大家都吵醒吗?”另一位侍卫惊呼,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同伴,“而且今日小侯爷难得休沐,你还在这个时候去吵醒他?为了闽南水灾一事他这一个月忙的脚不沾地,好容易休息一天你至少让他睡个好觉啊。听我的,等小侯爷起床了再送,什么天大的事非得急着半夜送信。啊……好困,走,咱们再去眯一会儿……”
*
因为今日休息,叶靖琛和沈妙合比平时起的晚了些,两人匆匆洗漱后去给父母请安,然后一家人坐下来用早饭。
“难得今天一家人凑得齐,因为公事繁忙,咱们一家子有多久没有一块吃饭了。”罗雪娟很是开心,早早就让厨房张罗了丰盛的菜肴。
平日里叶广生和叶靖琛要去上朝,都是匆匆在自己房里吃点东西就走的,二人一忙起来午饭就没个时间也不一定要在哪里吃,而晚饭又多有应酬,因此日常在家一起吃饭的通常都是罗雪娟和沈妙合。
今天一家四口聚在一起享用早饭,吃的那叫一个其乐融融。
“靖琛啊,你难得休息,待会儿陪妙合出去逛逛。你们小夫妻刚成亲你就日日这么忙,可不能委屈了妙合。”罗雪娟吃着饭,叮嘱儿子道。
“是,我们昨晚就说好了,一会儿去新开的集市上逛逛。”叶靖琛笑着回答道。
沈妙合咽下一口粥,提议道:“听说这个集市是限时开放的,一群边陲地区的商人来贩卖当地的货物,很多都是咱们从前没见过、定京城里买不到的,可稀奇了。昨日我放了喜乐和红蕊的假,让他们去逛,红蕊回来告诉我她是大开眼界,那些商人的打扮谈吐和出售商品,她见所未见。她买了好几样稀罕的小玩意回来给我看,当真是有趣极了。爹娘要不要也一起去逛逛?这个集市就开到年底,再不去就没有了。”
叶广生一听也来了兴致,难得的起了玩兴,对妻子说道:“听起来蛮有意思的,我们也去吧。话说咱们一家人还从未一起逛过街呢,今日正好撞上了,那就去逛逛?”
叶靖琛和沈妙合一直赞同,罗雪娟看了丈夫一眼,娇嗔道:“我是想让人家小俩口多热乎热乎,你非拉我去,咱们俩不是打扰人家吗?”
“哈哈哈,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叶广生大笑,“那好办,等到了集市上就分开,他们俩一波咱们俩一波,各逛各的,互不干扰就是了。”
“我看爹这是害怕我和妙合打扰到您和娘幽会,才这么提议的吧,还偏偏拿我们做幌子。”叶靖琛忍不住调侃道。
沈妙合忍着没笑出声来,罗雪娟气恼的拍了儿子手背一下,叶广生则笑骂道:“好你个臭小子,成了家胆子也大了,都敢来拿父母开玩笑了。”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吃着饭,那名手握迷信的侍卫才姗姗来迟。
侍卫请过安后,将信交给叶靖琛,说道:“昨儿个后半夜,那位易灵小姐一个人跑来咱们府上,将信交给属下,吩咐等小侯爷起床后就把信给您。”
叶靖琛急忙拆开信,皱眉看了起来。
沈妙合有些慌乱,问道:“她几时来的?待了多久?是一个吗?还说什么了没有?为何不把人请进来?”
“几时来的属下不太确定,可以肯定的是易灵小姐走后最多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易灵小姐是独自前来,就说了几句话,交代把信给小侯爷和少夫人,说完就走了。属下有请她进来等候,还问她若是有急事可以去叫醒您二位,但她只说不用,等您二位起身后把信给您二位就可以。”侍卫如实回答道。
沈妙合慌了手脚,易灵后半夜跑来送信,还是一个人来的,由此可见她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否则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个时辰穿过小半个定京城,就为了送一封信?
叶靖琛很快看完了信,眉头紧锁,闭上双眼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的凝重和无奈。沈妙合心里“咯噔”一声,不祥之兆愈发的深了。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叶靖琛对送信的侍卫说道:“派人去林家走一趟,悄悄地不要惊动林家的任何人,看看林家,是不是有人过世了。”
侍卫也是大惊失色,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去办差事,脸色十分的不好看——他生怕出事的那个人就是易灵,如果真的是她,那是否是自己的大意害死了她?如果他昨晚坚持将人留下,是不是就不会出意外了……
这会儿工夫,沈妙合也看完了信,她将信递给一旁的叶广生,自己则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掩面哭了起来。
罗雪娟知道有大事发生,她不好问,于是忙带着丫鬟们离开,只留下叶靖琛等三人留在大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们逼死了她吗?她明明有机会活下去的。”沈妙合哽咽着问道。
叶靖琛叹息道:“她是有机会活下去,只是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她的丈夫为了不拖累她自尽,可能她再也无法面对今后的人生了吧。她送来了两封信,一封给我,做了个交代;另一封是给鞠嬷嬷的,如果没猜错,信里是劝说鞠嬷嬷把真相说出来。她应该是觉得,只要自己活着,鞠嬷嬷就会束手束脚,不一定有勇气说出真相,可若是她死了,鞠嬷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是在用自己的死,帮父母报血海深仇;也是在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帮助我们扳倒四皇子。”
“她这一生太苦了,唯一的亲人为了她自尽,鞠嬷嬷若是说出真相后怕是不能独活,她即便报完仇也是一无所有,所以才选择用这种决绝的办法逼迫所有人一把。她自己走上了不归路,与此同时,也断了鞠嬷嬷的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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