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钟毓破开海水,游到落海人的附近时,她已然陷入了昏迷,在海水中不断下沉,钟毓没有犹豫,立刻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脖颈,分离往海面游去,海底黑漆漆得一片,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后方,只能凭借着一股劲奋力往上游。
“哗”得一声,钟毓拉着落水者浮出海面,她尝试寻找她携带下来的游泳圈,将这个人放置在游泳圈上,自己在海里游动着等待救援。
费劲地将人套进游泳圈里,钟毓用手环的零星一点光照亮了落水者的脸,是安吉。
一整个昏迷不醒的状态,钟毓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状态,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发现她的情况非常危险。
手环收到了奥拉发来的最新的邮船信息,最近的船距离她的位置有200海里,行驶过来最快也得10个小时,前提是速度快的小型游艇,像那种大型邮船的航速更是不快,或许要近20小时也说不准。
安吉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她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且海里晚上温度骤降,她一旦意识无法恢复,必然会陷入失温,最终走向死亡。她将找到安吉的消息传递给奥拉,并说明了这边的困难情况,请求特批快艇前来救援。
将人仰面放在救生圈里,钟毓尝试进行了简单的溺水急救措施,采用了一些巧劲和特殊手法,周喆的嘴里开始往外吐水。
“痛、好痛呀,”周喆的嘴唇翕动,吐露出一些低声呢喃,钟毓凑过头去听,只听到了一些含糊不清的无意识碎语,“妈妈、痛,我、痛,痛呀……”
“醒醒,你醒醒。”钟毓察觉到通过紧急措施,周喆暂时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脱离,陷入了似醒非醒的模糊状态之中,现在的她对现实与想象之间无法完全分清,就像一些人睡梦中被叫醒后收到的信息再醒来后怀疑是否是真实存在并发生的一样。
钟毓知道对方现在这个意识不清的状态非常不妙,如果现在不帮助她恢复意识,以她的状态很难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环境里度过漫长的一个夜晚,她将会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细细辨认了一下周喆口中的低喃,钟毓眼神一沉,决定佯装一回“别人的妈妈”。
“吉吉,醒醒,快醒来吧,妈妈带你回家。”钟毓想象了一下她的母亲钟琳女士对待她的态度,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回忆,于是便试图模仿着经典影片里母亲对孩子的的语气与态度来说话。她母亲是个性情冷静的人且忙于工作与研究,常年不在家,对于她的成长过程来说是缺席的,她自小便独立自主,两个人的性子几乎如出一辙。
她们之间的情感并不亲厚与温情,秉持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相处模式,但是随着年岁渐长,隐隐地钟毓也能明白母亲的用意,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比起自己的孩子,她自己更为重要,她自己的人生才是第一位,以至于孩子、友人等都只能成为她人生的附属与点缀。
“妈妈在,不痛了,马上就好了,咱们回家。”钟毓继续用着一种柔和细腻的语气试图唤醒周喆的意识,但是现在这个破环境,只怕她之后如果醒来,精神也是会保持着高度紧张的,只盼着乌云散去,月亮可以照亮海面。
周喆感觉她的意识漂浮在似是而非的世界里,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在水中,一阵阵熟悉的晕眩感随之而来,但意外的是周围一片漆黑,反而让她的恍惚感消散了些许,她的心里逐渐平静。
“……醒醒……”一道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些来自外界的挤压,嘴巴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些进入胸腔里的海水,很亲切的声音,很熟悉,彷佛一位长辈在轻声呼唤她。
笼罩在脑海中的一层薄雾似乎在被吹散,清醒的意志逐渐回笼。成年后周喆其实很少遇见这种情况了,与外界的接触与联系一直是明确且清晰的,除了一些生病的特殊时刻。
而且,她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她似乎就在她的身边,陪伴左右,她要见她。周喆奋力翕动眼帘,试图挣扎着睁开双眼,右臂的疼痛已经麻木了,痛到一定程度,大脑逐渐适应了这种痛感,提高了忍耐阈值,她对声音的敏感度提升,她收到了来自外界的“召唤”。
“醒醒呀,别睡了,小懒猪,太阳都要晒屁股了。”钟毓持续着一直对着周喆输出一些关怀备至的“呼唤”,试图激发周喆的自主意识,摆脱现在的状态,回到清醒的现实中来。
“嗯、嗯……”周喆试图大声回应“妈妈”的叫唤,但是奈何嗓子刚刚呛水,特别干哑且带着一点刺痛,无法发出响亮的声音,只能发出含糊的叮咛。
钟毓的手环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莉莉丝的连线,她为高级调查员席漾与初级调查员钟毓建立了沟通频道。
“喂,你在哪儿?”钟毓问道。
“何事?”
“我需要你折返回原址,救个人。”钟毓皱了皱眉头,想到了之前耳闻过的对方处事风格,直接说出了附加条件以防对方拒绝,“直接说个价。”
对面沉默了片刻,一串数字出现在了钟毓的耳边。
这一下子,轮到钟毓沉默了。
五十万联邦通用货币(约合5000信用点),初级调查员一个月工资也才10万联邦币。
好家伙,直接五个月工资原地消失。
看着眼前吐水昏迷的周喆,钟毓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先把席漾哄回来再从长计议。
“好。”钟毓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同意了席漾提出的要求。
“我已经提交给莉莉丝了,你如果不履行,她会帮我强制执行。”席漾的“提醒”随之而来。
“不是大问题。”
“等会儿见。”
在对方挂断通讯之前,钟毓提出了要求:“共享一下实时定位。”
席漾的定位随之而来,她可跑得够快的,真是生怕被人“逮着”啊,这短短一会儿功夫竟然已经跑出了50海里之外,简直神奇。
周喆感觉胸腔闷闷的,呼吸间带着几丝窒息感,她用力地呛了一口气,噗噗地吐出了大几口咸涩的海水,还有一股淡淡的酸味,似乎是胃里的胃酸,划过喉咙,留下了腐蚀般的烧灼感。
她缓缓睁开眼帘,一些海水顺势滑进眼睛,让她一时睁得有些痛苦,双眼一刹那痛得厉害,很快,一块湿湿的布料拂过她的眼睛。有点作用但不大,痛感稍微缓和,眼睛慢慢视物清晰起来。
等看清周围的情况之后,周喆觉得她还是昏着比较妙一些,周围一片漆黑,海面彷佛吞噬万物的大口,深海恐惧症一时之间突然就要爆发,好在旁边有个人,手里有个游泳圈,不然,还是让她静静地“回归大海的怀抱”吧。
“你醒了。”钟毓的手中亮起了一个小灯,周喆注意到救她的人竟然是钟毓,再双方辨认完彼此的身份之后,钟毓又将灯光熄灭,周围重新回归黑暗,只余下头顶的些微月光,照耀点点海波。
“钟毓调查员,谢谢你救了我,再一次。”周喆诚恳地道谢道,她刚刚落水时其实并没有抱着自己会被救回来的念头的,她已经厌倦了这个麻烦的人设,这个没有亲友的世界,她茕茕孑立,孑然一身,没有羁绊,亦没有自由意志。
有一瞬间,她松懈了,她妥协了,她放弃了。但是,没人会愿意被迫赴死,她也不愿就这样莫名奇妙地离开与消失,她现在只想把那个白发佬的头按进海里,让他也体会一下溺亡的滋味。
非常好,他已经击败方圳,成为了她黑名单上的“头号种子选手”。
“没事儿吗?”钟毓问道。
周喆有点讶异她竟然如此发问,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地都是会问没事儿吧,她竟然已经预设了她出了问题,遇见了麻烦,想了解她的困境。
“我、我,”周喆想向她吐露一些她的愤怒与害怕,但是莫名地又不想撒谎,因为,这件事儿,它其实已经非常巧合地发生过一次了,虽然是在梦里发生的,但是作为两次经历这事的人,周喆的反应与回答难免需要一些遮掩,难保不会被这个超级敏锐的调查员发现异样,所以,最好的选择是,保持缄默。
痛苦地咳嗽起来,周喆感觉到了身体的无力与印入骨髓般的疼痛,她的脸皱巴着,身体在救生圈里显得脆弱且无助。疲惫与痛苦席卷而来,交织在一起一阵阵地鞭打着她的意识,清醒着彷佛变成了一种“酷刑”,眼睛一睁一闭,眼前白光阵阵闪现。
“放松,呼气,吸气,调整好呼吸。”钟毓发现了周喆身体与精神状态的异样,立刻发出了一些指令,“不要闭眼。”
周喆听话地遵从着钟毓的指令,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白光随着眼睛的睁闭在眼前团团蔓延开来。钟毓看着她这幅模样,眉心一跳,感觉到了不妙的第二种情形。
她一旦再次陷入昏迷中,与前一次相比,后面有更大的概率醒不过来,她不能闭眼,不能睡,睡了,极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你嘴里刚刚一直叫着妈妈,你对你妈妈来说一定很重要吧。”钟毓想到了刚刚周喆在昏迷模糊的状态下,嘴里依旧喃喃自语地叫着妈妈,想必她的妈妈对她来说是特别重要的存在,现在可以适当提及这个对象来激活她的意识,保持清醒的状态。
妈妈。
这两个字在周喆的心里划过。
很奇怪,钟毓的一些说话方式,这让周喆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她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情感与想法。
她是一个极度敏锐的人,从周喆和她打过的几次为数不多的交道中,就能发现她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的细节捕捉方式非常玄妙,与周喆出于直觉与感知进行的判断不同,她的话语具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
生死边缘的徘徊让周喆一时之间对于钟毓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让她想吐露出一些内心深处的真实声音。
“我时常觉得,是否是我的存在挤压了妈妈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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