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春羽走出小区，天已经变得明亮，但还没升温，吹着微风，惬意的时候。
校门前的公路两侧树木茂盛，半封口地和校外围墙展示栏搭着肩。
春羽有些眯着眼地，抬头看了看头顶树冠之间的天空，叼起最后一块米糕。
他顺手把包装纸揉成团，隔着一夜无人看管而有些凌乱的自行车包围，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刚跨进校门，保安室顶上泛白而明亮的照明灯还没关，他留意了一眼，没了树冠的遮盖，日光和灯光加起来有些刺目。
他下意识低下头眨眼，就这样差点撞上一个人的后背，不过好在他先停在了门口自动门的铁杆上。
抬头，他看见那人有些长的发尾，和好像……有些印象的深灰色背包。
春羽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人的侧脸露出来些。
禾艾溦……他记得这个特别的名字。
站在身后，他看着他的新前桌越过保安，然后被抓住了。
“同学等等，把你袋子打开看看。”
保安横着胳膊不让他向前走。
——禾艾溦稍微有些不幸，遇上保安里最严格的一位。
禾艾溦正好被拦在大门正前，春羽被挡着直走的道路。他没出声，试探地看了看状况。
卓远教育——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他手上暗红无纺布袋上的很大四个字，
“这是放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春羽默声感慨了一句。
禾艾溦应该感觉到身后有人，错了错身。
春羽小声说了句“谢谢”，过路似地从他旁边走过，瞥了一眼。
——满满一袋早点，估摸着十几个人的量。
“是挺……不道的。”春羽心想。
禾艾溦刚进校门本端着高危警报，现在直接缴械投降，整个人处于大难临头的安然状态。
还正准备和保安无甚作用地你来我往几回，这下余光意外看清身后路过的是春羽。
两人意外对视，他暂时略过了伸手指着赃物的保安，
“早？”
还问了好。
春羽愣了愣，嘴里包着还没下咽的米糕，笑了声，
“早。”
然后有些不知说什么，顿了片刻，只好朝禾艾溦招手，从他身边越过去进了校门。
保安也被禾艾溦的行为搞得一愣，不知道合理还是不合理，但至少他觉得现在应当是他占理，
“同学！你能不能！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
禾艾溦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似的表情，
“抱歉叔，那什么……
“我觉得跟同学见面对视了，还是……打个招呼礼貌一点。”
保安顿了顿，终于结实地叹了口气，礼貌毕竟还是个美德，
“……行了！知道你们同学情深了。”
然后他又伸出手指了指禾艾溦手里的袋子，
“但是关系再好也不能触犯校规，这个道理小同学你也该懂吧？”
他还想说，但抬头跟禾艾溦对视时又莫名停住了。
那么高的一小子立在这儿其实还怪有压迫感的。
又是沉默，他低头摆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
“行了行了，你带的毕竟是早饭，就破例让你带进去吧。
“不过通报还是免不了啊，名字和班级留下。”
禾艾溦擅长见好就收，还朝他笑了笑，
“得嘞叔，谢谢您。”
禾艾溦到教室时间还挺早，只有零星几个提前赶来自习的人跑过来分走早餐，
“嗨，这么早禾老师。”
“哎喂，谢谢您。”有人很是热情地拍了禾艾溦的肩膀。
禾艾溦留意那人手里的笔还没有收起笔盖，赶忙躲了躲，
“靠，曹睿你先把笔收起来。”
曹睿低头一看自己横在他脖子旁边的笔杆子，很大方地又拍了拍禾艾溦的肩膀，
“嗐，你看看，多看淡我们的革命友谊呢。”
禾艾溦惨淡地笑了两声，
“你要是听说了我被吴健抓了就不会说这话了。”
曹睿下意识一句“卧槽”，“不是吧禾艾溦你办事这么不……”
还不等“不靠谱”三个字说完，曹睿一顿，
“吴健……？他什么时候去前门了我去，后门不要人啦！”
不在早餐点单行列的一人听着曹睿一惊一呼，默默地在九月初的天气里，双手捧着保温杯作巡查模样，走过来，
“前门有个保安辞职了，新的或许是今早还没到。”
曹睿闻声沉默，也只有叹了口气，活泼劲儿烟消云散，
“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反正除了桃姐惩罚也没什么实质性折损。”
禾艾溦闷闷应了句，还不等再回什么，有人在后门喊了声，
“禾艾溦。”
春羽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坐在教室靠门最后排的高个子男生，禾艾溦之外另一个数学课代。
纪检处偏爱的板寸和看着不苟言笑的模样，倒确实和潘锐进有些相似。
性格......还没和他说上话，只看见过禾艾溦和他聊天，应该关系很好。
但他的话好像很少，不知道和人相处如何。
记得是叫……戎山？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倒是很像他的气质。
禾艾溦侧身越过曹睿同戎山说话：
“知道了。那套试卷在三楼办公室。”
曹睿也转身看了看，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朝禾艾溦爽快笑着，
“真没什么，大不了一起给桃姐跪了。
“你快去吧去吧，刚开学就布置作业也是有潘老头的。”
“谢了。”禾艾溦起身，还是拍拍曹睿的肩膀，出去了，
“走，戎山。”
——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比如书包带早餐隐蔽，但二班已经发生过豆浆越狱的案例。
那位书包遭殃的同学点满了全员的惭愧指数，也没人找他再帮忙。
不用禾艾溦返程通知，也不必参与分发，当他正卡上时间抱着试卷到了教室，就看见各个遮掩着往嘴里塞早饭的人。
有人还挥手招呼，嘴里不空闲。
早自习还有一分钟，黄金一分钟被一般来班不早的陈桃击碎，
“禾艾溦！
她环顾了一圈快早读了，但起立不起立才一半一半的教室，
“还有那些个趴着的一个二个全部来我办公室！”
禾艾溦端着语文书站在座位上，在一众哀嚎里叹了口气。
春羽在后排很直观，看着一群高个儿跟在陈桃身后。
很有丧尸围城的风范。
等人涌出得差不多，禾艾溦缀在末尾跟上。
不过他刚跨出教室一步，就又被倒行的人流挤回来。
他有些不解，随手抓了一个人问：
“怎么了？”
那人表现得又无奈又好笑，指了指办公室，“桃姐说办公室太小站不下。”
禾艾溦挑眉，“所以不去了吗？还是一个一个去？”
被问的那人点头，做出很笃定的神情，甚至点了点头，
“不用去办公室了。”
禾艾溦不太相信，“真的？”
那人还是很笃定地凝视着禾艾溦。
好深情，至少他本人这么觉得。
深情不过一刻。
他们身后来了个人，张开手臂直接把两人往教室里带，
“往里面走啦哥们儿们，我们挡道了。”
然后跟着一句，打碎了禾艾溦的幻想，
“禾老师可以期待一下第二节化学课，别——那么着急——对吧？”
禾艾溦也不意外地了然于胸，又叹了口气，
“行，当桃姐的开学大礼了。”
于是他们静静地，缓缓地等第一节课下课，又听完了激情澎湃但简短的开学典礼。
然后又默默地，徐徐地坐回了教室。
而陈桃则直接提前五分钟，风掣雷行地进了教室，冲破了门口接水的人群。
“要上课了都还在这儿开会呢！”
一声令下，效果甚好。
——整个教室的人四下逃窜，三秒归位。
倒是难得有一点让陈桃说得上欣慰。
免去上课起立的环节，陈桃沉默了片刻，立着万辰自制的两百多页化学习题砸了下讲桌，
“禾艾溦！”
“在！”禾艾溦很坦然地起身，牵连着其他半自觉的同谋。
“你们真是，新分班第一天就给我搞出这么一遭。
“让你们展现二班精神你们是怎么展现的啊，展现怎么违反校纪吗？！”
陈桃一口气骂了好一串，停了停向下环视，目光落了一秒在春羽身上。
被看到的人有些意外，不着痕迹地朝禾艾溦身后藏了藏。
不是听说二班氛围好吗……？
春羽云里雾里地从早上看到现在，有些担忧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陈桃看了看那些有的站着，比她在讲台还高的高中生们，无声叹了口气，低头打开了课件，
“不说了，教材拿出来。”
她准备好资料攥在手里，抬眼却又看见那群人漫不经心得腰都不弯地，从抽屉里拿书的样子。
顿了顿，她淡然开口：
“每人抄三遍元素周期表，明天中午之前交给我。”
台下顿时落针可闻，不过陈桃熟视无睹地继续讲课。
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陈桃没叫他们坐下，跟散点图一样在教室里十几个人矗立着。
将近三十五人班级的半数，巡查领导路过后门都该觉得难得一见的壮观。
正巧陈桃背着身写板书，禾艾溦把书拿在手上往走廊站了站，转过身。
他做样子从挂在板凳背上的书包里拿书，有些弯腰。
春羽方才有些皱眉，这一刻禾艾溦转过头来他才意识到这件事。
有些慌张地，他舒展开眉心，避免显出自己的焦虑。
然后春羽听见禾艾溦很轻地笑了声，
“要是挡住你就说。
“还有桃姐其实很温柔的，只是今天开了惊喜箱子，安心。”
惊喜箱子……
怎么有人被罚了还这么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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