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车厢尾部。
鸣笛声拖着灰黑色的长烟行进。风在火车开启时,透过门与窗的缝隙,卷进沉闷的车厢。
兰波的头发向后飞舞,与大衣翻折的衣摆一起,在空出划出不规则的轨迹。
此处是开往前线的火车。
兰波是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火车的乘客。
火车不断地行进着。巴黎的建筑早已消失在地平线,田野与荒原渐渐挤压着他的视野。
兰波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做出如此举动的原因,大约是在两个小时前。
作为信使的他想要去见尼古拉,德维尔宅的主人玛格特却肯定地说家中没有这样一个人。
[玛格特在说谎。]
她是精通社交的贵夫人,演技也自然到不会让人怀疑。
可她面对得是兰波。
握着扇子的指节稍稍收紧、眼部以下的肌肉稍显僵硬、回应的话语更像是提早准备好的说辞......无数异常在证明,玛格特在隐瞒着什么。
兰波又试探了几句。
玛格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对信使的多嘴感到厌烦。
“好了,暗语也交代完了,你可以走了。”面对没什么身份的人,她自然可以在不高兴时赶客。
兰波走向德维尔宅的门口。
偌大的宅中,仆人们有序地坐着清理的工作。就算曾经有第人在楼上的寝房中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但在第二日,她们也会将所有痕迹清理干净。
除了玛格特的态度,兰波毫无所获。
兰波并不是不怀疑玛格特做了什么,但在法兰西、在巴黎,仅靠怀疑去威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妇人,刚刚受到波德莱尔怀疑的他,自然不能做出大动作。
而且,还有另一种概率更大的可能———要是魏尔伦自己走了呢?
德维尔家并不存在异能者,对拥有【重力】的魏尔伦构不成威胁。要是魏尔伦自己离开,威胁着他们不能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自觉丢了脸面的玛格特自然会为他找补。
兰波的心里有一团火,它烧向某个永远抓不住的人。
为了圆回自己对波德莱尔的托辞,兰波还不忘在与玛格特周旋一番后,回到特殊战力总局,去往调查员们所在的办公室。
堆叠成山的卷宗放在桌上,这是调查员们忙碌时的常态。
“您来了。”在看到兰波的第一时间,坐在左方桌子的调查员马修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坐于右方的调查员艾米勒也忍不住抬头。
他们真是受够了这团理不清关系的证据,也受够了与卡佩有联系的贵族们的、旁敲侧击的试探了。
“嗯。”
兰波公事公办,将【彩画集】中完好无损的资料取出。
另外,还有需要他自行抄录的。
【彩画集】读取尸体的能力不能暴露于人前,兰波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手中被两位调查员殷勤地塞入钢笔和白纸。
他暗中读取小卡佩的记忆。
无非是如花蝴蝶般在社交场上搭讪,又或者是在其他地方花天酒地。相比之下,老卡佩让他待在实验室的那段时间,已经是小卡佩最安分的时候。
兰波重点浏览了小卡佩在实验室中的记忆。
辱骂实验员、观察实验体、签订运输单.......在小卡佩的记忆中,出现了两个一闪而过的人影———西奥和牧神。
牧神与西奥未做伪装。
调查过德维尔家和拥有记忆的兰波,又怎能认不出他们。
“......”
“【通灵者】先生?您还好吗?”
出于对超越者的敬畏,调查员马修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事。”
兰波声音低沉,不辨喜怒。
他将实验室的资料从【彩画集】中取出,交付给调查员整理,又将小卡佩的记忆撰写成文字。
全部过程,流畅且迅速,没超过一个小时。
“不愧是超越者,太可靠了。”
当兰波走出办公室时,调查员马修甚至转头与自己的同事艾米勒感慨。
“确实,之前卡住的证据,现在已经完整了。”调查员艾米勒点点头,脸上也是解决麻烦后的喜悦,“让我们把那群烦人精骂得哑口无言!”
而“可靠”的兰波,在走出特殊战力总局后,就褪去平静的假象,开始拔腿狂奔。
当兰波拜访玛格特时,西奥已经结束假期,离开了德维尔宅。
牧神与西奥是一伙的。
在卡佩事件发生以后,整个法兰西已经被特殊战力总局翻了一遍。巴黎已经不可能再有一个地下实验室。
冷风乎乎地扑在兰波脸上,与他的心一样冰凉。
还有哪里能够容纳牧神?
———那混乱且无序的前线。
兰波翻过墙壁、小巷、房顶。
白日的太阳、高楼的阴影轮番从他身上经过。兰波如离开了弓弦的羽箭、冲出枪/管的子弹,将空中不可见的尘埃,划出分海的效果。
近了,火车站。
远远望去,临行的士兵正将头伸出火车窗口,与被其他人一同托举起的爱人亲吻。
谁知今日一别,还能否再见?
“嘟、嘟嘟、嘟———”
火车开启。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接连不断。车厢运输着数量庞大的人群,开往远方。
“啪嗒—”
兰波收起【彩画集】,重重地落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末尾。
他赶上了。
兰波没有告知波德莱尔,更没有告知特殊战力总局。
他如昏了头的青少年,在情绪与激素的催促下,犯下清醒时的理智都不认同的行为———等到被特殊战力总局发现时,他定然要接受严重的惩罚。
可是,跟魏尔伦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兰波全然忘了自己身上的限制令。
[不能暴露身份。]
到现在,兰波唯一的顾虑只剩下这个。
任务时的行动暂且不论。明面上,超越者是不可违背两国签订的条约,擅自出现在前线战场上。
那就伪装、混入职业者中去。
[我真是疯了。]
兰波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他的的叹息声仍飘散在风中。
◆
后方,战地医院。
原本神圣的教会腾出空房间。护士们将它们改装成临时急救室。
散落的担架车、污迹斑斑的绷带、用高锰酸钾消毒后的气味......躺在床上的士兵被紫外线与枪炮摧残得黢黑,如同刚从原始森林中被找回的猿猴。
护士们咬牙快速撕下绷带,以期望减少伤员的痛苦。可伤员们的惨叫仍能冲破墙壁,远远地传到过道中去。
“把你的手给我按紧了!哆哆嗦嗦得没吃饭吗?”
年近六十的老修女,伊内丝,她在教会医院中待了五年之久。
新来的小护士吓得一愣,手上动作重了几分,恰好把那绷带撕掉了。
“别怀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心不在焉,这里不是你们的家!”
严厉且古板的伊内丝路过面露委屈的护士,面无表情地往下一个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中,比起外面脏污的床单,这里勉勉强强维持了干净。
“麻药拿来!”
医生冷声吩咐。
“麻药!别给我打麻药!我的腿好着!它健健康康的!”士兵冲动时的力气极大,在他抗拒着乱动的时候,三个护士一起都按不住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恶魔!你们要把我变成残废!”
医院里士兵们常常传着“健康的肢体被截肢”的传闻,正在做手术的士兵根本不看自己发紫发黑的腿,他觉得这些人都是要害他的。
“给我滚开!”
护士被他的手臂挥出去,撞上了墙壁。
穿着标准军装的、左肩佩戴红十字袖标的褐发男人,他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去夺过医生手里的麻醉针,扎入挣扎士兵的身体中。
不消多时,士兵陷入昏迷。
“又是一个听信传闻的莽汉。”伊内丝把年轻的护士扶起,让她自己处理好伤口后,继续去值班,“您是随上一班火车来的?”
“是的,我是助理医师。”
褐发男人的表现有些腼腆。
“感恩,您不是一个草包。”
伊内丝丢下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话,便匆忙地做着“运输”的工作。
“您别在意,伊内丝女士是个好人,她只是要管得太多了。”刚刚被扶起的年轻护士匆匆说了几句,便如机器人一般,重复着清理伤口、绑上绷带的工作。
没时间废话。
一旁的主治医生利落地切下士兵的左腿。
下一个伤者被送进。
褐发的助理医师打着下手,不眠不休,直到轮班的人接替他。
褐发男人走出教会医院,将脸上“腼腆”的面具卸下......这不是一位新人该有的表现。
[西奥还在前线没下来。]
这是兰波,他伪装成了一位助理医师。
夜风中弥漫着鲜血的气味。
战地医院再常见不过的景象迷惑了谍报员的感知,让他无法从“死亡”与“硝烟”中得到线索。
兰波知道牧神狡猾的性格,因此,他打算从西奥身上下手。
战地医院离西奥所在的前线距离两公里。不曾受伤的士兵,没有资格从前线中被撤下。
牧神、魏尔伦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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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火车/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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