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乍破,风声猎猎,夜空被闪电撕裂成两半。
忽而寒光现,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铁锈味逐渐从空气中弥漫开。
燕彻拔出匕首,嫌恶地蹭去血迹。
低头望向地上那人,还保持着死前狰狞的表情,双手紧紧护在胸前。
这令他费了不少功夫,一根根掰开略显僵硬的手指,适才取出怀中的包袱。
原是一张符牌与一纸文书,虽大半染血,但依稀可见浮票二字。
看来这人赶着去上京参加科考。
方才逼问得知这人的主子就在京城,奈何下月乃太皇太后生辰,上京早加强了守卫,他正苦恼于如何混入其中,这下倒是有解了。
屋外倾盆如注,打更人的锣声在雨中飘摇。
燕彻收回思绪,戴上斗笠,悄声推开房门。
狂风携雨涌入破屋,回过神,眼前竟出现一人。
“谁?”
燕彻掩去眼底杀意,手暗自握上匕首,沉声续道,“夜已深,不便待客,还望贵人自便。”
过了良久,对面仍是一片静默,岿然不动。
又一道闪电落下,燕彻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里似乎还在嘟囔些什么。
“轰隆隆!”
雷声大作,那人的颤抖更加剧烈,表情看起来也万分痛苦。
燕彻狐疑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一股强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那人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凶恶地盯着他,不等他反应,一边怒吼着就要将他反摔在地。
“找死!”
燕彻一个肘击,袭向那人肋部,那人吃痛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跌跌撞撞地又冲了过来。
“咚!——咚!”
打更的锣声越来越近,燕彻失去耐性,举起匕首,一个飞身就要刺中。
方寸之间,那人突然顿住,身形摇晃了几下,仰面坠去。
燕彻捡起一块碎石扔了过去,见那人毫无反应,又上前探了探鼻息,确认这人是真的晕倒了,这才收回匕首。
“丁秀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燕彻附耳于门前,屏息凝神,顺便捂住了那人的嘴。
“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打更人的声音,燕彻本想随意敷衍过去,可这打更人却比他预料的更加固执,未闻回音,竟打算强行破门而入。
无奈之下,他只好压低声线,刻意伪装道:
“咳,咳,怎么了?”
“丁秀才?怎么这么久都不出声,我刚刚听到你院子里有打斗的动静,没事吧?”
“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嘶!”
那人不知何时已然转醒,双眼仅茫然了一瞬,便恢复清明,对着燕彻手心狠狠咬了下去。
燕彻忙着与那打更人周旋,直到手心传来剧痛,这才反应过来。立时腾出另一只手,死死捏住身下之人的双颊。
那人却像只河蚌,怎么也不肯松口。
“你声音听起来好生奇怪。”
门外,打更人听着燕彻变调的声音,疑窦丛生,悄然靠上了木门,试图从黑漆漆的门缝里一探究竟。
“咳,想来是染上风寒之故。”
燕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勉强,他一手扣住那人脖颈,脸上青筋暴起。
那人自醒来后活力大增,比之原先更加难缠,燕彻受制于手伤,节节败退。双腿被他牢牢反剪,连身旁的匕首,都几乎要落在那人手中。
“你也是他们派来杀我的?”
那人终于松口,转换姿势贴在燕彻的耳边,咬牙切齿道,“相遇一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死法,让我来成全你!”
燕彻感到一阵莫名,左手血淋淋的牙印深可见骨,他强忍剧痛,劈向那人的睡穴,终于得以消停。
“啊……”
大门没上门闩,打更人连滚带摔地冲了进来,入目便是一副颠鸾倒凤的图景,在上的人目光森冷地望着他,似在责怨他撞破两人好事。
联想起从前街坊里关于这位丁秀才断袖之癖的流言,打更人心下大悟,一连作揖,慌不择路地又退了出去,顺带还带上了门。
燕彻松下心来,深知此地再不可久留,安放好符牌和浮票,一个旋身跃上屋檐。
雨已停,风亦止。
月光皎皎高悬上空,他听着静夜的蝉鸣,悠悠叹了口气。
转身跳回院中,将那不省于事的怪人扛在肩上,踉跄了几步,重新飞上屋脊,潜入夜色而去。
入夏以来,天亮得越来越早。
昨日一番折腾到深夜,加上背后的那个累赘,找一家客栈落脚是不太可能了,于是燕彻寻了间破道观,将那人五花大绑后,才得闭目养神片刻。
第一缕晨光洒进大殿时,燕彻便醒了。
习惯性地摸上腰间匕首,手心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原是伤口未经处理,已然有些发炎,可眼下并无条件,他只好撕开衣角的布料,草草包扎。
因失血过多,嘴里又干又苦,燕彻环顾四周,找到一口水井,单掌掬水喝了个酣畅淋漓,喝完还不忘简单清洗身上血迹。
“水,水……”
他警惕转头,那怪人还在沉睡中,眉关紧蹙,胡乱扭动着想挣脱桎梏。
脑中精光闪过,他抄起一旁的水桶,盛了半桶水,精准冲着那人的脸泼了过去。
“唔!”
那人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呛咳,懵然睁开双眼。
燕彻双手抱胸,嘴角衔着冷笑,俯视道,“醒了?”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观察一番自己的处境后,竟低低笑了起来。
“你不是来杀我的,你是谁?”
“我的确不是来杀你的,但你自投罗网,我也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你。”
燕彻冷哼一声,掏出匕首,架在他的颈边,学着那人的语气,如法炮制道,“你是何人?”
“我?”
那人舔了舔干涩的唇,直直望着燕彻,竖瞳折射出异芒,嘴角的笑意更甚,“你真的想知道?”
燕彻直觉危险气息,下意识拉开与这人的距离,却在下一秒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人轻松抖落绳网,甚至饶有兴致地掸了掸灰。
“你叫,丁如海?”
那人从燕彻的腰间翻出符牌和浮票,和几张皱巴巴的银票,丝毫不在意燕彻眼里大盛的杀意,补充道,“既然顺路,那便给你一个机会罢,只要你将我护送回上京,我就姑且饶你不死。”
“如何?”
半晌只有燕彻的怒目圆瞪,那人这才想起来自己下了**香,边笑着抱歉,边解了燕彻的禁言。
“做梦……”
燕彻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再不愿多说一句。
“既然你那么不情愿,”那人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很快又恢复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只好强人所难了。”
他从袖口中摸出个小黑瓶,小心翼翼倒出一颗药丸,神色间隐有几分自得之意,那颗药丸在他的手中竟仿若活了过来,在他的手背上蠕动起来。
仔细望去,原来是一只蛊虫,燕彻只觉胃中翻腾,紧闭牙关,盯着那人的眼神巴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听说过死士吗?”
那人满意地看着蛊虫爬向他的指尖,缓缓伸手靠近燕彻的嘴角,喃喃自语道,“就是惟命是从,誓死效忠的侍从。”
“你知道,怎么让他们这么听话吗?”
那蛊虫散发着一股腐臭,爬上燕彻的唇畔。
“你也想,成为我的死士吗?”
燕彻感受着肌肤上传来的瘙痒,回想自己一路颠沛流离,才至于此,连真正的仇人都没找到,怎能甘心……
他悍戾地对上那人的双眼,心中百转千回,最终摇了摇头,妥协道,“好,我答应护送你到上京。”
那人并未立刻反应,似在确认燕彻此言的可信度。
良久,适才收回蛊虫,为燕彻喂下一颗解药,笑着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见燕彻毫无理会之意,也丝毫不恼,伸了个懒腰,将符牌与浮票扔还给他,转身便要走。
燕彻盯住这人的背影,心下百转千回,手不住又握上了匕首。
那人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施施然补充道,“对了,那不是解药,是一枚与**香冲抵的毒药,倘若你心怀不轨,或出尔反尔,就有机会感受这枚毒药的效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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