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还有约莫七天,知府门口一大早便迎来了世子下的聘礼,顿时周知府门口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周知府不日前已经动身前往京城,收受聘礼的事宜便全权交给大夫人处理。聘礼足足有十余辆马车,尽是金银饰品、绸缎珍宝、玉器财钱,果品牲礼。
杏红自然也想去瞧个热闹,但是柳含芝却不慌不忙呆在梨院整理行李。
前几日,管事的婆子通知她们,三日后也要一起前往东都,周知府已经在东都置办了一处宅子,她到时候就和周园园在宅院中等待接亲。因此,柳含芝这几日便忙着整理自己的财物。
她没有贵重的东西,但是她有一堆视若珍宝的书籍和字画。她这几日分门别类的整理好,让杏红找人打了几个木头箱子,一点一点往里装。
天气愈来愈热,梨院中一到夏日便闷闷的,稍微一动便全身是汗。
柳含芝身上香汗淋淋,汗水润湿了她的衣袖,贴在她如藕段一样洁白无暇的小臂上。
她已经整理好了书籍字画,开始整理她的衣裙。
柳含芝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自从指婚给了世子后,周知府才命人送了了一些布料,但是她不认识府里的绣娘,只能自己裁剪。
她给自己裁了几身襦裙,又赏了杏红一些布料,剩下的便全被她一股脑放进了箱子。
她今天穿着便是自己裁剪的襦裙,藕粉色色的布料衬得她更是面若桃花,娇俏动人。
而她此刻犯了难,因为她看到了那身曾经裙摆沾满血迹的衣袍。
那天晚上她回来后,换下这件血衣后就随手扔在了一边,杏红打扫时本来想前去查看,但是柳含芝却不知为何有些害怕杏红发现衣裙上的血迹,让她不要动这件衣服。
她展开这件沾血的衣裙,裙摆的血迹已经被她揉搓盥洗得几乎肉眼看不出来了,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红色印记。
这件衣袍纯棉质地,轻薄柔软,但是棉线织得又轻又密,古朴中却显得更加贵重了。
而且,她在洗衣服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件女式的襦裙,而是一件男子的长衫。
她发现时,不禁责备起自己真是眼瞎,当晚穿了那么久,竟然没发觉什么不对。
但是她本就比别的女子高挑,这件衣服之前裙摆全是血,她以为是沾了血才那么重,没想到,这衣服本身就很长,拖在地上怎能不重呢。
柳含芝又随即细细思索,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她想起当晚在桂苑,她从落水的惊吓中缓不过神来,丞相的侍从让她去旁侧厢房中换下湿衣服时,她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她匆匆洗过澡后,就顺手拿了手边最近的那身白衫,根本没曾想,这可能本身是给丞相准备的。
她想起明明侍从离开时,在桌上放了一些新的衣物,无奈她当时根本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这就是原本给她穿的吧。
她想起自己去厅中跪坐下来一段时间,丞相才姗姗来迟,而丞相身上只披着一件瓦色外袍,根本没穿里衣,原来是自己把丞相的衣服给穿走了!
而料想丞相也是无语至极罢,柳含芝不仅提前用了他的盥洗室,还穿走了他的里衣,还大刺刺地把衣服浸在地板上的血里……
想到如此,柳含芝面色红得如同要滴得出血,觉得羞恼异常。
她将衣服叠好,想了一想,又拿出枕边丞相赏的那柄匕首,放在一起。
她突然对晏丞相感到好奇,他似乎上周身凝结着谜题,直叫人捉摸不透。
柳含芝能清晰地从杏红眼中体会到她的嗔怒和活泼,在李肖钰眼中看到赞赏和肯定,在周延辰眼中看到安抚与和煦,在宋斐文眼中同时看到欣赏与拒绝的矛盾……
但是丞相呢?她不知道。
她想起了丞相的那双眸子,无喜无悲,深沉如墨,但是神光内敛,当他看向自己时,自己像是要被洞穿一般。
她什么都看不明白,但是她自己却好似被人看了个明明白白!
而此时,大夫人的手下来通报,让柳含芝移步花厅一步,有些事要交代。柳含芝当即回过神来,立即起身前往。
当柳含芝到达花厅时,花厅里气氛正热闹。大夫人身体大好,正半倚在贵妃榻上和周园园亲切交谈着,周园园正襟危坐,是不是点头称是,回应大夫人的问话。
柳含芝环顾四周,世子的聘礼足足摆满了花厅,甚至还有几车没有打开,还正在卸货呢。
过了足足一炷香,大夫人才和周园园讲完话,抬眼看向她,而柳含芝此时站的腿已经麻了。
柳含芝明显感觉到大夫人眼中对她的厌恶,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明不白,是周延辰从外面捡回来的义女,但是一直有传说,这是周延辰在外找了个辽金的妓女所生。
柳含芝只抿了抿嘴,从善如流地向大夫人行礼,但是大夫人只是冷漠地看柳含芝,端详一阵后,才摆摆手让她起身。
此时,周园园转过身来,摊开摆在她腿上的锦盒,柳含芝好奇的望去,只见锦盒中躺着一大一小两枚玉佩。
一枚玉佩通体翠绿,上面印着一只脚踏祥云的凤凰,纹路栩栩如生,质地晶莹透亮。
而另一只逊色不少,只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平安扣,羊脂白玉做成,远远看去,雕刻有一些花卉纹样,虽然精致可人,但是和凤凰图样的翡翠相比,不论是个头还是做工,都逊色不少。
柳含芝心下了然,聘礼贯会用一些双生佩代表夫妻同心的美好寓意,世子给周园园一个凤凰配,明显还有另一块在世子手里,凑成一对“龙凤配”。
世子却只给了柳含芝一个平安扣,平安扣可从没有从双入对之说,明显孤零零的,像是一个附属赠物。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份如何,没话可说,双手接下了。
大夫人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脸色稍好,转头又对周园园说:“想不到黄萋萋如此恶毒,竟然心生嫉妒,推含芝入水,老爷发了很大火,家里所有亲戚全遣散了,黄萋萋也被直接送回了乡下!”
她顿了一顿,看了柳含芝一眼,又对周园园嘱咐道:“三日后你们姐妹二人便一同前往洛阳,到了世子府后你也要谦和大度、包容妾室,拿出世子妃的风范,尽快为世子诞下后裔。”
周园园低声应好,一眼也没瞧柳含芝。
柳含芝也低着头,等待大夫人的下文。
大夫人喝了一口水,似乎是闲聊般冲着柳含芝说:
“世子英姿不凡,是东都每个少女的梦中情人。传说,世子早就在府外养了外室,你们姐妹二人都是周家出去的,要团结!虽然柳姑娘你我不曾养在身边,但是既然你叫周老爷一声义父,便也算是我的义女。周园园也是你嫡亲的长姐姐姐,你要凡事以长姐为主,只要园园坐稳位置,你在她身边也肯定是吃不了苦头的!”
柳含芝听完,只不屑一顾,她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本事帮周园园争宠,这平安扣拿在手中,她也知道自己的分量实在低微。
世子宋斐文明显不想娶她,也不把她当回事,只是世子也救了她一命……她也想通了,此番就算是以身相许,去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罢了,只是对方接受与否,都和她无关了,她只管投桃报李,求个问心无愧。
“含芝啊,老爷说你是丞相指的婚,我自然没什么说的。但是园园是圣上指的婚哦,孰轻孰重,你能明白吧!”大夫人似乎又想起些什么,冲着柳含芝轻蔑地提点道。
大夫人看到柳含芝脸色愈发窘迫,便又加一把火,对她补充道:
“实话讲,在咱们宋国,我没听过什么叫做滕侍,我只知道妾就是妾。妾是什么?妾就是正妻地奴仆啊。柳姑娘,妾是什么,需要我和你再说一遍吗?”
柳含芝闻言,只能把头低的更多。而周园园听到,却把头微微往上扬了一扬。
还没等柳含芝回应,周园园却接口,看似为柳含芝解围道:“母亲不必烦忧,我看柳姑娘是个明白人,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说完她只轻轻瞄了柳含芝一眼,只见柳含芝耳根通红,头埋得比鹌鹑还低,但是身姿曼妙,形态优美,她想起上次哥哥的生辰宴,连世子都曾出言赞叹,她可是嫉妒了好一阵呢。
可是,她便又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东都美人那么多,世子都不曾娶回家,这小小柳含芝,对世子来说,仅仅是有些勾栏姿态,才出言调戏,而她这种官家小姐,世子是不会做出如此风流姿态的。
明媒正娶的堂堂世子妃,还是要她这样的周家嫡女才上得了台面。这从世子送的玉佩就能窥得,世子对她才是真正的重视。而周园园,为了报答世子的信任和看重,一定会善待妾室,或者至少明面上要善待。
想到如此,周园园不禁在心里夸赞自己真是大度通透,颇有容人之量。
而柳含芝只觉得门面全无,实实在在被母女二人践踏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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