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观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不愉。江楼心里叹息一声开口道:“既然要走,便叫他再把一次脉。我这弟弟行医至今,心里总有些自己的坚持。”
封习抬头视线对上,江楼不退不让。他视线又在江楼身上扫了一圈,落在他腰间的刀上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劳驾。”
贺观伸手把脉,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且有越来越严肃的趋势:“若是不好好休养,这命也活不长了。”他收了手,手指在身上擦了一下。
封习看见了也听见了,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垂着眼睛微笑:“某知道,里头那位神医也是这么说的。”
江楼奇怪的看他一眼,不明白怎么有人有病却不想要治,搞讳疾忌医那一套。
贺观倒像是见怪不怪了,唇线拉的很平:“既然你心里清楚,我们也没有将人强行摁下治病的道理。”随后与他擦身而过,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江楼无奈笑了一下,与封习对视片刻:“他就是这个脾气,也是担心你,不要见怪。”
封习像是苦笑,摇摇头整理好衣袖:“自然不会,我省得。”
江楼与他点头,正要跟着进去,那人却抬起手虚虚拦了一下:“还未请教兄弟名讳,救命之恩,我总也得知道下辈子去找谁。”
年轻的刀客笑开了:“你怎么总想着下辈子的事儿?有恩就今世报了不好吗?”
封习也笑:“这辈子恐怕是来不及的。”
江楼上下看他一眼,只以为他说的是身上的伤。思及身上夕阳残血的血红色掌印,有些好奇:“怎么你与魔教有仇怨吗?身上竟带着这样重的伤出现在那种地方?”
他是从山野间将人捡回来的,正是从六角楼交了任务回来的路上。
青年笑了一下,外袍在风中动了动,背后半扎着的长发有几缕飘到身前来,配着那青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脆弱:“魔教行事诡谲,家弟无辜,无意得罪了左护法,被当众砍了头。”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阴森,漆黑的眼睛盯着地面,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我去寻人,却不想一路被追杀至此。”
他三言两语,却叫江楼觉得惊心动魄:“魔教当真好不做人!那些王八羔子,若叫我见着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杀了!不过你竟能从左护法手下逃得性命,兄台好武功。”
封习抬头看他一眼,那视线像是含着笑,可仔细再看却没有了:“在下封习,敢问兄弟名讳?”
刀客摆摆手:“江楼。”
漂亮青年郑重点头,像是将这名字记下,双手抱了个拳:“在下还有兄弟的仇怨要去解决,不便在此多留。若是将你们也扯进来,便是在下的罪过。就此别过,山高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江楼看他两眼没再阻拦:“封兄……”他本意想说一路平安,却觉得寻仇这样的事儿说平安等于废话,干脆道:“一切顺利。”
封习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稍微又抬起一点,江楼怎么看怎么有种似笑非笑的意思:“借你吉言。”
他侧身让了让,江楼点了个头进了屋。后又似有所感,回头时候,却见那长相妖异的青年站在木门框外,透过缓缓合上的木门,那人冲他笑了笑。
他当时满心以为那是道别又或者是无意义的笑容。
木门缓缓合上,这就是他与封习第一次见。
贺观抱着胳膊,白皙的像是年画娃娃。蹙着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怨:“你倒是热心,可人家不领情。”
江楼还是那样无所谓的笑容:“但求问心无愧。”
他确实是问心无愧了,之后也不曾想起这位名叫封习的青年。他与贺观先后踏上前往江州的路。
江州那家的疫病不能拖,本也就是这两日里就要启程。说是去看诊,不若说是去查案。神医谷老神医的名号已然在这些年里响当当了,就算请不来老神医,请来他的徒弟也是好的。贺观就这么被架着过去,走的时候江楼去送了送。
“一路平安。”他拍拍少年人的肩膀,此时的贺观已有他鼻子高了,一身青色长衫,杵在他眼前头像个挺拔青涩的小树苗。
贺观看他一眼,被他扶了一把上了马:“我就不乐意骑马,真是折磨。行了,别送,走了。”
等马蹄哒哒哒的跑出去好远,江楼才转身回了草屋院子。
“这次不跟着去?”虽然有些枯瘦,但瞧着神采奕奕的老头靠在门边上,手里捏着一大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在择,瞅见他进来笑着问。
江楼摸摸鼻子哽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去什么,长大了,总不能一直盯着。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老神医哈哈笑,手里的草叶子被他理的清楚干净,随手一放就撂在门边上转身进了屋:“随你,听说江州人擅酿酒,若是有能带回来的,也给我带上一壶尝尝。”
江楼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诶了一声说记得了。
他回了一趟六角楼将之前见过的那张悬赏揭下,一转头正看见白夜从楼下上来。
“呦,忙人。”白发人狐狸眼睛亮了亮,三两步跨上来将他拉住:“这是又接了什么活儿?”他的头凑过来,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叫江楼看清楚。对方恐怕在下头正忙完,身上带着强烈近乎刺鼻的熏香,但对江楼来说还是能分辨出那点微弱的血腥味道。
他扬眉,将手里的纸张拿的远了点:“喏,觉着这个有意思,打算走一趟。”
白夜手抓在他右手肘处,没怎么使劲,江楼也不好将他拂开,于是两人便就这样站着说话。周围有人看过来,笑着与那人打招呼道:“小楼主!”白夜只扫了一眼,点点头算作应答,视线就又落回江楼手里的那张纸上:“哦!是这个啊,我记得你一直不沾那边的事儿不是?”
那张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相当吸引他,就这么扯着江楼越过他的胳膊低头看。这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与江楼够近,又不至于推开他:“怎么这回这人惹到你了吗?”
江楼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便干脆将纸递过去:“有些事情要去一趟江州,正好瞧见便一块处理。怎么,有什么问题?”
眼前这人看起来不着调,但他的消息灵通,背靠六角楼,和他交好没什么坏处。对江楼来说,该用的时候就用,还是一大便利。
“没有,”白夜抬起头来站直了,纯白色的长发从江楼手臂间滑过,他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白夜却又道:“只是好奇,你从来不沾魔教的事儿。”
江楼挑眉:“魔教?”
白夜白的过分的手指指尖在那张纸上名字处点了点:“哝,梁何初,这可是魔教近来的小红人。”
江楼皱着眉头去看那纸上的信息,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一遍。之前他不过扫过一眼,知道这是江州的活儿,却没注意这竟然还是魔教的人。
“我还真没注意。”他一边看一边喃喃。
白夜背着手:“难得你来,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好茶,上去喝两杯。”
江楼看了那纸,知道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心里惦记着已经出发的贺观正要拒绝,却见白夜整理了一下袖口:“刚好,还有些关于这人的情报是没放出来的,与你说道说道。”
他抬头,正撞上那人含笑的视线。一时间有些怀疑,眼前这人不能是因为看出他想要走所以才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吧?
江楼想了一下,贺观那边这会儿必然还在路上,急这么一会儿前后的差距也不会太大,不如就去听听白夜说什么:“好,那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楼上走廊里正走着,一中年男子迎上来,看了江楼一眼,与白夜道:“楼主出了门,许夜间才回来。”
江楼听了一耳朵,没什么表示。白夜余光扫过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晚间再去叨扰父亲,你去取前些时候父亲送来的茶叶,好好招待江大侠。”
“是。”
江楼等他走远了,才状似无意道:“白楼主如今身体都好?”
白夜睫毛遮住眼底情绪,哼笑一声:“有什么不好的?还有力气动手,那就还有几年可活。”
江楼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身前的人一身白,纤尘不染的样子,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楼主听他叹气又笑起来:“都是小事,也蹦跶不了许久了,走吧。”于是引着人进了屋。
那屋不很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里头就一张塌,一张桌,连个博古架也没有,桌上的青瓷茶碗倒扣着,托盘里也不过两个茶碗一个壶。
怎么说这样过于简朴的房间也不该属于眼前的六角楼少东家,可白夜却没觉得有什么,和江楼在桌边坐下了,才慢悠悠的道:“那梁何初,是手上有功夫的。”
江楼理了理袖袍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说?你说他最近是魔教的小红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夜笑眯眯的盯着他:“是呀,可不是红人呢。”
刀客回看他,他笑了一下:“一个可以易容成天下所有人的男人,可叫慕容习稀罕死了。”
江楼一愣:“慕容习有想见的人?”
白夜点点头,哈哈一笑:“听说是个书生。”
“什么东西?”
白夜眯着那双狐狸眼:“那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偏偏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求之不得,你说,好不好笑?”
江楼木着脸,心里生出许多怪异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书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