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摔至地面，没有缓冲期，许开泰瞬间清醒。
他撑着地面支起肩颈，直愣愣望向床上的人，脑里一片空白。
瞌睡虫是已四处逃窜霎时散去，但思维却还疾速在半路，没跟上来。
同样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收回晚伸的善意，手改为按放床沿，半趴的身子坐正，他抓了把头发动作满是烦躁，焦急不复后反而率先指责起许开泰：
“你怎么还没走？”
“两个大男人搂着睡觉你不嫌腻歪么？”
不愧是律师，短短两句话就能犀利得直戳人肺腑。
这么一会儿，足够许开泰缓过神来，他偏了偏头，干脆整个身体调转方向，面朝对方直喇喇的大开门户，毫不见外笑道：
“刚干完活儿你还不让人休息一下？地主都这么霸道吗。”
“再说搂一下又怎么了，大家都是男人你还能吃亏不成。”
喻航洲瞧着他嬉皮笑脸样儿神情下沉得像挂了两瓶酱油。
认识这人多年，记忆里最常见的就是眼下这般，好像脑袋缺根筋似，总不分场合吊儿郎当彰显愉悦。
无皮无脸。
没心思多言，喻航洲翻身下床拾起衣物套上，顺走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出卧室，全程中未朝许开泰瞟去半眼。
再烈的艳阳天也穿不透遮光效果奇好的厚帘布，两米开外似有堵墙，许开泰眯着眼瞧向缝隙里那丝光点。
热闹的斑点倒映床边，隐约还可听见高楼之下的汽车发动机声。
他低头看了看那大脚丫子，好像自己是一只窝在洞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缓慢爬起，活动了下确保没有哪里受伤，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喻航洲的家。
许开泰视线未多瞟，一路直走，不过至玄关处还没来得及换鞋开门，背后传来那人隐隐不耐的低沉嗓音：
“吃完饭再走。”
看见背影还是一动不动杵在原地，喻航洲眉头皱得似前不久刚滚过的床单，好看殷红的两片唇瓣抿出一个挑衅弧度，正欲吐出未经加工话语时，突然不知是被哪根无形缰绳给拽了回去。
喻航洲烦得薅了把头发，到底还是无可奈何的放软态度：“把饭吃了再走。”
讲实话，许开泰现在还真挺饿的。
出完航站楼的前脚刚把行李放回家下一秒便直接打车朝这儿赶来，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近十个小时未进食。他都佩服自己，能为了色字拼到这种地步。
身子一点点回过去，没有厚重窗帘遮挡阳光碎片盈亮室内，许开泰跟从地板上的暖痕朝前走去。
站至桌边盯了两秒，人才抽出椅子坐下。
“外卖什么时候定的？”许开泰把另一盒米饭盖子掀开，拿起筷子夹了道醋溜带鱼。
喻航洲头没抬稳定干饭，简单随出几个字：“你来之前。”
算算时间，这家酒楼预订加送达起码两小时起步，再根据饭菜的冷热程度，其实要真推理下来他自己也能估出个大概，但还是跟没话找话似非要亲口问一遍。
每次从异地回来，当天一定要吃顿这家的饭，这不成文的规矩莫名其妙从十多年前延续至今，没谁清楚许开泰到底为何会形成这个怪癖。
心里要说没点触动是骗人的，许开泰脑子里不可避免想法非非，连手里扒饭的动作都有些心不在焉。
为了及时杜绝自己的自作多情，他当即拿起桌上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他俩单独相处的时候多数静谧无言，好像能维系双方存在的只剩空中流动氧气。
一边吃着饭，另一边手指有节奏划拉的像安装固定程序，可事实上那些鲜艳内容没一条跑进许开泰眼里，他的脑子似乎也安装了套防御系统。
直至目光触及喻航洲两天前发布的一条下班动态，脑里系统自动将其捕进可视范围内，顺理成章到都无需多加注意。
但最吸引他的是底下评论：
[注意休息哦]
小青年是两个月前他们在酒吧遇见的，尽管当时三人互通了联系方式，但心里都跟明镜似清楚对方想搭讪的是喻航洲。
突如其来的好心情突如其来的破灭。
行，这下不用谁再来特意敲醒许开泰，那微蹿的小火苗自己懂事啪嗒了——熄了。
筷子戳了两下饭，许开泰故意扬起欠揍笑脸，手机举到喻航洲面前欠兮兮挤眉弄眼道，
“哟，话说那小伙儿也算是你的菜吧，怎么，在玩暧昧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俩人再进一步？”
视线扫过页面，他们共友太多，整齐划列两排多的赞，显示出的评论也有四五条，但却清晰明了许开泰指的是哪个。
喻航洲一听他这轻浮话语立马来了火气，筷子往饭桌上一弹落响地，燥郁乘坐火箭直冲脑门，
“你是不是有病？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非要彰显你有张嘴是么？”
许开泰的心啪嗒又落了个空响，但他不愿意呈现至面部，于是没说什么，无谓一笑，耸肩垂首继续滑动朋友圈。
待时间差不多了正欲放下手机，页面跳出一个视频邀请，是高中时期便认识的狐朋狗友——姚乐。
许开泰赶忙调低音量，然后瞄了喻航洲一眼，对面的人冷脸盯着他，铃声响过大半也不见接便知内里肯定有鬼。
喻航洲双手环胸往椅背一靠，毫不废话的下达指令：“接。”
说实话，很多时候许开泰觉得俩人不是老友和那个关系，这人更像是他哥、他上级、他BOSS。
“咳”许开泰微垂着头点了下屏幕，几乎是刚接通，手机传声筒处便立马传来姚乐开朗乐观的招呼声——
“嘿哟bro，这里是来自卡卡哇哇哼哼哈哈闵市超绝玩乐能手酷boy——姚乐，好久不见既然回来了什么时候碰一面。”
顶着通话对面那人嘎达一下弹舌和张扬wink，往常二笔对联式回应许开泰当下死活说不出口，眼睛虚飘了个前前后后，嘴里不由自主地炒了盘小菜，
“嘿bro，那个，要不明天？”
姚乐嘴角渐渐下拉，吊儿郎当搭在办公桌上的交叠双腿缓缓放下来，背柜上没看过几眼的书籍和奖杯摆饰也给笼进镜头里，问话声慢慢正经起来：
“你在哪儿呢？”
视线抬起瞄了眼，尽管音量调低但他们肯定都能听见声响。喻航洲看不出什么神情意味，安静原样看着他。
许开泰眨眨眼，目光移回镜头，坦诚说：
“喻航洲这里。”
“哦——喻律那儿啊，他去接机了？”姚乐仰起头拖着长调，点点脑袋，然后问道。
再眨了眨眼，微摇头，
“没有，过来拿东西顺道吃个饭。”
“哦——”姚乐又拖了个长调，好像这般空气里的凝滞就能来得晚些。
正当许开泰琢磨要不结束连线时，喻航洲突然出乎意料的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姚乐。”
这声一出彻底将气氛带进寒冬，另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往日几乎避而不见的人会主动出声。
但很快姚乐也反应过来，人情世故本能归位。整个状态又开始眉飞色舞热情的不得了，但许开泰一听便知这是逢场作戏假意寒暄，
“诶，喻律好久不见啊，听说你现已晋升为合伙人了，恭喜恭喜，真是年少有为啊。”
许开泰配合的把手机调转个方向，方便他们开启莫名其妙的对话。
喻航洲也礼貌回笑道，熟稔的好似多年前揍人的不是他：“谢谢，也祝姚总的俱乐部蒸蒸日上，赛事中取得好名次。”
也假。
这俩人算是半斤对上八两。
但喻航洲笑起来真好看，暖得不似平日怼他的模样，亲切的像是高中放学后校门口大爷摆摊卖的烤地瓜机里红薯。
许开泰心不在焉放飞起思绪，恍惚盯着那遥远笑容，风筝线越拉越远。
直至那面容笑意不再，转变为熟悉的冷感神态，皱眉不解望过来，那脑内虚无缥缈的一切骤然被打破。
许开泰轻微抖了个颤，整个人一下清醒，视频里的姚乐也催促着问他干嘛呢。
两个逢场作戏的人寒暄完毕，但视线还得面对彼此，搁谁都烦。
所以许开泰理解接纳了好友的不耐，没多加顶嘴好脾气的同他定下明日碰面时间。
挂断后准备把剩下几口吃完打算走人，冷不丁的喻航洲问：
“明天赛车？”
许开泰头也没抬，继续埋首干饭，嗯了声算回应后就没影了。
刚通话里时间地点计划说得一清二楚，喻航洲明知故问的原因他不想动脑筋深思。
气氛涌入无言，谁都没再讲话。
吃完后身子板坐正，和对面男人对视了眼后站起来，把椅子挪回原位。
“走了。”
没得到回应许开泰也不较劲，揣着玄关处的钥匙径直出门走向电梯。
俩人住处开车距离不过十来分钟，但傍晚的市区正是拥挤时间段，开车还不如打车方便。他边朝小区门口走去，边低头在手机上打网约车。
等到门口也是过了三五分钟司机师傅才缓缓驾车驶来，简短互通号码尾号后，车内一片沉默。
许开泰静了没半分钟，就掏了只蓝牙耳机塞起放上歌。
配着声响窗外的景象似电影般掠过，其实他根本没什么艺术细胞，上学那会儿美术音乐课常常是倒着才能最快翻到名次，大师创造的艺术品摆到其面前也和街边三五呦呵售卖的产物无甚差别，许开泰分不出来好坏。
可眼下这首歌自打听到第一耳，他便反反复复琢磨出了其中的味儿，倒也不痛，就是虐得挺爽。
干净温暖的阳光无差别匀撒在天地间，行人脚步或匆忙或闲散，长龙般车辆配合静候等待，焦躁的动态硬是拖出按步就序感。
耳朵里的歌词也随着节奏流滑至尾声——
“鲜花爱上花樽，多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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