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淇有些憔悴地顶着淡淡的黑眼圈起床。
他路过次卧,只见门锁着,也不知道吴北到底在不在里面,有没有起床。等他洗漱完把饭也吃完了,依旧没见到吴北。
想了想,方淇把做的第二份早餐端上,去敲了敲次卧的门。
“小北,在里面吗?起来没有?我帮你做了份早餐,没吃的话就来试试我的厨艺怎么样。”
方淇说完便仔细听着里边的声音。
没有动静,吴北可能不在,也可能还在睡,没听见。
一个因心理疾病休学的未成年平时会做什么。
方淇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结果外边的大门却突然响起锁芯转动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地偏头去看,吴北正垂着头缓慢地抽着钥匙,过长的侧发也一起垂下来,盖住了他的神情。
方淇是挺惊讶的,没想到吴北会起这么早,更没想到吴北自己居然会出门。
“小北,吃早饭了吗。”
方淇见他从外边回来,手上没有提什么餐点,便再次问了问。
吴北被问话顿住,微微抬头看了看方淇手里端着的东西,随后在方淇安静又耐心地注视下,轻轻摇了摇头算是给了回应。
这比起之前在诊所里压根没反应的吴北已经好了太多,方淇心底深深觉得让人来跟自己一起住是正确的。
看,这种日常对话就能看出吴北的反应了。
他看着吴北默不作声地坐在餐桌上,拿起刀叉笨拙又无力地划拉着鸡蛋卷,想了想,凑过去握着吴北的手使劲,帮吴北把餐盘里面的东西全切割成合适的大小。
“抱歉啊,小北看起来不太喜欢吃这类。”
“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我给你做。”
方淇帮他切完便收回手,没敢在少年微凉又柔软的肌肤上停留太久,他怕自己大白天就开始有乱七八糟的思绪。
吴北听见问话,却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方淇想,吴北这是想说没有喜欢的,还是想说不用麻烦。
吴北倒是对他心底的纠结毫无反应,见餐盘里的东西被划拉好了就安安静静地吃。他一向没什么食欲,虽然方淇把蛋卷切成六小块,但吴北只慢慢地了两块便开始喝水,最后起身慢吞吞地收拾着餐盘。
他想把上面剩的那些拿到住的那间房间去,今天一天就不用再出门了,饿了就还能随便吃点。虽然吴北大部分时候胃部都没有知觉,基本不知道饿是什么概念。
方淇对吴北吃这么点倒是没什么惊讶的,没有劝吴北多吃点,也没有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要现在去做点他喜欢的。
他心底清楚,他要真这么问了、做了,吴北只会觉得为难。而这种为难最后会在吴北心底漫无目的地肆虐,最后演变成无端的痛苦把他包裹,让这个少年又一次陷入情绪崩溃的怪圈。
听起来很奇怪,也很不可思议,但这正是抑郁症患者的心理状态。大部分的患者并不抗拒善意,只是会在面对善意时,更加意识到自我的无能,进而崩溃。
当别人问他需要什么、要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的时候,他们只会更痛苦地陷入漩涡里。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好起来,他们知道所有人对他们都很好,可他们偏偏越明白对方的好意越是痛苦,越是深感无力。
越是想要逼迫自己从泥潭里摆脱,便陷得越来越深。
方淇没有阻止吴北的行动,也没有说话。
任何举动都需要有界限,而对于封闭着自己世界的吴北而言,方淇必须更认真地把控界限。
不能让吴北冷淡疏远他,也不能让吴北对他的善意感到痛苦。
方淇要在两种极端情况下把握住吴北心里的平衡,这样才能好好和吴北相处,进而对吴北进行治疗。
“呼。”
看着吴北的背影已经进入了次卧,方淇才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其实挺好奇这孩子这么早是出去做什么的,但想到自己和他还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也不敢问出口,只能遗憾地叹口气出门了。
今天上午诊所有患者来咨询,方淇早点得赶过去。
路上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关于吴北的事。
吴北休学一年,不和父母居住在一起,那每天他都在做什么。
方淇回忆了下吴北的状态,可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吴北有十三个小时在睡觉,十个小时在精神涣散地发呆。
这样下去不行。
如果找不到事情做,没有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吴北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
方淇皱着眉乱糟糟地想着,到达诊所时,他瞥见看见台阶上趴着晒太阳的橘猫,心下一动,眉头也舒展开来。
或许让吴北尝试着养养小动物会好一点。
但不知道吴北对动物是否有过敏史或者阴影,方淇没有自作主张带回宠物,在工作结束后只是正常地回了家,打算问一下吴北。
吴北需要多与人交流,方淇之后几天都没安排,他打算趁机带吴北去外边转转,别总在屋子里长蘑菇。
而且他收拾行李时看了吴北的衣服,只能撑过这个秋天,冬天的衣服一件没有。方淇打算再给他买点衣服。
他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打开自己家的门,跟他走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这房子不是他自己的,他都意识不到这屋子里还住了第二个人。难怪吴北之前住在梁姨那边他也没察觉到。
方淇把门带上,径直往次卧走,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小北,在里面吗?”
“我有点事想和你讲,方便吗?”
方淇说完便停下来安静听着里面的反应,几秒后,隔着门板他听见里面有一阵微弱的声响,随后他面前的门被轻轻拉开。
吴北手里拎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水壶,垂着头,停顿了下,又微微侧开身子,让出一条方淇能进去的路。
方淇看着那个水壶,想起来这水壶是搁在次卧衣柜角落里的,因为造型不太好看,被他扔在这边就置之不理了。
看见水壶边上有不太明显的水迹,方淇微微一愣,偏头去看房间里的几盆多肉盆栽,下意识地问着吴北,“是在给它们浇水吗?”
吴北缓慢地蹲下身子,把水壶放在置物架上,和那几盆翠绿欲滴的盆栽并排放在一起。听见方淇的话,他轻轻抿了抿唇,小心又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把手收回来放在大腿两侧,攥得裤子有些发皱。
吴北有些害怕。
他害怕自己随便动用方淇的东西,让方淇生气了。
方淇要是生气了赶他走,他就没有地方住了。
方淇哪里会生气,他高兴还来不及。吴北喜欢植物,行动力这么匮乏的情况下还愿意去给植物浇水,这简直是振奋人心。
怕就怕吴北什么都不喜欢,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那才是完蛋。
他见吴北有些害怕的模样,蹲下来抬头看着吴北,对上吴北藏在头发下透着紧张的眼睛。
“谢谢小北。要不是你帮忙浇水,我都快忘了它们。”
“可以麻烦小北以后一直打理它们吗?我平时要上班,没有时间。而且这间房间是租给你的,我也不太好一直进进出出。”
吴北一直都不太喜欢被人盯着看,他面对着方淇真诚温和的目光,微微偏了偏头避开,又动作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他余光瞥见刚刚被他浇过水的几盆多肉,又收回视线。
吴北只是看见这里有,就突然想这么做了。
其实他不会打理植物,他只知道要浇水。但既然答应了方淇要打理,他就会去好好学。
每天打开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除了看卖货消息之外,吴北开始慢慢看关于绿植的知识。
他太久没有动用过自己的思绪,所以做什么都很慢很慢。
经常看着看着文字就犯困,最后睡过去。看着视频耳膜又声音被震得难受,关了音量看又时常注意力涣散最后看着不知道哪一处在发呆。
但吴北难得地没有从心底腾升起烦躁。
看不懂就再看,记不住就再记。他慢慢来,不着急。
吴北在休学前成绩不算差,脑子其实不笨,只是太久没有用而已。
方淇没有催他,也没有对吴北打理的植物发出过意见。但他发现吴北其实很聪明。
他看着吴北按着搜索出来的各种知识教程慢慢做,不到两天就把许多基础学会了,也记得很扎实。
因为吴北更喜欢搭理植物,方淇便没有再提养小宠物的事,但他想了想,明天一起出门帮吴北买点衣服的事,还是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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