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明天我们一起出去逛逛街，好不好？”
方淇现在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把吴北叫出来，让他一起吃。
吴北吃得很少，三餐都吃根本吃不下，但被叫出来时也学不会拒绝。
以前诊所里方淇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现在方淇喊他做什么，他只是会犹豫很久，最后还是会慢吞吞地过去。
就像每天都要从次卧出来吃足三餐这件事。
听见方淇的话，吴北其实很想拒绝。
如非必要，他其实不想出门。他不喜欢去面对很多陌生人，虽然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但吴北就是觉得不自在。
但方淇既然问了，应该是希望他能出去的。
吴北能察觉到方淇对他的好，方淇也会要求他来做点什么，让吴北不觉得自己是在肆意索取别人的好意。
方淇对他的好是他很喜欢，觉得很舒服的那种。
他不太希望让方淇难过。如果他拒绝了，方淇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还是会难过吧。吴北想。
自从开始认真学绿植知识后，吴北觉得自己脑子好像终于没之前那么昏沉了，思维也有些明朗起来，平时行动虽说还是慢，但至少不会再跟以前一样对什么人都不搭理。
“嗯。”
吴北轻轻应了声，算作回答。
对于要去做什么，吴北没有什么想了解的**，但方淇向来是个话多的，尤其对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对方一天天的有所好转，他就忍不住想多和吴北说话。
“那明天我们先去北街那边一家店买点衣服，那家店人少，是我朋友开的，去买点你冬天穿的衣服。”
“再去花鸟市场看看，你去选点你喜欢的植物和工具。除了次卧，客厅这边可能也要摆设些，以后得麻烦大园艺家了。”
方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和在洗碗的吴北继续说。吴北不讨厌这样，没有像之前遇见喋喋不休的买家时那样烦闷。
相反，他听见方淇温和又带着笑意地说着话，心下是难得地安宁和平静。
第二天，方淇等吴北耐心地打理完几盆盆栽便载着人出门了。
他说的那家服装店是他以前一位患者的母亲开的，和他关系不错一直以来都很感激方淇带她孩子走出了阴影。
方淇带着吴北一进去，便受到了店主的欢迎，方淇友好地笑了笑，跟她说吴北是他弟弟，想带他来买点冬装。
现在差不多是深秋，过不了多久就是冬天，店里冬装已经上新了不少，方淇估摸着吴北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便将店主支走，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冬装区看衣服。
“小北看看喜欢哪些？”
吴北扫了眼形形色色的衣服，目光落在标价上认真看两秒又挪走，最后看着坐在休息凳上等他回应的方淇。
“我钱不够。”
他垂下头小声说着，在思索着要买衣服的话是不是还得再卖几个收藏品，头上却骤然被一张温暖的大手覆盖。
“谁要你自己买了？你今年多大？”
吴北下意识地张嘴，慢吞吞回复，“十七。”
方淇把这孩子往自己这边扯了扯，拉进自己怀里抱了抱。
“你十七，我二十三。你未成年，我成年人。我刚还跟人家说了我是你哥，就算是你半个监护人，怎么可能让你出钱。”
“你就当多了个哥哥好不好？叫声方哥听听。”
方淇说着，笑眯眯地轻轻捏了捏吴北的脸颊，看着吴北直愣愣地盯着没反应，刚想说不想叫就算了，却见小少年抿了抿唇，小声又认真地喊了声，“嗯，方哥。”
方淇看着少年乌黑眼里难得的认真色彩，心脏猛地漏了一拍，随后不可抑制地彭彭直跳起来，像是在抢救刚才那一次漏拍。
等吴北去试衣间换衣服，他都还有些没缓过神。
方淇以为自己这个年龄，不可能再遇见什么心跳错拍小鹿乱撞的情形，没想到少年只是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喊他，他就心跳加速不受控制。
喊他方哥的人不是没有，但能把他喊得心脏漏拍的，二十多年来就只有吴北一个。
“彭——”
耳边突然响起巨大的碰撞声，方淇懵了一下，在想自己的心跳声有那么大吗，下一秒是几位导购匆匆忙忙的声音灌入耳里。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刚才男试衣间里传来了声响，我们有些担心里面那位顾客，请问可以麻烦您进去看看情况吗？”
这家店的导购都是女性，不太方便进出男试衣间。她们刚才敲门询问，里面那位顾客却没给回应，她们便些担心。
方淇听完便直接往那边跑过去。这家店人流量不大，试衣间里的应该就是刚才进去的吴北。
他站在外边轻轻敲了敲门，有些紧张地问着。
“小北！是我，方淇，你怎么样？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隔了好几秒，方淇听见里面吴北轻轻应了一声，便拧开门有些焦急地进去，想看看吴北情况怎么样。
他一踏进去，便被试衣间里满地的狼藉给吓了一跳。一大堆碎玻璃散落在地上，吴北拿着衣服沉默地缩在角落里。
方淇没先去管玻璃是怎么来的，先避开玻璃走到吴北那边观察着吴北，“小北，有没有受伤？”
他低头看着吴北，便发现吴北已经把上衣脱掉了，苍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手里攥着还没套上去的衣服。
吴北轻轻摇了摇头，停顿了下，又抬起手大方地让方淇看他光裸的身体，想表明自己没受伤这件事。
方淇不敢看。他刚刚还在为因为少年一句方哥心跳漏拍，现在让他直面少年的漂亮身躯，他怕自己流鼻血。
匆匆扫了一眼，瞥见吴北白皙胸膛上颜色极淡的两点便更快地撤回视线，不敢再多看。
“呼，没事就好……吓到了没？这是怎么回事？”
方淇偏头看着满地碎玻璃，皱起眉头。
吴北微微抬头看着上边的天花板，“灯，落下来了。”
不过他被这种东西砸得多了，所以很敏锐，逃得很快，没有受伤。吴北抿抿唇，垂头看着满地玻璃，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某些不好的回忆。
吴北慢慢把自己衣服换好，跟着等在一边方淇走出去，情绪比来之前肉眼可见地低沉。店主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一个劲儿地道歉，打算把衣服送给他。
方淇观察着少年，心下叹气，更觉得是这或许勾起了吴北不好的回忆，对店主的赔偿也没有拒绝。
他带着吴北上车，等会还要去花鸟市场买绿植和工具，但他见吴北似乎没什么心情，心底纠结了下，想要不就放弃，下次再来。
“方哥。”
这是吴北第一次主动和方淇说话，方淇有些愣神，寻着声音偏头往过去。吴北把自己缩在副驾驶上，头靠在窗户上，借着过长的发丝虚虚掩住一部分神情。
吴北似乎没打算等方淇回应，他像是突然有了倾述的**，正好旁边有个可以倾述的对象，便轻轻的继续说着。
“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呢。”
“我明明很努力在学习的，可是，爸爸妈妈还是不喜欢我。”
“我也没有在学校里做过坏事，但是总是有同学会欺负我。”
“老师，他们也不帮我的。”
吴北说得很平缓，很平静，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如果吴北的眼角没有一直流泪的话。
方淇垂下眼想，可能吴北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吧。
当痛苦超过了一个人能承受的极限，过多的痛苦便化作麻木。
因为知道喊救命不再有用，于是便不再出声，只沉默死寂地迎接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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