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被一阵躁动惊醒。
见怪不怪了。林可翻了个身，闭上眼皮，楼上小俩口的争吵已经成为她每天早上的准点闹铃。
此时已经十点，林可知道，半小时后女生便会开始大哭特哭，男生则会跪在地上哐哐磕头，一哭一磕的频率甚是和谐，也算一种琴瑟和鸣。就是有点扰民。林可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动静顿时被隔绝了大半。拥有鸵鸟心态的她深谙逃避虽可耻但实在有用的人生哲学。
也不是没想过上门解决。只是第一人两口子也不是天天吵，一次就一个小时左右完事儿；第二她只是一个租客又不是业主，形单影只地上门讨要说法显得气势太弱，更不像隔壁邻居一样拥有一只赛级德牧，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她人仗一下狗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楼上不知道哪一户已经找过他们，非但没有解决问题，还被人两口子狂骂了一通，说哪只眼睛看到他俩吵架了，他们的感情简直山无棱天地合天造地设，天定良缘岂容他人多嘴……
陈雨不止一次骂过林可窝囊。说楼上住着俩神经病，楼下住了个窝囊废。上次过来还在电梯里遇到个傻缺男对着她流口水，你们这小区就没正常人。
林可当然是把头埋在陈雨脖子里，边点头边说你说得对，我们今天吃什么？
作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新鲜出炉的大学生，林可确实是有点窝囊了。按理说211毕业也不是太差吧，怎么她林可就混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自己也奇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变得畏缩，逃避，开始丧失心气，开始加入躺平大军。
她也懒得去想。躺了一年，她各方面都已经变得懒洋洋，好不容易快把上班时候的遭遇忘记得一干二净，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尼采老爷子几百年前就说过了，莫要凝视深渊。
林可又翻了个身，听见楼上没了动静，心想差不多十一点了。她摸出手机，打开屏幕一看，十点四十分。
哟，今天倒是稀奇，林可放下手机，屏气凝神，不会分手了吧？毕竟不爱了的时候人就会放弃抵抗，停止挣扎，只想赶快脱身。
天灵灵地灵灵，林可双手作揖对着天花板拜了拜，这是佛祖显灵了。她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她每天对着天花板许愿希望世界和平的信号还是被老天爷接收到了嘛。
突然，天花板传来一声巨响。林可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弹射起床。
这是揍嘛呀？林可捂着心脏，这一下的确吓得不轻，她天天熬夜本就脆弱的小心脏差点直接碎了。
楼上接着传来了更多的巨响，像下了场陨石雨。林可赶忙找到耳塞戴上，从床上挪到沙发上，像个刚被逮捕的嫌疑人一样作双手抱头状。
她租的房子是典型的一厅一室单身公寓，她的床正对着的天花板挂了个巨大的吊灯，此时此刻正剧烈摇晃着。林可后悔了，心想怎么佛祖连她抱怨房东审美太low想换吊灯但又开不了口的心愿也听到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别什么乱七八糟的志愿都录取啊？！
大约过了五分钟，巨响才终于停止。林可抬起头，吊灯还在摇晃，和她现在的脑仁儿一样。
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穿过天花板，穿过耳塞，穿过她的头骨和大脑皮层，像一根针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林可差点直接从沙发摔到地上，这声尖叫的恐怖程度丝毫不亚于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咒怨来了都得靠边。
楼上杀人了？
她掏出手机，联系人定位到陈雨，毫不犹豫拨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靠！林可气得差点口出少儿不宜，陈雨陈雨，你做不了及时雨就算了，偏偏还是场旧雨。林可捏着手机，气不打一出来。
楼上暂时没了动静，林可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确定再无响动，才小心翼翼移动到窗边，从栏杆上取下干净衣服换上。
隔着一层薄纱窗帘，她听见楼下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拉开窗帘，眼前的景象令她此生难忘。
一辆接一辆汽车不断撞尾，前面的车还没开走，后面的车就撞了上来，马路边还有许多狂奔的人，车与车相撞，人与人也相撞，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鸣笛声一齐迸发，画面十分荒诞。
我这不是还在做梦吧？林可呆了，嘴角有些抽搐。
她抬起手捏了一下脸颊肉，确定不是在做梦。
她掏出手机，有些颤抖地点开微博，同城热搜“H市爆发不明病毒”几个红色大字正赫赫挂在第一的位置。点开词条，热度最高的视频便是她刚刚看到的那条马路的路人视角，视频相当摇晃，看得出来拍摄的人十分慌乱。二十秒不到的视频信息量巨大，一切都那么混乱，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几个正在互殴的路人，他们面目狰狞，嘴唇鲜红，正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方。
那是……血？林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几个路人的嘴巴鲜红，连带着下巴和脖子也鲜红，其中一个人的嘴里好像还咬着一只……耳朵？
她伸出手掐了一下大腿根，没穿越。
我真是该睡了。林可关上手机，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纵然我熬夜成瘾，昼夜颠倒，弃这具肉身于不顾，趁着年轻作恶多端，老天也不该这样惩罚我，这一定是噩梦。
我这就睡。林可心如死灰，像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一样朝床边移动。
鸵鸟心态启动，可惜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放弃自转就停止公转。
楼上再次传来凄厉的尖叫。
林可一下就崩了。她屁滚尿流地爬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同时再次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
她害怕极了。一瞬间以往所有她看过的灾难片的记忆都涌现出来，各种类型的灾难片里她尤爱丧尸片，而此时此刻发生的无疑不像一颗子弹一样击中她的眉心。
真不至于许愿什么就来什么吧？害怕之余她还不忘在心里慰问佛祖全家，她是期待过小行星撞地球般的世界末日降临，但没想到苍天有眼无珠，给她的志愿一个调剂到这般境地。
她抬起手掌扇了自己一耳光，没异能。
你爸爸的。楼上的尖叫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凄惨，林可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寒毛直竖。她有点绝望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没穿越也没异能，这是世界末日该有的配置吗？谁来救救我啊？佛祖你能吗？
手机突然震动。
是陈雨。
林可肾上腺素突然飙升，眼圈迅速泛红，心说佛祖对不起，我错了，谢谢你，我爱你。
她激动地喊道：“你干嘛去了！电话都不接！！”
甭管新雨还是旧雨，只要是雨，能下下来就是好雨。
陈雨在电话那头诧异，说你这么激动干嘛。
这是陈雨休假的第三天。暑假来临，正是休假的好时机，单位里值班有新人顶着，她这种级别的老人几乎全都在此时把年假休掉，她也不例外。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确实需要休息了。
也许是年纪上来了，也许是新人做事太鲁莽，总之在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她把腰闪了。
新人撞到她时她正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开门便和要去给老总汇报工作业绩的小实习生撞了个满怀，因为要出席会议今天偏偏穿了高跟鞋，又好巧不巧上周三刚把脚扭了，总之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听见她的腰部和脚踝一起发出了“咔”的一声。
实习生到底还是年轻，一秒就从她身上爬起来，边道歉边给她行了三个九十度鞠躬大礼。老总也被吓一跳，赶忙走过来把她扶起来，一边训斥实习生一边问她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陈雨没好气，抬头对上新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罢了。她手一挥，歪歪扭扭地走出去，我没事。
下一秒便提交了年假申请。
陈雨是被林可用轮椅推着回去的。林可在医院见到她的第一秒就开始怪叫，跑过来又是捏她的腿又是戳她的腰，动手动脚的同时还不忘数落她，是不是年纪大了，连个人都接不住。
滚。陈雨给了她一巴掌，坐在轮椅上没好气，小丫头片子说话跟实习生一样，都没轻没重的。
不过……陈雨拿起手机，对着屏幕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几条皱纹，三十八岁……也不算老吧？
林可在电话那头快疯了，几乎是咆哮着问她人怎么样，安全吗，老公在不在家，门窗有没有锁好，有没有看新闻。
陈雨心想，这小兔崽子今天吃错啥药了。
“没有，我很好，你这是怎么了？”陈雨捏着电话，有些紧张，她还从来没见过林可这么激动。
林可在陈雨电话打来的那一刻就开始飙肾上腺素，此时此刻已经达到巅峰，甚至忘记了陈雨还坐着轮椅。听到陈雨说自己没事，她的心平静了一瞬，下一秒却又狂跳起来。
她意识到，陈雨不能来救她了。
楼上丧尸还在尖叫，楼下马路也一片嘈杂，林可的心一下从天堂跌到地狱，身体冷得如坠冰窟。
“喂？林可？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陈雨不明所以，听到电话那头十分混乱，林可却不作声，她很担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刚醒，现在还在家，要不要我去找你？”
“不要！”几乎是同一瞬间，林可否决了她的提议。
林可握着电话，翻过身看着天花板，沉默许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我去找你，你在家待着，千万别出门。”说完这句话，林可便挂断了电话，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个壮士。
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病毒爆发，丧尸横行，末日降临了。
换言之，死到临头了。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很痴迷灾难片，那种沉浸式逃难的感觉让她欲罢不能，那种在另一个世界奔跑的感觉让她如痴如醉，影片结束的时候她像一个久久潜于水中的人浮上水面，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只可惜电影总有结局，生活却没有尽头，此时此刻她被命运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感觉困难。她没有电影主角的金手指，也没有强健的体魄，更没有可以无限刷新的武器，简直是天崩开局。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会闲散人员而已。
荒唐得有点可笑了。大约是刀已经抵在脖子上，林可反而平静了。
她得去找陈雨。
死在半路也好，平安到达也罢，总之她不能坐以待毙。
陈雨是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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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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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丧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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