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江雪痛得撕扯着头上的头发,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在积雪还未化掉的山沟中奔跑着,滚动着。
他痛苦难耐的声音压抑不住时会呓语而出,零零散散的,细细碎碎的,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吹向四面八方。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将自己的脑袋使劲儿地往石头上去磕,磕得鲜血直流了像是都感觉不到疼。
他像是一只会移动的风筝一样,在幽暗,广袤的林中,在白雪皑皑,冻得结结实实的雪地里飞翔着,不自由,也不自在。
宋玲离家之后就一直在打探夜江雪的下落,一直在找寻他的踪迹。但彼时,人间已是水深火热,百姓在魔乱中死伤惨重,或是为了生计已纷纷离家,躲难去了。
所以宋玲一路上都是孤家寡人,像是这一眼望不头的大地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一样。
她已不再是锦衣华服,已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已不再是饭来张口衣来张手。
她已跟所有普通的百姓一样,粗布烂衫,满脸憔悴,疲惫,就是连脚下一双像样的能够避开寒冷的鞋子都没有。
她孤零零的,弱弱的,缩着身子在雪地上慢慢走着,像是一只背着重重壳的蜗牛一样。
她的周围是呼呼而过的冷风,她的视野里是一眼望去的萧索,枯寂,寒冷。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可曾后悔过,后悔她在一条道上走黑?
在她身后五步之外有一个黑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他像是漆黑的乌鸦一样,只能看出他的漆黑,还有那飘在空中,被风吹得四散飘摇的袍子。
他就是夜江雪的好友,那个黑衣人。
他从宋玲开始寻找夜江雪之时就一直默默地跟着她,保护她,要不然,以宋玲的能力,早已在很早之前就被野兽吃了。
宋玲终究是没有走出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软软地栽倒了。
黑衣人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飘过去,将她抱起来,飞走了。
宋玲再次醒过来时,身边是一片温暖。她真的是太累了,太冷了,就贪婪地感受了一下,然后,突然,她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坐起来,惊呼道:“江雪!!”
她是在一处坍塌的房子里的床上躺着的,在她身边十步之外点燃着一堆篝火,火势很旺,斑斑驳驳地映在破烂不堪的白纸糊成的窗户上,频频跳跃着,像是金色的蝴蝶飞舞一样,吸引着人的注意力,催眠着人的身心。
宋玲不禁就看直了眼,直到黑衣人从外飘进来,丢了一个馒头在她脚下,她才猛然惊醒了过来,警惕又惧怕地回过头,望向了他。
“你是谁?”
“趁热赶紧吃。”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帮你。”
宋玲就将视线望向了右脚边的已经沾了灰的白馒头,眼神闪烁了下,将它拾了起来。
“粮食短缺,今日不吃,不知何日才能吃到。”
宋玲就婆娑着眼泪,慢慢,小口地啃了起来。
黑衣人飘向了窗边,迎着寒风,望向了窗外。
今夜无月,黑漆漆一片。
宋玲啃了几口,终是太过哽咽,咽不下去,就又望向了黑衣人,问:“你到底是谁?是我父亲让你来的吗?”
“不是。”
“那是。。。。。。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对了。赶紧吃,吃了我有话要问你。”黑衣人的声音像以望的每一次一样,淡淡的,猜不出情绪来。
宋玲低首瞅了几眼过半的馒头,又小心地吃了起来。
火苗滔天,将室内照的很亮,很温暖,让人不觉就看清楚了室内的光景,不禁去想,若是房屋没有坍塌,这里一定是个很雅致的房间吧。
宋玲吃完了馒头后,还不待她开口询问,黑衣人就问:“你脖子上的挂坠是江雪送给你的对吧?”
宋玲一听他提起夜江雪,一下子就激动,欣喜了起来:“你认识江雪,您是他的朋友吗?他现在在那里?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对吗?”
黑衣人没有客气,直接道:“不是。”
宋玲虽然很受打击,但还是勉强维持着脸上不太自在的笑意,问:“不是什么?”
“我也在找江雪。你脖子上的挂坠是我的角,里面有我的一缕元神,是我送给江雪,用来保护他的。”
“你就是江雪口中说的挚友?”
黑衣人顿了一下,低声问:“他是这样说的吗?”
“嗯。”
黑衣人就沉默了下来。
宋玲已经将她脖子上的挂坠从衣服里取了出来,瞅着它,用左手小心地抚摸了起来。
黑衣人过了一会儿,道:“我是一只修成人形的独角兽,是妖。。。。。。我遇到江雪时,那时还是妖。我当时正在化形,被猎人发现打伤,逃命时又跌落了山崖,被那时还是少年的江雪发现,救了。”
“江雪那时生活的很不好很不好,我不想他受到伤害,就将自己的一缕元神注入到了自己的独角上,送给了他。。。。。。他不久前又转手送给了你,所以我再也用它找不到他了。”
宋玲从黑衣人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点点落寞,和遗憾,就安慰他:“不是江雪主动送给我的,是我为他要的。。。。。。你并没有告诉江雪那是你的角对吧?也没有告诉他那里面有你的一缕元神对吧?”
“。。。。。。我是没有告诉他。。。。。。不过。。。。。。”
宋玲等不到黑衣人的话,问:“不过什么?”
黑衣人就道:“江雪不是已经让你不要找他了嘛,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我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我不会成为江雪的累赘,我会帮助江雪,会让他不那么辛苦。”
“可你知道嘛,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个累赘,就是个麻烦?”
宋玲诧异不小,嘴巴张开,吃惊了一会儿,才咽了口唾沫,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是江雪的朋友吗?”
“就因为我是江雪的朋友,我了解他,想要帮他。”
宋玲便觉有一股寒流从她的脚底一路窜到了她的大脑,那速度是那么地快,快得她已承受不住而大脑一片空白。
黑衣人又道:“江雪一开始靠近你,不过是因为你父亲认识大泽山的仙师,他想利用你而利用你父亲,以此来利用大泽山的仙师。而你却入戏太深,看不出他对你的曲意奉承,看不出他的试探,看不出他对你说的明白话,才能将他逼入绝境,才能让他选择悄悄地离开你。”
“你胡说!江雪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才认识他了几天?你了解他多少?”
宋玲便想要狡辩,可是思绪在心中一过,却才猛然发现,黑衣人说的话她竟然无力辩解。黑衣人说的没有错,她对夜江雪确实不了解。
但不了解又能怎样?
江雪救过她,就足以证明他是好人,至少,对她来说,他就是好人。
于是道:“我不会信你的!我跟江雪之间有约定,他是不会欺骗我的,我信他!”
“你就是太过自信,总是自以为是,才会惹人厌。江雪是修士,是碧水阁的大公子,他有他的人生追求,人生抱负,他不可能因为你而停止不前,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了自己的追求做了多少努力,失去了多少,遭受了多少痛苦。你知道嘛,话不是说出来了才有用,话是需要做出具体的行动才有了它特殊的意义。你总是说你会为了江雪如何,可你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你当真是在帮助江雪,还是在束缚他?”
黑衣人的话像是一把把钝刀一样,毫不留情地一下接着一下刺痛着宋玲的心,让宋玲在大为震惊的过程中承认着黑衣人说的话,怀疑着她自己。
“不会的,江雪之前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过会好好待我,说过会一生一世跟我在一起。他送给我的信物。。。。。。他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胡说,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跟江雪之间的感情!!你休想拆散我们!!!”
“那你告诉我,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存在的?怎么会知道你跟江雪之间的关系的?”
“你。。。。。。你不是说了你是妖。。。。。。”
“我现在不是妖。我就算是妖,也没必要去打探你一个凡人的事,你对我有什么意义吗?我倘若要吃人,难道单单就只能吃你一个吗?”
黑衣人的话说的更是明白,更是无情。宋玲听在心里已不知道该如何再继续坚持自己的信念了。她只觉得她的头好晕,眼前好花。
“前路漫漫,妖魔鬼怪纵横。你若是为了江雪好,或者说你是爱江雪的,就该回去,好好在家等着,等着江雪忙完了他该忙的,回去找你时你们再说你们之间的事,你们再决定是要继续相爱,还是要反目为仇。”
宋玲只觉得她头重脚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具体是失去了什么东西,她却又搞不明白。
黑衣人一直背对着她,说完后,就沉默了下来。
宋玲的心很乱很乱,很痛很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是该相信她跟夜江雪的真挚感情,还是该相信黑衣人说的话,还是该不顾一切找到夜江雪,将所有的问题问清楚。
黑衣人等不到宋玲的答复,就扭过了头,望向了她:“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犹豫吗?”
宋玲就一咬牙,痛苦地做了决定:“好!这个还给你。”就将脖子上的牙状挂坠取下,放在身侧的床榻上,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踏入到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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