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头初升,阿昙便继续策马前行,山路虽崎岖难行,却没再遇上山匪。
刚刚走出山不久,只见数十人蹒跚着向山中走去,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阿昙心中一凛,如刀疤脸所说,这些人想来都是于城中讨不到饭吃,要入山为匪或是翻过山去别的地方讨生活,莫说她现在身上所剩银两无几,就算带足了银两,这么多人,那些银两又能够他们饱食几日?
阿昙闭眼将脑中翻涌的思绪平复下去。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许大哥,他若真落入灵雀阁手中……
她不敢细想,一夹马肚,马向前疾驰而去。
入城的时候,刚到晌午,街上行人不多,墙拐角处、酒楼前不时能见到几个乞丐打扮的人或是斜靠或是半蹲着。
阿昙一路牵着马前行,心中思索着如何去寻许訚的行踪。江湖消息传播极快,若许訚和灵雀阁于此地有过打斗,那于茶楼酒馆中说书先生的口中,定能探听得一二。
阿昙心中有了计划,心神便稳了许多,四周环视一圈,只见一处酒楼修缮得极气派,不过奇怪的是,一路行来其他的酒楼门口都守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这间酒楼这样大,却没人蹲守。
不及细想,她踏步入了酒楼。
小二满脸堆着笑上前来,道:“姑娘想吃点什么?我们这招牌菜有糖醋鱼、樱桃肉……”
没等他报完菜,阿昙打断道:“一个馒头,一盘豆腐青菜就好。”她虽然现已不再守戒,饮食习惯还是和从前一般。何况她现在心思焦灼,也无心去品尝美食,只求能填饱肚子,搜寻到跟许訚相关的消息。
小二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姑娘气质脱俗,身侧小金球价值不菲,竟只点几盘素菜,嘴边的笑容有一丝僵硬,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了,道:“好嘞!姑娘二楼雅座请,菜一会儿就给您端过去。”
二楼坐着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着锦衣,似非富则贵。他们看到阿昙走上楼来,目光上下打量了阿昙一番,窃窃私语。
阿昙坐在靠栏杆的位置,这样若楼下有说书先生上台,她可听得仔细。等了半晌,台上还是空空,不见有人上台,她环顾四周,见转角处还有一个楼梯,只是前面挡着一排长椅,明显是告示众人此路不通。
这酒楼第三层不让人上去么?
阿昙心中觉得有一丝奇怪,但是很快菜便端了上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素菜味道一般,阿昙吃完见看台上依旧空空,今日似乎没有说书先生上台 —— 看来想要打听许訚的下落,还得另寻他法。
阿昙放下一锭碎银在桌上便打算离开。
“姑娘,银子没给够呢。”
她脚还没踏出客栈,忽然听到小二高声道,声音尖利。
她回头一挑眉,见她留下的银子好端端的在桌上,她不过是点了几盘素菜,难道还不够?
她道:“还差多少?”
小二脸上又重新洋溢起笑容,道:“一个馒头一锭金子,一盘白菜炖豆腐五锭金子,姑娘只留下了一锭碎银,还差不少。”
阿昙瞠目结舌 —— 这也太贵了?若是在别的地方,一锭金子别说能买一个馒头,吃一个月的馒头也绰绰有余。这莫不是个黑店?难怪门口没有乞丐等候,别说向这店家讨吃的,这店家不讹他们点钱,已算是万幸。
阿昙皱眉道:“一个馒头一盘白菜炖豆腐,三十文绰绰有余,你们卖百千倍的价格,也太不公道。”
小二嗤笑一声,道:“这位姑娘,你要是没钱,就别来我们酒楼吃饭,现在是什么时候?旱灾!有得吃就不错了,你难道没听说过‘天不降雨,粟如金’这句话?”
阿昙怔了一怔。旱灾当前,粮荒米贵,这原也是能想见的。可她将自己大多银子都给山中刀疤脸三人,她剩下的本就不多,即便是没有给他们,她也断然拿不出来这么多金子。
她如实相告,道:“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小二笑了笑,仿佛并不担心,道:“姑娘出门在外,带银钱不够也是常有的。不过我看姑娘身侧的小金球不俗,姑娘钱不够,拿这小金球作抵押也无不可。”
阿昙看小二的视线紧紧粘在了腰边金球上,不自觉地捏紧了它,道:“这个,我不能给你。”
小二皱眉道:“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斯文人,竟然吃饭不给钱么?”
阿昙脸上一红,还未等她开口,小二双手轻拍了几下,只见从后厨涌出来一行拿着柴刀砍斧的伙计们,看起来凶神恶煞,只等小二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对阿昙出手。
客栈众人不以为意,似乎是看惯了这样的事,时不时将目光投过来,但没有想要出手相帮的意思。
阿昙心中踌躇,她本想暗中行事,却不想刚一入城,就将自己置身于争议中,看来今日不靠武脱困是不可能了。
她的右手缓缓摸向身侧小金球的机关。
“这位姑娘的菜钱有人帮她付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阿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绛色锦袍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姣好,由一支翡翠玉簪束着发,从二楼款款走下来,将手中的绣花荷包向那小二掷了过去。
小二接住荷包,忙不迭地恢复了笑容,道:“谢小柳姑娘赏。”向后方伙计们使了个眼色,那群人便收了气势,退回酒楼后方。
那小二口中的小柳姑娘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道:“你不打开荷包,看看是不是够付这位姑娘的菜钱?”
小二不住作揖道:“小柳姑娘快饶了我,您指头缝里流出来的钱,便够我吃半年的,我哪里敢不相信您说的话?”
阿昙见小二对这位柳姑娘如此礼遇,觉得奇怪,还不等她开口道谢,只见那位姑娘对阿昙行了个礼,语气客气道:“这位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阿昙见那姑娘眉眼舒展,语气和善,又为自己解了围,自然不好拒绝,只答道:“请姑娘引路。”心中好奇,原来替自己解围的另有其人,柳姑娘便是如此气度,不知道她口中的夫人又是何身份呢?
两人上了二楼,只见那挡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处的长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移开,柳姑娘脚步不停,径直上了第三层楼,阿昙也随在其后,只闻身后议论声炸开。
“她竟上了三层楼?”
“这姑娘是什么身份?”
她微微侧头,见二楼众人目光皆聚集到了她身上,她心中疑惑更盛。
上了第三层楼,只见这层楼虽同另外两层楼一般摆满桌椅,但是全是空位,只余靠近栏杆处坐着一个身着锦服的妇人,发髻梳得纹丝不乱,珠翠环绕,只看背影便觉气度不凡。
她心中疑问更深 —— 原来并不是第三层不让坐,而是这一整层,都被柳姑娘口中的夫人包了下来。这位夫人是何来历,竟然这样阔绰?
只见柳姑娘走近那位夫人,在她耳侧低语了几句,随即转头对阿昙道:“我家夫人请姑娘共饮一杯。”
阿昙坐在那夫人对侧,只见她眉目如画,尽显雍容华贵。面前的桌上少说有十道菜,铺满了整张桌子。
那夫人道:“姑娘怎么称呼?”
阿昙一怔,她此前均以法号惠定行走江湖,现在已出昙林,自然不能说自己的法号,想来自己的本名,江湖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便如实道:“我叫阿昙,该怎么称呼夫人?”
那夫人笑容爽朗,道:“我姓裴。”
阿昙道:“多谢裴夫人今日替我解围。”
裴夫人道:“举手之劳。阿昙姑娘不是祈安人吧?”
阿昙摇摇头,如实相告:“夫人猜得没错。”她微微苦笑,若她是当地人,就应当知道这家酒楼进不得。
裴夫人提起酒壶,将白玉杯斟满,推至阿昙面前,顿时酒香四溢。
阿昙心中略惊讶 —— 这酒的香味好熟悉,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不及她细想,裴夫人见她迟疑,道:“姑娘不必担心,今日的酒菜,都算在我帐上。”
阿昙摇摇头道:“谢谢夫人好意,可是我不饮酒。”上次宿醉就在几日前,那滋味并不好受,何况她有要事在身,断不能喝酒误事。
裴夫人并不再劝,将那杯拿至唇边,一饮而尽,道:“这样好的酒,可惜了。姑娘来祈安是有什么急事吗?”
阿昙道:“夫人看得出来?”
裴夫人用玉筷夹了一块糖醋鱼鱼肉,放入口中,嚼咽下肚后方道:“祈安如今旱灾,寻常百姓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来呢?何况我在祈安数十年,看姑娘面生得很。”
阿昙心中一动,这位裴夫人的侍女一句话便能让小二换了面孔,裴夫人想来在当地势力庞大,若她能相助,说不定会有许訚的下落。
思忖半晌,阿昙开口道:“我来祈安是想找一个人。”
裴夫人道:“祈安几千户人家,几百条道路,阿昙姑娘若想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
阿昙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困难,只是听裴夫人都这样说,心中更是一沉,半晌,道:“敢问裴夫人可知祈安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哪里?”
裴夫人放下玉筷,笑道:“消息灵通处么?”
“当属璇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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