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楼……”阿昙皱着眉喃喃重复道,她觉得这三个字听起来很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半晌,她蓦地抬眸,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闪过。
她记起来了,这三个字她确实是见过的,甚至于她还在昙林的时候,就曾想过有一天要去寻璇玑楼走一遭。
当年她眼盲,日日于藏经阁听阁外众僧念诵之声,也跟着在心中默念。寂恩方丈虽说偶尔会来查她的功课,看她佛经背得如何,但是她能背多少佛经,背得对不对,他并不要求。一开始她还有些窃喜,觉得功课轻松,后来越来越觉出了一丝异样。
自己应是天赋太差,又是个瞎子,寂恩师父才对自己没有半分期许,任凭自己散漫怠惰,明明她听到寂恩师父检查其他师兄弟的功课,要求十分严格。
她当时心中觉得气馁,又凭生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认真听众僧诵读,一个月内仅凭着念诵之声背下了整部金刚经。
如今知晓了当年真相,才明白寂恩方丈原是对自己存了愧疚之心,所以不敢面对吧。
后来眼睛竟然能看见了。好在她眼盲之前,字已经认全,她几乎日夜不休地阅读藏经阁内典籍,生怕眼前的光亮是昙花一现。其中有一本书就曾提到璇玑楼。
所谓璇玑 —— 定四时,辨凶吉。璇玑楼则取其指引之意,寓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小到大小门派间的秘闻私交,大到武功秘籍藏宝之处,没有璇玑楼得不到的消息。据说十多年前的一桩大案,让其声名大噪于江湖,江湖人人对璇玑楼出来的消息深信不疑。
更让璇玑楼成为众人口中的至高之地的原因,则是江湖上高手众多,却从没听说过谁敢闯这楼,逼迫楼主说出他们想知道的消息,甚至江湖上谁也不知道这璇玑楼的主人是谁。
阿昙当时读到这段的时候曾经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眼睛又看不见了,这样大名鼎鼎的璇玑楼,是不是能有让她再次复明的办法?
可是书中却没有说璇玑楼在哪里。而她在担心自己再度失明的惶恐中度过了一月有余,终于渐渐放下心来,将要去璇玑楼的事情也抛之脑后。
没想到闻名江湖的璇玑楼,居然在祈安?
阿昙却忽然想到一件不相干的事 —— 若这璇玑楼真的无所不知,当年为何却不知道前朝后人在哪?竟让雍朝皇帝为了找一个人杀光了一座城的人。
想来这璇玑楼,是徒有其名。
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一根救命的稻草,无论是不是徒有其名,总要试一试。
阿昙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 她记得书上说璇玑楼的规矩颇多,从那里打探一个消息价格不菲。据说有一江湖豪客为了找他遗失的佩剑,一掷千金,才从璇玑楼买到了线索。
她身无长物,拿什么跟璇玑楼买消息?
裴夫人看她神色,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笑道:“璇玑楼虽说消息灵通,不少江湖人争抢,但是倒也并不以铜臭单论。”
阿昙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以什么?”
不论是什么,她都没有。
裴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掺杂了一丝玩味,好整以暇地用白玉筷子夹了一块羊腿肉放入口中,那羊腿肉炖得极酥烂,是以不用小刀,轻轻一夹便能撕下,笑道:“姑娘虽然看起来文弱,但是我若没猜错的话,却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最看重的东西,姑娘难道不知道是什么?”
江湖中人最看重的 —— 自然是武功。
难道璇玑楼的消息是靠比武取胜?
阿昙心中陷入踌躇。莫说自己现在武功尚未恢复,对阵他人胜算不高,便是武功恢复了,若展露出菩提斩的功法,也太过惹人注目。若许訚并不在灵雀阁手中,此举反而让自己陷入灵雀阁追击,谁去救许訚?
半晌,阿昙开口道:“裴夫人似乎对璇玑楼很熟悉。难道裴夫人也是武林中人?”
裴夫人脸上笑容顿了顿,半晌,道:“家夫亡故前,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侠,我的独子亦对武学颇感兴趣,是以我但凡听到江湖上的消息,总会留心些。”
阿昙没想到戳中这位夫人的伤心事,一时怔住,道:“抱歉。”
裴夫人笑道:“无妨。”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尝了一口,“他在世的时候,总和他吵吵闹闹,可他走了,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所以啊,莫要辜负有情人。”言语间瞥了阿昙一眼,似意有所指。
阿昙知道许大哥是对自己极好的,可她心中却莫名浮现出另外一人的脸。
阿昙定了定心神,接着问道:“还请问裴夫人,璇玑楼在何处?”
裴夫人笑道:“璇玑楼并不是一处楼宇,而是一座画舫。”
阿昙奇道:“画舫?”她没想到画舫却被称作“楼”。
裴夫人点点头道:“正是。”
阿昙道:“画舫停在何处?”
裴夫人道:“这个嘛……璇玑楼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其所在。”
阿昙泄了气,原本以为知道璇玑楼的所在,至少有一线希望,可是现在希望又断绝了。
裴夫人看她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忽然问道:“阿昙姑娘要找的那人对姑娘来说很重要么?”
阿昙点点头,“自然。”
裴夫人道:“你这样风姿飒爽的姑娘,要找的人一定也是气度不凡。姑娘不必灰心,你来得巧了,据我所知,璇玑楼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今晚却在流经祈安的河上,摆下了宴会,等众人齐聚。”
阿昙蓦地抬起头来,眼睛一亮道:“果真?”居然有这样巧的事。
裴夫人点点头,放下筷子,并不细说,只道:“阿昙姑娘不动筷,是嫌这饭菜入不了口么?”
阿昙忙道:“怎么会?”
裴夫人笑道:“那就尝尝吧。”裴夫人又斟满一杯酒,推至阿昙面前。
阿昙摆了摆手 —— 酒这东西,真的不能沾了。
不过她见裴夫人告诉自己这么多消息,不忍驳了她的面子,见桌上菜肴里有一道炖豆腐,她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香滑可口,甚是好吃,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 她一路前来祈安,见到太多双颊凹陷的平民,又亲历了一个馒头便要比之之前千百倍的价格的事情,看着这一桌菜肴,心中却觉得铺张浪费,不忍继续动筷。
半晌,阿昙嘴唇张张合合,终究开口道:“裴夫人,另有一件事,我不吐不快。”
裴夫人道:“哦?”
阿昙道:“如今旱灾当前,许多灾民吃不饱饭,甚至要入山为寇,或是另去别地求生。裴夫人这般阔绰,若是能施援手,那些灾民定会感恩戴德。岂不是功德一件?”
裴夫人冷笑一声,道:“听言下之意,阿昙姑娘是要慷他人之慨?”
阿昙慌了神,道:“不…….不是。”
裴夫人打断了她的解释,道:“我做珠宝生意这么多年,从无至有,凭着一双脚,走南闯北,背药材、铁器,穿越满是毒瘴、土匪的森林,到达矿区再换了那些玉石回来。其中艰辛,可与外人道者,不过十之一二。我自己挣的真真切切的银子,凭什么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送给他人?”
阿昙自知失言,本要就此打住,突然仿佛想起来什么,轻轻蹙眉 ——
珠宝?
“便是那城中的珠宝铺的裴老板,最是富有,可是人家收到的赈灾粮,却最多!”那刀疤脸曾经对她提过的裴老板。
原来面前的裴夫人便是珠宝铺的裴老板。
阿昙踌躇半晌,还是开口道:“裴夫人今日可以一掷千金,解我之围,想必是心善之人,为何不能稍稍施恩,将赈灾粮拿出来,救百姓于水火?”
裴夫人冷哼一声道:“等你处于我的位置,才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阿昙耳尖一动,忽然听到檐角上挂着的风铃轻响一声 —— 那风铃处于三层楼高,非人所能及,应当是飞鸟掠过。
全程静静地站在裴夫人身后的小柳姑娘却忽然脸色一变,在裴夫人耳侧低语了几句。
裴夫人听罢点点头,不再看阿昙,起身走向窗边,道:“送客。”
小柳姑娘伸手虚虚平抬,淡淡道:“阿昙姑娘和我家夫人萍水相逢,今日一别,有缘再聚。”
阿昙不好再多言,向裴夫人的背影略一抱拳,道:“阿昙多谢裴夫人今日出手相助。”收回视线的时候却不经意瞥见桌上的酒壶,心中蓦地一惊。
—— 她忽然想起来那酒的香味为何那么熟悉了,那是她在漠北大昭寺里见过的玉泉酒,据说专供皇室享用,民间偶得几壶,便引得江湖侠客纷争不断。
难道裴夫人和朝廷有关系?也难怪,若和朝廷的人无关系,又怎么能私吞赈灾粮?可她既能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出手解围,却为何对受苦挨饿的百姓视若无睹?
这位裴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沿着楼梯而下的时候,侧目惊觉酒楼中一层和二层均已空无一人,就连酒楼门口也支起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本店因整顿门面,歇业一日”一行大字。
可她明明见这酒楼处处完好,何谈整顿门面?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要来这家酒楼,所以东家清空了这里?什么样的大人物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入此酒楼一趟,凭生了许多疑问,可她没有时间细想,从怀中拿出了邓医生的续生散,仰头悉数倒入口中吞下,上马直奔流经祈安的那条河而去 —— 她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赢得璇玑楼的比试,问出许訚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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