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团队合作中,你一般担任什么角色?”
“你好?能听到吗?你好?”
两三个面试官面面相觑,信息交流在神色中完成,再次把视线放在同一处。
秦柚坐在视线中心,神色涣散,一低头,再抬起来,恢复了正常状态,嗓子里艰难地说一声:“抱歉。”
面试官保持微笑,点点头,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聊:未来三到五年,你的规划是什么呢?”
“……”
面试官也沉默了。
没等他们继续面带微笑说些什么,秦柚先从不受控的涣散中强行抽离,站起身,又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了。
逃离那个空间,胸腔冻结的呼吸开始化开。
直到站在熟悉的房门前,他才彻底回神,甚至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
开门进屋,换鞋,进房间,换衣服,出房间,洗衣服。
旋转的洗衣机里,只有他自己的衣服。
他一个人住了快一个月。
前半个月,他尚且还能待在屋里;后半个月,他在屋里待不住,开始给自己找工作。好不容易有回应,被他连续两次难以控制的走神毁了。
没法不走神。
“团队”、“规划”,他但凡有一样,都不至于混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倒是规划了。大四上学期的时候,他就规划:结束那份实习,完成毕业论文,找一份更好的工作,闲暇时给自己的生活写歌,忍不住想找隋轻,就假装约个饭;赚点钱,一辈子差不多也这么过去了。
但他没想到,隋轻和自己在一起了;也没想到,他又开始抵触工作了。
投简历、面试的每一天,他想去写歌,可他写不出歌。
有人能在那些行业上坚持,能知道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该干嘛,但他们又不会想写歌,或者说一辈子只想写歌。
可他写不出歌。
能写出歌来,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他写不出歌。
站在洗衣机旁边,他拿出手机,看积蓄还能养活自己多久。
一年。
还是在隋轻尽力减轻他房租负担的基础上。
关掉手机之前,他点开微信看了一眼。自从一个月前离开,隋轻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而他连自己男朋友在哪里、在干什么,都问不出口。
是不是所谓的“在一起”,也只是“一会儿”?
感觉并没有什么“在一起”,越来越鲜明的是现实:他自由了。再也没有生活费的束缚,再也没有讲座和说教,自由到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属于什么、属于谁。
洗好的衣服放进烘干机,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从洗衣房出来,一阵开门声响起。
他一愣,抱着衣服缓缓走过去,隋轻的声音也没什么阻隔地传到耳畔;沉默了一个月,心底的话似乎终于往上涌。
“停,打住——我没有说不按合同走。”
隋轻和他对视一眼,还是昂首一笑,把手里东西都放下了,只提着一个纸袋;路过他的时候,从他手里要走了衣服,但一直在打着电话。
“但如果你们连‘合同’这种东西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不知道,连它的运作逻辑是什么都不知道,被几张工具纸束缚,只说得清线形流程,接不住我的逻辑;那么事情究竟能不能解决,就看你们命有多好。”
他一边说一边进了房间,把手里、袋子里的衣服挂起来。
秦柚默默跟着。
“合同不是剧本,我会让它走;但怎么走、走哪一部分,时机和节奏你们没有概念,所以按我的来——这么讲听懂没?”
“——意思就是:那份合同吓得住别人,吓不住我;你们想解决这件事,拿出点合同之外的能力来——明白没?”
“——那就行。”
挂好衣服,也挂了电话,隋轻一转身,看见秦柚,一抹笑流露出来,问:“还不睡吗?”
在听见开门声的那一瞬间,秦柚说不完的话、捋不完的情绪呼之欲出;但听着隋轻的电话内容,那些东西全断了。
他对隋轻摇摇头。
隋轻笑笑,收套衣服就洗澡去了。
卫浴的光透过门,爬上平整墙,遇到一个人,有了高低起伏。
等水声停下,再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秦柚的头微微转向门,视线移过去,看见隋轻的眼里愣了一下,然后又笑着对自已说:“去睡吧。”
“你呢?”他问隋轻。
“我不一定睡得着。”说着隋轻拿起手机,出了房间,一边看手机一边给自己倒水。
转身,看到跟出来的人,把正喝着的水咽下,笑着问:“怎么了吗?”
秦柚视线一避,“……和我睡。”
隋轻一笑,又用逗人的语气说:“让人陪才睡得着啊?”
“……”
“那行吧,”隋轻再喝了一次水,一口气喝完,放下水杯,“待屋里陪你。”
“……”
隋轻说的“陪”,就是一张床、两个人、背对背;他躺一边看他的手机,秦柚躺一边睁自己的眼。
困意无法袭来。
秦柚转身,手机最暗的光线仍然显得刺眼。他盯着隋轻的背影,几秒后,靠近,起身一跨,小腿和膝盖贴床,双腿、双手前后拦住隋轻,让隋轻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他低头望着隋轻,和转过头来的隋轻对视。
平面光源从侧面打来,那层弱光柔柔地框住了隋轻的一侧轮廓,像是他自带的。
连眼睛里的神色都很淡。
不加任何修饰,似乎没有预判到——或者说压根没去预判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
秦柚先松懈了双臂的力量,继续跨过隋轻,躺在他身前,和他挤着一半的床。
之前这么面对面靠着他的时候,胸膛之间都放着手。但这会儿隋轻在看手机,秦柚挤进他胸口的时候,上面的手臂被压缩了空间,只能让开;下面的手拿着手机,被压着不是很灵活,秦柚抓住后让了个位。
位置一让出来,秦柚松开手,比以往几次躺得更低,头几乎是埋进隋轻的胸口,发稍挠着隋轻的锁骨。
“……”痒,但是隋轻没说。
他只是往后躺了点,刚有后仰的趋势,还没躺过去,一只手瞬间锁住了他的腰。
刚想说有点儿痒,身前的人凑得更近。
发梢被挤压,倒也没那么挠人。
他没说了。
闭着眼贴近隋轻,秦柚闻到的气息更真切清晰了,不再是隔着一层空气,也不再是衣服和床上残余的。
比褪黑素管用,他的双眼没多久就沉沉闭紧。
像是一眨眼,又像是过了很久,耳朵先苏醒,听见一些微弱的声音,秦柚接着才睁眼。
身前已经空了。
房间里还是很暗,他揉揉睡一半醒来很难受的眼睛,放下手,循着响动,从黑暗中分辨出了隋轻的身影。
“吵到你了?”隋轻的声音也从一片漆黑中传来,比往常弱得多。
他摇摇头,不知道隋轻能不能看见。
应该是看见了,隋轻说:“那等我拿个东西。”
他困得不行地问:“你不睡吗?”
“睡不着。”隋轻说。
秦柚开了灯,柔光在打开的一瞬间刺得他闭眼,再艰难睁开,就一直看隋轻拿东西。
很快,隋轻拿好了,对他说:“睡吧。”走向了房间门口。
他叫住隋轻:“你不在这里吗?”
“我到客厅去——才睡了五十分钟,接着睡吧。”说完关上了灯。
“……”
秦柚困得想立即躺下,但他逼自己下了床,磨磨蹭蹭走出房间,皱着眉挡住客厅的灯光,看见隋轻坐在电脑前。
他继续上前,走过去坐在隋轻旁边。
隋轻中途看他一眼就接着看电脑,笑着问:“吵醒来睡不着了吗?”
秦柚摇头,看电脑屏幕,问:“还没忙完吗?”
隋轻说:“没呢。”
又问:“还要多久?”
隋轻说:“不太好说。”
“……”沉默一会儿,问隋轻:“为什么不睡?”
隋轻就说:“倒时差。”
他又往隋轻的方向坐过去,盯着他传图片、发消息、写邮件。
“要陪我熬吗?”他靠在隋轻肩上,隋轻扭头看了一下,问。
他点点头。
对于一个要操作电脑的人来说,他这么靠着肩,肯定会让操作受限。但隋轻手很稳,自己做自己的事,笑着问他:“熬得住吗?”
他点点头。
——事实证明根本熬不住。邮件里,快速跳出来的字母都在给他催眠;他看了几个单词,一句话都拼不明白。
最后真是困得睁不开眼,他主动和隋轻拉开距离,一躺,躺在沙发上,头顶靠着隋轻的腿,睡着了。
客厅没拉窗帘,秦柚再次醒来,电脑的屏幕亮着光,窗外楼房几乎通体漆黑。
隋轻又不见了。
他坐起身,扫视隋轻留在桌上的东西,站起来,去找隋轻。
门口鞋还在,于是他走去隋轻的房间,房门闭着。
一打开门,隋轻的声音就传来了:“不用给他们说那么多,那个信息量他们处理不了。”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泄露出来。
隋轻独站在房间里,看到他了,打着电话没能对他说什么。
他走过去。
“没有什么‘时差’,”隋轻平静地说着,腰被人从后往前搂住了,“把白天黑夜全忘了,这一刻开始,三个小时之后,你那边开始动,我这边收尾。”
腰被搂紧,后背也感受到了紧密的、无声的心跳,一侧是电话传出声音,一侧是另一个人靠在肩头。
越靠越紧。
隋轻还在对电话里说:“你什么都别管地去做,最后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不需要你考虑。”
黑暗中只能看出一个人影。
察觉到侧颈的呼吸在陷入睡眠,隋轻放低了一些声音,几乎没有起伏,“你告诉我什么没有风险?你永远只看好的结果——行,你实在承担不了负面结果,没问题,我不逼你,你交给我。你现在唯一要面对的负面问题,就是搞不清手里工作哪些是有用的——这个迷惑你能承担吧?行,去做吧。”
挂掉电话,一转头,人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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