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被压着的嘴唇终于自由了。
隋轻呼吸没乱,神色也没什么异样;在秦柚支起身的时候,睫毛不可避免地动了动。
秦柚缓缓从他身上起身,垂着眼没有看他;转身捡起地上的湿毛巾,再次回到卫浴,把毛巾洗了拧掉水,洗掉脸上的泪痕。
镜子就在身前,他一眼没看。
擦干脸,镜子里的他同样不正视过来,灯一关,目不斜视地从边缘消失。
回到床边,隋轻已经坐起来了。
他比隋轻先躺在床上——隋轻没说他今天晚上可以睡在这里,但只要自己躺下,隋轻肯定不会说什么。
果然,隋轻只是关了灯,就掀开被子躺在床的另一半。
面对床沿默默躺了十多分钟,秦柚终于转身。一转身,原本闭着眼的隋轻也把眼睛睁开了,就那么看过来。
十多分钟,已经足以让人适应黑暗。能让秦柚清楚地看见隋轻眼底的神色:没有不自在,没有笑和戏弄。
就像镜子。
窸窣的一阵声响后,秦柚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静静靠过去。
那双眼睛唯一的变化,是睫毛的角度更小、更低,低着眼看锁骨前方的人,两三秒后,闭上了。
秦柚能看到隋轻的呼吸起伏,也能听到。
眼睛和耳朵都在告诉他:是真的,这个隋轻是真的。
但他仍然在凌晨才睡着。
睡了两个小时,不安地睁开眼。确定身前的浅弱呼吸还在,近距离的温度没有被空调吹散,指尖的实体触感也传到指尖,秦柚着急的心跳渐渐平复,人也重新睡去。
又睡了四十分钟,再次睁开眼,再次确认,再次入睡。
凌晨五点,离这段关系的确立,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秦柚在没有任何噪声与提醒的情况下,第三次睁眼。
看见隋轻平躺着,他就往枕头上靠一点,额头靠向隋轻的肩。
睡了很久很久,似乎终于安稳了睡一觉。
长久以来,起床时候缠着他的胀痛和沉重感,终于变成了一种松懈和清亮感。
在这种舒适感中,白昼刺开双眼,秦柚一看就看到了床沿;他和床沿的距离足够容下一个人。
他意识到床边是空荡的,心跳急促得空拍。
幸好多看了一眼,看到让人安心的房间,心跳才又稳下来。他把头往床的方向微转,闻到淡淡的味道,再转一点,多闻了一遍,最后躺正,血液顺畅地摊开,维持着那种身体的舒适感起身。
下了床,拿起手机一看,十点半。
洗漱一下,走出房间,走几步就看到了隋轻。隋轻随便站在桌子前,手里拿着手机,秦柚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看向这边了。
“吃个早午饭?”隋轻笑着问。
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那几次亲吻。
他摇摇头,站在原地几秒后,重新望着隋轻,说:“游戏还没打完。”
隋轻想了想,“哪个?”
秦柚说出了像素游戏的名字。
隋轻不太确定地问:“什么时候玩儿的了?”
“……”秦柚没说。
隋轻就问:“打到哪儿了?”
秦柚告诉他:“花后了。”
隋轻又想了想,说:“太久没碰了,操作都不记得了——带你重新玩儿吧。刚好加点儿内容更多的新模组,更耐玩儿。”
秦柚摇头。
隋轻看着他,嘴角微微一弯,说:“行,那就打完。不过真的隔太久了,先看看大版本有没有更新,更新了什么。”
秦柚点点头,在去拿电脑之前,他又问了隋轻一句:“不忙吗?”
“不忙,”隋轻很潇洒地说,“真忙起来直接给你说不就好了,能答应你那就是不忙。”
两个电脑在视野里同时出现,像素游戏的主界面在变化,秦柚恍惚觉得中间那四年更像一场梦境;像梦境一样,毫无用处,但在梦里分不清虚实、出不来。
他们花了一个早午加一个下午,在游戏里经历了一场日食,一场充斥南瓜头怪物的月夜,四根天柱的消散,最终击杀月亮领主,算是给最基础的游戏内容一个结尾。
期间运气不太好,有个道具一直刷不出来,导致结束游戏该去吃饭的时候,夏日的天也蒙上了夜色。
游戏的世界完结了,电脑一关,隋轻站起身,去倒了杯水喝。
秦柚盯着游戏五彩斑斓的画面,里面的小人已经穿着最强的装备,拿着最强的武器,有着最强的宠物和坐骑。
但那个像素世界,一下子空了起来。
隋轻喝着水走过来的时候,他退出游戏,抬头看过去;玩游戏的时候,他全程没怎么说过话,现在一开口,语气和“游戏没打完”一模一样:“你说过要亲自做一次饭。”
“行,”隋轻不问什么时候说过的,放下水杯,“那走吧,去趟超市。”
这不是秦柚第一次和隋轻来超市,却是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出现在超市这种地方。
这种但凡一个人以上结伴出行,就几乎不可能是陌生人的地方。
秦柚只是垂着眼,跟着隋轻,没有不合时宜地凑近。
虽然说是“逛超市”,但两个人没有绕着每一个货架慢慢看。
“手机上看看还有没有货吧。”如果隋轻想到该买什么,他就这么对秦柚说。
和隋轻一起逛超市,不会有那种填满购物车的乐趣;食材以最小量进入购物车,零食从不多拿一盒囤货……
整趟超市下来,购物车容量只被占据了很少一部分。
正走向结账机,只听见滚轮和铁框架颤抖的声音,一辆购物车忽然冲出来。
秦柚看见了,但身体不听使唤,差点迎头往上撞。
隋轻伸手把他拽了回去。
和购物车一起冲出来的,是两道有高低之分的身影。矮的那一道,猜不出年龄,纯粹就是个b小孩,并且目测处于最情绪外耗的年龄阶段;高出来的那一道,又老又年轻,没法断定年龄段。
“你这样我回去告诉妈!”矮的那一道不顾场合,当众生气地大吼。
“她说了你就能买那么多。”高的那一道拉着乱跑乱发泄的b小孩,满头都是软弱的焦头烂额,并且脖子往上,是一片羞愧的赤红。
“我不管!她说你也有钱!”
劝不动会拳打脚踢的人,他只能先抓住撞上货架台会停的车。
车刚抓上,人也停住了。他愣着看过来,脸色维持着赤红色的尴尬 ,眼神倒是没有太急了,嘴几乎没动:“……轻哥。”
隋轻嘴角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我是……”他似乎很难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口,“……许少博。”
许少博抓购物车的手瞬间出汗,但是当他弟弟奔过来夺车的时候,他手上忽然抓紧,一只手抓不住又加了一只。
一辆购物车就在拉扯中,颤抖着离地落地—离地落地。
“好、好久不见。”
问好声的背景音,是还没到变声期的男孩在撕扯嗓子。
——“你干什么!”
——“你给我松开!”
——“我给妈说!”
还没等隋轻回应,四周聚集起来的视线,就逼退了许少博,他稍一弯腰鞠躬道歉,手上刚松,整辆购物车就被男孩晃翻了。
“哐”一声,零食、饮料、蔬果,还有一盒鸡蛋,全都倾倒在地上。
但许少博脸上尴尬的血色褪去了,恢复正常的面色,扶起购物车,蹲下来,把商品都捡回去;动作算快,不是想要赶紧逃离的快,是尽量快速收拾、免得影响别人的快。
秦柚只是站着、看着、听着,隋轻没走,他也没走;隋轻走了,他也没走。
因为隋轻留下了他和购物车,从他身后绕到前方,把滚到远处的饮料和水果捡起来,走过来替人放好。
“谢谢轻哥。”
“没事儿。”
隋轻说完,浅笑着对秦柚说:“走吧。”
连个别也没道,结了账就离开,头都没回过,也没有别的神情。
回到家,天色更黑了。
秦柚坐在沙发上,客厅没开灯,只开了电视。电视的光照在他身前,明暗变化着,而他的手指相互交叉,眼珠一动不动。
一向没什么声音的屋里,厨房传出来的声响跑到外面,会跳跃一样,一下让这个清冷得像机械的空间,多了点正常的生活气息。
那些看着少得可怜的食材,被隋轻端出房间时,成了满盘满碗的两菜一汤。
两道菜,看着就是把菜洗一洗、切一切,最后炒一炒就出锅的。
秦柚起身去餐厅,入座,打开饭——饭都是在经常吃的那家店买的盒饭,等隋轻把厨房收拾一下,他也来了就开始吃。
秦柚心情不好,不说为什么,反正不好;他丝毫不质疑隋轻的做饭能力,但他心情差到觉得再好吃也吃不下。
——在开始吃之前。
“……”
一大盒满满的饭,他不声不响地吃了一半多;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隋轻给他倒进盘子里拌了一下。
两菜一汤,没什么剩的。
吃完漱口,他又收了点会用得到的东西去隋轻房间。
再出来,屋里又回到了没有烟火气的样子。
隋轻正在用纸擦干手,看他来了,就问:“毕业礼物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吗?”
“……”
隋轻就笑了,“都是要拿出来看看的,现在就试试呗?看看手感怎么样,习不习惯。”
夜色更浓。
客厅里,一根根接线把崭新的电吉他和电脑连起来,怀里抱着新吉他,隋轻就坐在身边,但秦柚已经分不出什么旋律好听、什么难听了。
琴的手感顺滑无比,比起当年俱乐部的那一把,有过之无不及;而且是定制款,没几个月工期做不出来。
他知道他现在弹出来的旋律配不上这把琴,手指也没有以前灵活,所以他就下意识乱弹。
隋轻始终饶有兴致地看着。
或许是被他的笑和兴致影响了,有些僵硬的旋律,随着夜渐深,开始泛起涟漪,开始流动。
屋外,夜晚逐渐从繁闹变成静寂,琴收起来了,别的东西就摆在原处。客厅灯一关,卧室灯一开,收拾洗漱准备睡。隋轻多冲了个澡,仿佛冲掉了那种生活的烟火气,再躺在床上,秦柚就一言不发地靠向他的肩。
呼吸间有属于隋轻的凉意。
第二天起床睁眼,仍然一片空。
手机一看,八点十多分。
起身走出房门,看见隋轻散漫地靠着置物柜,刚睡醒的疏松感凝聚下沉了。
因为隋轻穿着外出的衣服,带着最简单的行李。看见他醒了,对他说:“不知道你几点起,没给你买早餐,你自己看着吃吧。项目有纠纷,我得忙一段时间,有事儿了发个消息。”
他点头。
隋轻一走,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回到床上,用被子笼罩自己,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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