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尖锐嘶哑地吵个不停。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快递的气柱袋被一双手叠压,“咯吱咯吱”摩擦着。
“嘭——!”
屋里几道激动的声音也像爆了一样,人影抖的抖,跳的跳。
跳起来的手惊恐地紧急扶桌,桌边没盖紧的茶杯“啪”地落地碎开,隔夜的茶水混着玻璃四溅。
“许进康!”
尖锐的女声再次跳开脚响起。
“要死啊?!看你干的好事!”
看到腿上插着的玻璃碎,女人瞬间疼得站不住,瘸着脚坐上沙发,血流了一厘米,她的视线扫过眼前愣着的三个男人,又扬声喊:“眼睛瞎了?!会做事吗?!”
离茶杯很远,碰不到茶杯也没被溅到的三个人,各自有了动作。
最远处,男孩心虚地放下气柱袋,假装不心虚地转身趴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手机玩。
最近的地方,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越过狼藉,去找东西打扫。
许少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无动于衷。
“你傻了?!手边有创可贴你不知道?!”女人催他动起来。
许少博褪去了往日的顺从听话,表面冷冷地说:“自己打翻的,腿没断就自己站起来。”
女人一愣,接着被这熟悉的话术刺激到,尖锐的嗓子带点沙哑都要继续喊:“你疯啊!这么和你妈说话?!”
许少博和女人之间的目光,被带着工具过来的中年男人隔断,男人一走开,女人的视线对许少博穷追不舍。
许少博看着墙上褪色的全家福,照片上,沙发上的男孩都还没化成人形。他就开口说:“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女人立即回:“我是你妈!我怎么和你说话?!”
大块碎茶杯被捡起来,“咚咚”丢进垃圾桶,许少博淡淡说:“对人要讲礼貌。”
“讲、讲,”女人一边生气,一边被荒谬到了,“讲礼貌?你妈出了血,你就站着不动,我跟你讲礼貌?!”
许少博不看任何人,哪怕是照片上的,“许进康动了?”
动了,男孩趴沙发上看手机,侧着一倒,一侧耳朵压着那侧的手臂,在男人的扫地声中,继续看手机。
“他和你一样跟人对着干了?!”
许少博平铺直叙:“以后就会了——不蠢的话。”
女人从盛大的怒气中,捡回了一点理智,“以后?你还想让他变成你这样?我多少岁生的你?多少岁生的许进康?”
“啪!”
吸饱茶水的毛巾挂着茶叶,被丢进垃圾桶,男人再次带着工具从女人的话里穿过。
“我让你结个婚,结了一年半,你说过不下去,我没准你离啊?让你相个亲至于跟我闹吗?从小给你们的还少了是吧?还‘不蠢’,你们两个就是蠢!没我纠没我教,没等上小学,就给你俩蠢死。”
她伸出指头,隔空狠狠指着许少博,顺带指指沙发上充耳不闻的男孩。
许少博没管“结婚”和“相亲”,只是觉得她有句话很荒诞,就说:“你不是在教我,你是在我身上,延续别人教你的。”
这是句需要用脑袋想一想的话,但女人一听,直觉立马“快准狠”地回:“谁不要人教?!”
许少博:“隋轻哥就不用。”
女人愣声重复:“隋、隋轻……”
这是个生活里不常听到的名字,但只要一听到,所有的不合理,瞬间合理起来。
她一愣,屋子里只有男人翻药箱的声音。
“哦哟,”女人恍然大悟,哼笑一声,“搞半天,在这里等我呢——行啊,隋轻,你跟隋轻学,那你也别叫我‘妈’了,今天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男人带着镊子、消毒水和创可贴走过来,对女人说:“闹什么?”
说完对许少博说:“给你妈道歉。”
“你别出面!”男人都还没走近,女人就挥走他,“他要和他隋轻哥学,你能管得着?”
狂风暴雨般的话,似乎即将袭来。
忽然,沙发上的男孩又变成趴姿,看着手机说:“许少博有人家微信诶。”
“……”
女人灵活的脑袋立马接受了信息,甚至比许少博快得多;镊子都还没被带来,她的腿立马不疼不痒,冲到那边沙发,从男孩手里夺过手机,勾着嘴看了看。
腿上的血又往下流了一厘米,她和同样冲过来的许少博对视,眼神带血一样,也像勾着的嘴角,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隋轻挂掉了同事的电话,秦柚坐在他旁边,盯着墙的上方,问:“让你下周二回工作室吗?”
“对。”
隋轻的手机回到接电话之前的界面,继续横在两个人中间。
秦柚这才把目光收回,和隋轻坐在床边,一起看视频。
——隋轻回家第四天,问过人“要不要出门”、“要不要打会儿游戏”、“练琴呢”,也对人说过“散个步都行”、“那你写歌,我看着”……得到的都是摇头。
又总不能像昨天一样,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让人默默挨一整天,对人家不闻不问。
看视频已经是最终的妥协。
——甚至不看电视。
看完一个,秦柚问:“无聊吗?”
“还好,”隋轻说,挑着下一个,“挺有意思的。”
正挑着,一通微信电话打来了。
打过来的第一秒,秦柚没来得及避讳,看到了一个没备注的名字;避讳之后,又忍不住想再确认一下,但终究是盯着墙。
隋轻没有第一时间接,神色里也有一丝疑惑。
接通,放耳边,“哪位?”
“许少博他妈。”
隋轻疑惑更深,“哪位?”
“许少博他妈!”电话那头提高了音量,“表姨都不认识了吗?”
另一道声音岔进来:“别打扰人家!”
女声穿刺了听觉:“——要对你妈动手?!——拉开!你给他拉开!我腿出血了!”
隋轻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挂了。
秦柚也不再看墙,看着他的手机,问:“……是谁?”
“不知道。”隋轻说。
“不认识的人,为什么留在列表里?”秦柚撇开了一寸视线。
隋轻继续挑视频,说:“忘了呗。”
没等秦柚再说,同一个人的微信电话又来了。
这次隋轻接得快,但接起来什么都没说。
“你是隋轻吧?”电话对面的人一开口,耳朵就会泛疼,“电话怎么说挂就挂?你就这么教我家许少博‘讲礼貌’的?平时没少撺掇他不认我这个‘妈’吧?聊天记录都删了,装不认识吗?你觉得瞒得了表姨吗?”
电话背景音里隐隐有句话:“没聊!”
对此,隋轻说:“不认识。”
“倒是会串通,”电话那头很自得,“真以为我上了点年纪就没脑子了?”
秦柚在注视下,看到了隋轻越来越少的情绪——本来看视频的时候就没多少。
隋轻只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说:“‘什么事’?——你问我‘什么事’?我还问问你,你在一边煽风点火要什么好处?非要逼着别人——”
只听电话被人夺走,传出来的声音鸡犬不宁。
隋轻身体前倾着,两侧手肘都撑腿上,没拿手机的手就随着重力下垂,很好看,不显沉;但他本人显然没什么兴致,沉默是在给这通电话最后一次机会。
很快,那些吵闹声被拉远,刚刚一直在背景里的声音,现在终于能占到主位了,“轻哥,真的不好意思,我妈这毛病改不掉,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隋轻说。
“真的对不住,那些话你别放心上,以后她不会打扰你了。”
“没事。”隋轻又说了一遍。
“嗯……”对面的声音变得温吞,“那真不好意思了。”
隋轻利落地说:“没事,你挂了吧。”
“好的,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
“行。”
电话那头的人主动挂掉了。
秦柚坐在一边听,越听脸色越差,差到面无表情,剩下的情绪全在心里烧,不上脸。他强撑情绪,问隋轻:“不是说……不认识吗?”
隋轻连手机都没横过去了,自己看自己的,嘴上说:“是没什么印象,但人那么说,我就顺口那么答。”
秦柚:“……”
问他:“你记不住人吗?”
隋轻理所当然地说:“记不过来啊,生活没来往过的早忘了。”
话音一落,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隋轻拖了一秒才接。
打过来的人开口,还好不是刺耳的声音,还是很温吞:“轻哥……那个,你看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什么的。”
隋轻:“可以啊。”
秦柚:“……”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打扰你了。”电话那边连连道谢。
隋轻:“没事儿。”
“那轻哥你今晚有空吗?”
隋轻:“有啊。”
秦柚:“……”
“那我订个地方,晚一点发消息联系你。”
隋轻:“可以。”
秦柚:“……”
等对面没完没了道了歉、道了谢,通话终于被挂断。
一挂,隋轻继续看着手机,声音似乎活跃了一点,问秦柚:“去吗?”
秦柚没说话。
关于很久以前,某个闷热的大半夜,那种旁观隋轻和他的爱慕者互动,自己插不上话的回忆,连带着真真切切的情绪再次浮现。
不是吃醋。
不止是吃醋。
隋轻在自己面前,面对别人——男人的邀约,不先问问身为男朋友的自己同不同意,甚至不屑用眼神问一问,就那么一口答应下来,他不可能不吃醋不生气。
但更多的,是不敢说话,感觉多无理取闹一句,“男朋友”的名号就像偷来的、捡来的。
最后,他还是盯着墙问隋轻:“……我说不去,你就可以不去吗?”
“嗯?”隋轻放下手机看着他,“你不去吗?”
“……”
“干脆一起去,”隋轻说,“这几天也没那么热,出门晃晃什么的。一直待屋里,真不无聊吗?”说完,隋轻终于又笑了,带着疑问对他笑。
“……”
所以“挺有意思”就是在骗人。
隋轻就是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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