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轻想说“不可以”。
但也就想想。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可不可以”的是什么。
凭直觉来说,很难“可以”。
客厅里的电影,有种冷铁的质感。但隋轻后背陷入沙发,身前被发烫的人步步紧逼,被更烫的、热铁一样的身体部分灼烧。
他整个人,能被电影质感笼罩的,只有迎着电视光的双腿。
身上的衣服贴着他的体温,暂时还能挡住他的腰,但与此同时,衣摆也挡住了一只手,衣摆的界限卡在一根手链上。
在另一条界限,已经试探到三分之一的手,在得到明确回复之前,并没有继续往下。
可是回复迟迟未到。
于是掌住侧腰的手指,一根接一根从衣摆退出来,隔着衣服,顺着腰线上移几厘米;手指一屈,指腹触碰着腰上的布料,划一划,按一按。
身体锻炼时,被要求保持稳定的身体核心,此时却完全紧绷。
然而现在没什么“锻炼”,人只是无所事事、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光线的变化,都比人影的动静明显。
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秦柚几乎没怎么说话。但凡说,都是零星的“可不可以亲一下”,“能不能抱一下”;不说的,是几乎从早到晚都想问的“可不可以”、“能不能”。
哪怕只是想吻隋轻。
这段感情,和它刚被挑明时完全不一样了。
和那不能明说的五年,好像没差别。
多说一声“喜欢”,都怕会不会让隋轻困扰,怕会不会让隋轻拉开距离。
静下来去想大四一整年,大概是从隋轻说“往后还得遇到那么多人”开始,隋轻和他的每一次见面,都隔着难以靠近的空间。
隋轻整个人,仍然那么笑着,那么说着;那段空间看似也没动,但每一次,秦柚试图拉进一点,都会承受剧烈的撞击,胸肺发疼、发颤。
分别后,从指尖到心脏,都有余震般绵延不消的钝痛。
现在明明已经是彼此的“男朋友”了,明明在一张沙发看着同一部电影,身前的距离所剩无几,那种难以再进一步的感觉,仍然盘桓在贴在一起的衣物之间。
他想靠近,想直接靠近。
什么所谓的“钝痛”,听上去很伤情,其实就是一种生理上的切实感受,才不是心理上的情绪感伤。
他讨厌感伤。
他讨厌自己。
他知道自己确实不招人喜欢——不是外表上的拒人千里,而是藏在外表之下,让人更加讨厌的性格。
他能忍受自己也不招隋轻喜欢。
隋轻以前说话没个遮掩,总说,“我就挺喜欢你的”,“你就挺好的”;那是因为他没有完全暴露在隋轻眼前。
实际上他就是招人厌。
到隋轻面前求安慰,听他那些证明自己不坏的话,仿佛能掩盖这种事实。
他可以不要隋轻的喜欢,但他抗拒隋轻的讨厌。
电影里没有人声和音乐了,木头小酒馆的门铃响起,西部主角腰间隐秘地别着一把枪,靴子上沾着潮湿的泥土,染着血红,一步一步走向长木吧台。
只有踩着木头的脚步声。
“可以吗?”
秦柚第二次问。
电影的声音没有太大,甚至可以说很小,而那三个字,又柔又缠,掩盖了一切环境音。
隋轻:“……什么?”
唇瓣像羽毛掠过。
连背后的一声枪响和一阵暴乱,都显得柔软无力。
秦柚没回话,手指再次靠近隋轻的衣摆,偏头,脸贴着隋轻凉凉的脸,幅度微小地蹭一蹭;再一偏,吻住隋轻的耳后、靠近下颌的位置。
那里的骨骼有一片鲜明的凹陷,比脸上热一些。
秦柚的唇在凹陷里沾取温度,鼻息也在隋轻的后颈打转,让隋轻的味道深深进入胸腔。
一下不够,鼻尖蹭一蹭,又来一下。
隋轻又烫又痒。
忽然,隋轻觉得腰上一空,凉气渗入。随着衣摆被慢慢拉高,露出来的腰腹一半被阴影笼罩,一半被电影的冷光笼罩。
在胸口的极限距离处,掀衣服的手停下了。
虎口对着心口,捧上去。
让心跳在手上最薄的地方,一下一下传递着振动。
隋轻的心跳,说不上来是快还是慢。
只是“稳”。
秦柚把额头嵌入隋轻的颈边,在心跳同样明晰的地方,用额头感受着隋轻每一秒都在律动的生命。
而他自己的心跳,早就焦急地跳着了。
他没有像一个月前第一次那样丢失理智。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对隋轻来说一点也不特别。
十七岁是这份感情的起点,真正让他把所有心跳、所有对未来的期待献出来的,说不好是夏秋天里的一声“没事儿”,还是那句“我从你那里要‘尊重’干什么”。
又或者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日复一日,不止不休。
那两句话,只有隋轻会对他说;但隋轻的那两句话,未必只对他说。
秦柚现在似乎知道了,初见时那种照顾人的“高情商”,好像不是隋轻的某种能力;他那种所谓的“高情商”,更像一种下意识。
下意识不让谁难堪,下意识不伤害谁。
下意识让人感到,世界没那么难。
隋轻没有什么“高情商”。隋轻有的,好像只是“有话说话”、“有事说事”,只是逗人开心。
谁都会被他逗开心。
他又开始不停怀疑:隋轻出于什么答应自己?隋轻是觉得自己可怜吗?如果有人更可怜呢?如果有谁家庭破碎、健康不足、孤苦无依、受尽欺凌,性格还坚强善良,不是会更讨隋轻的可怜吗?
他的家庭不破碎,只是没有真心;他的身体也很健康,不弱也不病;他不是孤苦无依,他是厌人厌世;他没有受尽欺凌,是他自己没用,喜欢焦虑,喜欢犹豫不决自我折磨。
他不坚强,他心弱。
他对世界怀有最大的恶意。
这种“可怜”,在真正可怜的人面前,还剩几分重量?
如果隋轻对自己的态度里,连“可怜”都被人比下去,隋轻还会说出那句“一直”吗?
他要隋轻。
他不要把隋轻让给别人。
即使别人比他更惨。
手还在隋轻的心口,他反复问隋轻:“不可以吗?”
隋轻一只手撑着身下沙发,一只手用手臂撑着沙发靠背,底气不足,说:“……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他双手都伸出来,去触碰隋轻的第七对肋骨,从指尖到手心。
等他手上的温度暂时附着在隋轻胸腹之间,一只手,又顺着隋轻腹部的最中间往下。
手指先到。
秦柚从隋轻的颈边抬起头,眼皮是微微下垂的,完全背对冷光的眼睛,泛着深海的幽光,和隋轻对视。
那眼睛像是会呼吸,把刚才用唇齿泄露的呼吸,再次烫着泄露出来;会缠着人,久久不散。
他没吻上隋轻。在能看到隋轻眼睛的距离内,他的唇尽量靠近隋轻,然后独自压抑呼吸,把注意力都给了指尖。
一寸一寸往下。
隋轻的呼吸岔了一秒。
秦柚给足了隋轻拒绝的时间和空间——即便他没有明说,只是一味盯着隋轻的眼睛。
平时像风又像水的眼睛,没了那种轻松自在,跟身体一样紧绷,眼里的光也凝在一处,不流动,不明亮;一低,似乎在看空气。
没关系,不讨厌就行了。
布料下,安安静静蛰伏的手,静谧地打破了安静。
隋轻的呼吸终于乱了。
是一种客观的乱。
就是那么碰到了,就会那么呼吸不畅。更别说,隋轻的“乱”只出现在最后的阶段,上次用嘴帮隋轻也出现过。
从小到大,除了那些刻板浮夸的表演,除了那些遮掩矜持的经验,没人说过在床上的时候,身体遇到爱的人会怎么样,爱的人的身体会怎么样。
没人准说。
在秦柚眼里,隋轻乱掉的呼吸声,甚至没有电影声音大,就是有重、有断、有缓;在极近的距离下,他还能感受到隋轻把大部分呼吸留在了胸腔,横膈膜紧得不能再紧。
眉头微皱,但神色仍在稳定范围。
那群人,不教什么是“爱”,就开始教什么是“坏”。
连爱也不大大方方地教,就要让一群只会表演,或者只会遮掩的傻逼,驯化另一群无知傻逼的快.感模式。
爱只能用嘴说,用形式主义表达,是吗?
不表演就不会动,不模仿就不会亲——人类是有多蠢?只能在生育和私欲上明目张胆地教,不能在爱上明目张胆地教,对吗?
多余的行为,都是“坏”,对吗?
秦柚就坏到底。
他的身体足够聪明,隋轻亲口夸过的。
不需要谁来教,他自己来。
没办法得到隋轻的爱,但他会让隋轻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他。
衣摆早就落下来了,手链划蹭着隋轻的腰,秦柚的手从衣摆处退出来,也把属于隋轻的温度带出一部分。手不碰也不蹭,唇凑向隋轻,继续吻着他。
但他自己还是原样。
直到他的吻越发失控,跨坐的姿势,也开始变得更利于靠近,隋轻才隐隐察觉不对。
又直到他的手臂勾起隋轻的腿,把隋轻的腿推开,隋轻才开口说:“等会儿小秦,等会儿。”
秦柚只是在吻他的空隙中,问:“可以吗?”
隋轻:“……”
隋轻:“不——”着急。
话被堵住了。
动作真乱起来的时候,隋轻好不容易暂停他的吻,连忙说:“明天吧,要是跟上次一样久,你明天上班,晚上睡不够。”
秦柚只说:“后天你就走了。”
隋轻:“……”
后天早上就要走,如果真是明天,后天能不能体面离开都是个问题。
“可以吗?”
隋轻破天荒地怕了,开始怕这句话,一听就手抖。
他后退拉开距离,电影光线渗透进来,银白的、模糊的。
沙发的靠背,被挤压到极致,隋轻对秦柚说:“下周末吧,周六晚上,等你下班儿。”
秦柚没说话,又推开他一点,主动压近裤子之间逼仄的空间。
不是我非得让小秦那么内耗,是不内耗占点字数很难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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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床.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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