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灰烬从指缝消散后，邬宸听见金属物掉落地板的声音。应该是褚熠消散前扔出的东西，随着抛物线，此时清脆的声响定格了邬宸的脑海。
泛黄的毕业照随之掉落，照片中站在他们身后的男生正冲镜头比着剪刀手，衣领出别着的银色胸针刺得邬宸视网膜生疼。
正是昨天清晨在楼道拽住他手腕的鸭舌帽男子。
记忆突然被暴雨冲刷得清晰，像被按下倒放键的胶片，再次回到那个潮湿的清晨。自己在单元门面前收起雨伞，刚买的白色高帮1970s匡威沾染了泥渍，俯身擦拭的一瞬，铁门后闪过一个人影。
对方卫衣兜帽压得很低，虎口处蜈蚣状疤痕硌在他的腕骨上。卫衣兜帽边缘露出的银色耳钉刺进邬宸的瞳孔，只是一刹的目光交汇，邬宸顿感凉意四起。
“受不了的话就跑。”那人把美工刀塞进他口袋时，喉咙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跑不掉的话......”明明是夏季，邬宸却能感受到那人冰冷的呼吸喷在他耳后，“他死了就好了。”
此刻照片中的剪刀手正在扭曲，化作攥着染血匕首的姿势。
挂钟突然发出齿轮卡死的声音，如同呻吟。当邬宸抬头时，整面照片墙开始渗出血珠，每一张褚熠的脸都被黑色马克笔划烂。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金属物。
“想起来了吗？”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贴上来，邬宸嗅到了熟悉的铁锈味。鸭舌帽青年转动着耳钉出现在镜中，虎口的伤疤正在渗出组织液：“你做得很好嘛，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有何体会？”
邬宸在镜中看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物正是昨天上午那人用来威胁自己的蓝色美工刀。他来不及多想，蹲下身子的同时后脚往那人腹部踹去。
鸭舌帽青年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几米远，“你......”，他低语道。
可那人堵住了唯一逃出去的大门，“你究竟是谁？”，邬宸做出防备姿势。
那人的嘴角上升一个极致的邪魅状态，“哈哈哈哈哈哈，我以为你看到这把美工刀就会想起我呢？”
邬宸瞳孔失焦，往事再次袭卷大脑。
高二的某个下午，教室内一片嘈杂，难得一次的实践课他们居然要做手工。褚熠那天请假了，邬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手中拿着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裁剪着纸张。
“小心，别割到手。”一个声音从自己的左边响起。
邬宸向左看去，宋楚渊，班上为数不多愿意和自己讲话的人。
“用我这把吧，我这把比你的安全点，你看上去第一次接触这么细致的手工活。”宋楚渊把他那把蓝色美工刀。
邬宸本想拒绝，宋楚渊却直接放在了他桌上，“没事，你用吧。”
“谢谢”，邬宸接过后，仔细看了看这把美工刀。这刀拿在手里的分量比自己的轻便许多，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同样冷冽的光芒，刀刃薄如蝉翼，刀柄设计精巧，带有防滑纹路。对于邬宸这类初学者极为友善。
“宋楚渊？”邬宸的声音都显得颤抖。
“邬宸，你终于想起我了。”宋楚渊站直身子，手中的美工刀已经展露刀尖。
宋楚渊，那个七年前同样暗恋邬宸的同班同学。此刻站在他面前，眼神已然是疯狂和怨恨。
邬宸的身体不受控地后退，心跳早已再次如擂鼓般狂乱。他直直看向被宋楚渊堵住的唯一出入口，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
刚打算抬脚逃跑，下一秒，宋楚渊就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他面前。美工刀抵在自己的脖颈处，“别动，邬宸。”
邬宸颤抖着下唇，呼吸的顺序都快乱了套。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整整七年！”宋楚渊顿了顿，脸上逐渐再一次浮现出惊悚的笑：“你记住，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姓褚的不过是小偷，想想他对你的各种占有举措吧。”
生死关头，邬宸的大脑却在听到这句话后飞速运作，他吞咽一口口水，颤着嗓子说：“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的占有欲？”
此话一出，宋楚渊的眼神立刻掠过狠意。当邬宸还在愣神的时刻，宋楚渊突然用力地将他推倒在地。
邬宸的身体被重重摔在地上，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片黑暗。企图爬起身，却被宋楚渊再次扑了上来，脖子也被他死死掐住。
邬宸拼命挣扎，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宋楚渊的手腕。
“听话，很快的，你就会忘记这一切。”脖颈被掐得通红，窒息感扑面而来，邬宸左手从他手腕处放下，余光瞟到离自己不远处的玻璃瓶。摇晃着左手，奋力去够。
“砰”，玻璃碎片四溅。宋楚渊一时失去了知觉，邬宸脖间的疼痛也随之缓解。他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贪婪地吮吸着空气，摇晃着身子站起。宋楚渊卫衣兜里的古铜色一角露在外面，邬宸左手摩挲自己的脖子，右手好奇地伸向那个耀眼的古铜色物体。
是把钥匙，邬宸拿起，冥冥之中像有人指引他一般，不听使唤地走向他身后的木质柜子。木柜的第一个锁孔，张扬着不属于它的光彩，就像是在向邬宸招手。他将钥匙插了进去，只是轻轻一旋，柜子被打开了。他抬手拾起柜中唯一的一本书，《安娜·卡列尼娜》。拂去封面的蒙尘，十七岁那年夹在书页里的银杏书签飘落在地。本该只有他和褚熠知道的暗格里，躺着来自数百张第三视角的偷拍照片。
邬宸惊恐地看着书中的各个照片，却没发现危险在悄然逼近。
宋楚渊一把抓过邬宸的头发，将他狠狠拽回自己边上。邬宸的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再次跌落。“你逃不掉的，邬宸，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扭曲的温柔已经充斥在二人间。
宋楚渊拽着他撞向窗台，右手的腕表贴着他的眼皮显示跳动的倒计时，“等时钟转完这一轮，你就会乖乖......”
邬宸的肘击打断宋楚渊施咒般的低语，右手又在胡乱地抓周边的东西。邬宸再次体会到冰凉的来自锐利刀尖的触感，如游蛇般行走全身。宋楚渊的力量实在太大，邬宸被强行靠在阳台处的旧窗边，他甚至能听到窗户松动的声音。
再次用力抬起腿，朝宋楚渊蹬去。这次宋楚渊明显多了防备，只是稍稍向后退了一点，他的拳头带着类似电流声响向邬宸袭来。邬宸格挡的右臂顿时麻痹，后腰被毫不留情撞在摇摇欲拽的窗框。“啊......”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宋楚渊的嗤笑裹着血腥味，右拳再次朝邬宸袭来，邬宸一个极致的蹲下，躲过一击。慌乱中，他注意到自己脚边的银色胸针——正是褚熠消失前一秒留下的。来不及多想了，他抓起胸针，想朝宋楚渊戳去。
“别做无畏的挣扎了，杀了他，一切都解脱了。放弃反抗，好好享受自己的下半辈子不好吗？”
“叮叮”，早就没电的老挂钟神奇发出声响，时针分针秒针同时重叠在6上，18:30:30。宋楚渊的一拳轻而易举打飞邬宸荒诞的不堪一击的反击，连同胸针飞了出去。紧接着，是宋楚渊腕表上的“滴滴”声。
胸针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的最后，针尖与邬宸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轻触。
下一秒，是“轰”的一声。
胸针与银戒竟擦出火星，巨大的光照劈开老旧居民楼的夜幕，整栋公寓的玻璃窗在同一秒炸裂。邬宸的脊骨在战栗中发出细微的咔响，体温正以可怕的速度流失。
邬宸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的大脑只剩空白，本能的恐惧和求生欲提醒着他应当抓住些什么，但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无尽的黑暗。“褚熠......”最后一声低咛，在空气中回荡。
“pong”，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邬宸！”宋楚渊大喊一声。
等他冲下楼时，雨洼里只剩漂浮的银杏书签。
——
“嘀------”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在现实维度炸响，插着鼻饲管的邬宸颤了下身子，溃烂的指尖被束缚带勒出深紫淤痕。褚熠扑到床沿，病床上的恋人眼角滑下一滴泪。
“患者室颤！准备除颤仪！”
“邬宸！”褚熠喊着病床上昏迷着的恋人的名字，被护士拽离病房。邬宸的检测仪屏幕突然闪烁蓝光，跳动的数字扭曲成他们确认关系的日期：2016.6.27.
“他为什么会这样？”褚熠被一身着白大褂的男子拉到消防逃生通道。
“你不应该先问为什么你第三次穿越会以突然失败告终吗？”
“为什么？”褚熠的唇也止不住地颤抖。
“穿越的前提是你不准在那个世界提及任何现实世界的东西，在你准备说出真相的时候，你就会自动被传回这，而且还会浪费你本就不多的穿越次数。”那名男子正经回答。
褚熠抓住他打算离去的衣角，“那我该怎么办？”
那人只是冷笑一声，“循循善诱咯。”
当除颤电极贴上苍白胸膛的刹那，褚熠紧攥脖颈间的十字架吊坠，金属棱角刺破掌心。血珠流淌进吊坠，闪过一道狰狞的猩红。
“第四次穿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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