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疆偏远的群山之中,有一座灵秀的山峰(万蛊山)。
飞瀑流泉,修长的翠竹掩映其间。
古老的建筑层层叠叠,依着山势而建。
群山连绵起伏,山脚下终年雾气缭绕,峰顶却是天光清朗。
建筑前有一平台,一位约二十岁的少年正在上面习武。
旁边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白须飘飘的黑袍老者(蛊山长老),正凝神注视着他。
少年练完功,看见老者,擦着汗笑着喊道:“太师傅!”老者慈祥地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顶。
两人随即进入大殿。老者衣袖一拂,殿门自行关闭。老者对少年说:“亥生,你如今已行冠礼,已经成年了。
有件旧事,该让你知道了。”
老者引亥生在书斋坐下,感慨地说:“亥生,你本是徽州新安府休宁县人。
你父亲是休宁的大药材商,你母亲与他青梅竹马。
由你祖父主婚,两人在二十岁时结为夫妻,相敬如宾。
然而你父亲年少时家境贫寒,为了娶妻几乎花光了积蓄。
为了谋生,他最初在药铺当学徒,白天晒药称重,晚上点着油灯苦读医书药典。
三年寒暑下来,他的见识已经不逊于老资格的学徒。
为了深入研究药理,他用尽三年所得积蓄,孤身远游,踏遍天下采集珍奇药材。
后来遇到贵人相助,才开始经营药材生意。
在商海中浮沉了二三十年,终于积累了万贯家财。
然而你父亲常年在外经商,夫妻聚少离多,所以多年没有子嗣。
直到年过五十,才得了你。
老来得子,对你格外钟爱。
你因此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六岁。
嘉靖乙酉年(嘉靖四年,1525年)初秋,徽州的茶季刚刚结束,暑气初消。
八月七日,你的生辰那天,整个汪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不料亥时刚到(晚上9点),你突然染上怪病。
你父亲请遍了城里的名医,全都束手无策……幸好!
昔日你父亲在南疆贩药时,曾救过老朽一命。
老朽平生酷爱医术,在机关八卦、奇门遁甲以及命理之术方面,也算略有天分。
推算你命中该有此劫,所以留给你父亲一个沙漏,告诉他说:‘关键时刻,此物可救命。’因为你父亲根骨奇特,是炼蛊的天才,而且身为药商,坐拥天下奇珍异宝的资源。
然而这‘子母骨沙漏’,乃是老朽毕生心血所凝聚,凶险异常,救人还是杀人,全看使用者。
为了试探你父亲的心性,其中的详细用法我并未完全告知,只在沙漏里藏了一块布帛,详细记录了方法。你父亲凭借老朽留下的方法,耗费半年多之功,广泛收集珍稀材料,终于领悟了子母蛊沙漏的奥秘,这才救了你的性命。
岂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你父亲严守秘密,但之前大肆搜罗天材地宝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宵小之徒的觊觎。
茶商陈氏,心肠如蛇蝎,行为如豺狼,垂涎这沙漏起死回生的奇效,想夺为己有。
于是勾结墨毒门的传人,深夜将剧毒的‘鸩羽散’投入你家水井中。
痛心啊!汪府一百多口人,只有你活了下来!你父亲在弥留之际,怀着刻骨的仇恨,挟着滔天的怨气,以自己的魂魄为引子,以全府上下百余生灵为祭品,发出了百年血咒,诅咒陈氏一族道:“血脉断绝,子孙死尽!生生世世,永堕孽海深渊!此恨绵绵不绝,千年不终!直至……你们……嫡系血脉……彻底……断绝……方休!!!”
等到老朽感应到异常,火速赶到徽州时,你已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宿主死亡,子蛊也会死亡”,子蛊为了自救,拼尽全力护住你的心脉,让你尚存一丝微弱气息,得以残喘等待老朽到来。
之后老朽带你进入南疆万蛊山中,一直生活至今。
窗外,一弯残月如钩,悬挂在漆黑的苍穹之上,颜色殷红,如同凝固的鲜血。
冰冷的月辉泼洒下来,层峦叠嶂尽被染红,垂落的瀑布如同血色的长练,幽暗的树林仿佛蛰伏的噩梦。
凛冽的山风掠过深谷,松涛骤然响起,声音如同冤魂呜咽,穿过树林,敲打着枝叶,久久不绝。
古老的藤蔓在断崖上虬结缠绕,形状如同鬼臂探爪,夜枭偶尔发出一两声磔磣的啼叫,撕裂夜空坠落下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深涧旁边,有一处寒潭如明镜,倒映着这血色的月亮和霜天。潭水幽深刺骨,倒影森森,只看见一座孤峰兀然矗立,恰似一柄锈蚀的古老巨剑,倒插在幽冥地府,剑锋虽已钝挫,戾气却依然存在。
四野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缝隙。然而在这死寂之中,隐隐有杀机暗流涌动,如同蛰伏的毒蛊等待吞噬,凝聚在这血色的天地之下。
长老临窗远望,见天色渐暗,便对汪亥生说:“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喂养蛊虫了。”说完,衣袖微抬,门枢自行开启。长老随即起身,径直走入内室。
亥生依言出去,关上门。等到喂完蛊虫回来,却见长老的书斋灯火还亮着。
平时这个时候,灯早就熄了。
亥生心中疑惑,走到书斋门前,没有立刻进去,只是侧身将耳朵贴在门扉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斋内的长老,在亥生停在门前时,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再次抬起衣袖,门扉豁然洞开。
长老看着亥生说:“亥生,既然来了,为何站在外面?进来吧。”
亥生遵命进入,在书案前坐下。
长老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放在亥生面前的案头,说:“来,陪老夫饮了这杯。”
亥生推辞道:“太师傅,以前不是禁止弟子饮酒吗?为何今日……”话未说完,长老立刻制止了他:“唉!过去禁止你饮酒,是因为你年纪尚小,担心酒力损伤你的身体,妨碍练功修行,所以不许。
如今你已成年,小酌浅尝,有何害处?但喝无妨!”
三杯酒过后,长老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注视着摇曳的烛火,仿佛有无尽的幽思弥漫开来。
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说道:“亥生,你可知道这‘子母骨沙漏’的来历?
老夫年少时,也是徽州人。
幼年就酷爱医术,天资尚可,二十岁时便通晓医理。
到了三十岁,在家乡悬壶济世,也小有名气。”说到此处,长老眼中掠过一丝微光,但旋即被深沉的痛楚取代,“然而天意弄人,我毕生的挚爱,正当盛年,却罹患怪病。
老夫穷尽毕生所学,翻遍典籍,终究是束手无策!
那时心如油煎,形容枯槁。”
长老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喉结滚动,声音转为沉痛:“后来在故纸堆中,偶然得到一篇残章,说南疆雾岭深处有一种异种茶蚕,辅以天材地宝,或许可以炼成‘子母同命蛊’,能续接断绝的命脉,强夺天地造化!
然而此法凶险绝伦,实属邪道!饲养蛊虫需要以人血为引,饲养者若心志不坚,稍有不慎,立刻会遭到蛊虫反噬,吞噬魂魄,吮吸骨髓,形神俱灭!” 长老目光如电,直视亥生,“我岂不知其中凶险?但挚爱命悬一线,朝不保夕,怎能犹豫?
于是不顾禁忌,依照方子施为,耗费一年心血,几度经历生死,终于成功复制了这个‘子母蛊沙漏’…”
话音忽然哽咽,长老闭上双眼,白发微微颤抖:“然而…天道何其不公!
就在沙漏即将功成的前夜,她…去世了!”
书斋内一片死寂,只听见烛芯噼啪作响。
“抚着她的尸身悲痛欲绝,一夜之间青丝尽成白发。
我所修的邪术,又被同乡所不容,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因此远遁南疆,隐居在这蛊山绝域之中,数十个寒暑,如同身陷牢笼。”
长老凝视着亥生,眼中的痛楚渐渐化为一种奇异的执着,“这个沙漏,是老夫毕生心血的寄托,也是毕生遗憾的凝结!
后来遇到你父亲,他根骨绝佳,心性纯良,更怀着救子的急切,与我当年何其相似!
所以将此漏赠予他,一是为了报恩,二…也是存了考较之心,暗中设下三关。
你父亲果然不负期望,爱子心切,竟然能成功复制这凶险之物,救了你的性命!冥冥之中,想是天意啊?”
长老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如同火炬:“老夫痛失所爱,抱憾终身。你父亲虽救了你性命,却遭了灭门之祸。
如今留你在此,不仅仅是要传授你衣钵!
更要你成为这千年血咒的见证人!
然而陈氏一族气数未尽,其嫡系血脉凋零殆尽还需百年光阴。寻常人的寿命,怎能等得到那一天?”
长老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幽光流转的骨符,放在书案上。
那骨符上的纹路,竟与亥生体内的子蛊隐隐产生呼应。
“想要等到仇人嫡系血脉断绝,报此血海深仇,你需要…长生!”
“老夫穷尽蛊道研究数十载,窥得一线天机——以自身血肉饲养蛊虫,让蛊虫融入己身,达到人蛊共生,生死枯荣同息!
这是逆天续命之法,也是一条万蛊噬心的痛苦之路!
稍有不慎,就会被蛊虫反噬,永远沦为蛊虫的容器!但是…若能成功,百年光阴,不过如同蛊虫蜕一次皮那样短暂!”
“亥生,你体内本就有子蛊根基,这条路…只有你可以尝试!你…敢不敢承担这‘长生’的重担,为汪氏百余冤魂,守住这千年之约?”
烛火跳跃不定,将长老枯槁的面容与亥生震惊的双眸映照得忽明忽暗。
那枚骨符幽光吞吐,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与蛊香的诡异气息。
窗外,那轮血月仿佛变得更加鲜红,冷冷地注视着斋内这决定命运的一刻。
万蛊山中,无数蛰伏的毒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细碎而密集的窸窣声,如同潮水般漫过死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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