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摊满了泛黄的故纸堆:陈氏支系的族谱残卷、几本从徽州商会尘封档案室“借”出的嘉靖年间货物流水账册、还有几张模糊不清的地契拓片。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特有的霉味和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聚焦在面前一本墨蓝色封皮的流水账册上。
放大镜的圆光下,一行用朱砂批注的小字异常醒目:“雨前龙鳞叁成耗”。
这行字写在记录一批“上等山货”采购的条目旁,字迹潦草,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雨前龙鳞’…” 林浣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行朱砂。
这绝不是字面意思!
爷爷苍老而笃定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晚丫头,记住,徽商行脚天下,遇秘事,行暗语。‘雨’通‘雾’,‘龙鳞’喻‘岭’,‘叁成耗’便是‘三十死’!切记切记!” 这是刻在吴氏旁系血脉里的徽商暗码!
当年爷爷传授时,只当是家族趣谈,未曾想今日竟成破案密钥!
“‘雨’即‘雾’,‘龙鳞’指‘岭’…‘叁成耗’——三成损耗,实指‘三十死’!” 林浣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抓起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重重写下破译结果:“雾岭茶蚕三十死”!
冰冷的字迹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历史的帷幕!嘉靖年间,汪天寿为救子,疯狂搜罗“雾岭茶蚕”,重金悬赏,引得无数采蚕人深入险地。
陈氏觊觎汪家可能掌握的秘宝(子母蛊沙漏),必然也紧盯此物!
这“三十死”,绝非意外!
是陈氏为了抢夺汪天寿悬赏的茶蚕,或是为了断绝汪家希望,在雾岭深处对采蚕人下了毒手!
三十条人命,仅仅是为了一味药材!
陈氏的贪婪与狠毒,令人发指!
愤怒在胸腔燃烧,但林浣强迫自己冷静。仅有这条暗语指向陈氏在雾岭的罪行还不够,她需要更直接的、将陈氏与汪家灭门血案(乙酉血案)捆绑的铁证!
她的目光转向摊开的陈氏族谱。
这是她费尽心力才从一位对陈氏心怀不满的远支老人手中“借阅”到的,其中一页记载着一支旁系在嘉靖乙酉年(血案发生之年)的动向:“…外迁,承露泽,司‘嘉木’采办…”
“‘嘉木’?” 林浣皱眉。这个词在族谱中出现得突兀且刻意。
她迅速翻找其他资料,目光锁定在符牌合一时显现的“乙酉血案”血字下方,那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浅刻花纹——那是一个极其繁复、由枝干虬结的古树构成的图案,正是
陈氏家徽“嘉木参天”!
“‘嘉木采办’!”
林浣眼中精光爆射!
这绝非普通的木材采购!
“嘉木”指的就是陈氏家徽本身!
这是用家徽代指家族最核心、最隐秘的任务!司“嘉木采办”,就是负责执行家族最机密、最肮脏的勾当!
笔尖悬停在“外迁承露泽”的“承露泽”三字之上,微微颤抖。
这个地名…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不是现代地图,是在更古老的记录里!
她几乎是扑向那堆地契拓片和县志摘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一张模糊的、标注为嘉靖三十七年(血案前两年)的徽州府局部堪舆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墨点旁,用蝇头小楷标注着:“承露泽,城南廿里,泽畔有陈氏别业‘隐翠阁’”。
“承露泽…隐翠阁…” 林浣低声重复,脑中飞速构建着古今地理变迁。
城南廿里…对照现代城市规划图,那片区域早已被开发成繁华的商业区和高档住宅区。
“‘泽畔别业’…负责‘嘉木采办’的隐秘据点…” 一个大胆而惊悚的推测在她心中成型。
她立刻打开电脑,接入警队内部权限较高的历史地理信息库,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她运用娴熟的文书学功底,结合地图测绘变迁史、地名沿革记录、以及陈氏近代产业收购档案,进行交叉比对和加密序号(指代特定地点或产业的隐晦代号)还原。
屏幕上,复杂的图层和数据流快速滚动、叠加、分析…最终,一个清晰的坐标被锁定!
现代坐标精准地指向商业区核心地带,一个闹中取静的街区!
林浣深吸一口气,调出该街区的实景地图和商业注册信息。
鼠标滚轮滑动,街景清晰展现。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目标位置——一栋闹中取静、装修极具古徽州韵味的三层建筑。
建筑临街,悬挂着一块乌木金字的牌匾,上书三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承露轩!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浣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承露泽…承露轩!
吴念!
那个深不可测、手腕带着非人金纹的“神医”汪亥生!
他那间充满诡异冷意、她曾去过数次的茶室!
它的名字,竟然就是陈氏当年负责执行“嘉木采办”(即掠夺、转移汪家财物、湮灭罪证)的隐秘据点“隐翠阁”所在地的古地名转化!
这不是巧合!
这是**裸的、充满嘲讽与挑衅的宣战!
汪亥生不仅知道陈氏所有的罪恶,他更将自己的巢穴,堂而皇之地建在了陈氏当年藏污纳垢、转移血案赃物的旧址之上!
如同一个幽灵,日夜俯视着仇人的后裔,嘲笑着他们的无知!他将茶室命名为“承露轩”,就是对陈氏最尖锐的讽刺,也是对那段血腥历史最直接的标注!
他一直在那里,像一只盘踞在蛛网中心的毒蛛,冷冷地看着陈氏在血咒中挣扎,等待着最终收网的时刻!
所有线索瞬间贯通,形成一条冰冷刺骨、染满鲜血的证据链:
徽商暗语(“雨前龙鳞叁成耗”)破译 →陈氏为夺茶蚕害死三十人。
文书学还原族谱“嘉木采办”加密序号 比对陈氏家徽“嘉木参天” →锁定该支系专门负责执行家族最肮脏任务。
族谱记载其嘉靖乙酉年(血案年)外迁至“承露泽”。
古地图及文书学定位 → “承露泽”即今“承露轩”所在地 →陈氏在此设有转移赃物、湮灭证据的据点“隐翠阁”。
汪亥生(吴念)茶室“承露轩” 正建于此地!
铁证如山!
陈氏,就是制造嘉靖乙酉年汪府六百条人命的元凶!
汪亥生的复仇,天经地义!
而他将据点设在此地,更是将复仇的意志铭刻在了仇人的耻辱柱上!
“承露泽…承露轩!” 巨大的惊骇、愤怒与一种被无形巨手操控的寒意交织在一起,林浣握笔的手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笔尖不受控制地狠狠戳下!
“嗤——!”
锋利的笔尖瞬间洞穿了脆弱的族谱纸页,将那记载着罪恶的“承露泽”三字捅了个对穿!墨迹在破洞边缘晕开,如同干涸的血污。
她猛地抬起头,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电般射向窗外。
都市的霓虹灯妖异地闪烁着,将夜色渲染得光怪陆离。
而就在那片璀璨迷离的光影中,不远处,“承露轩”那古雅静谧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的视线死死锁住茶室二楼那扇熟悉的、雕着繁复花格的窗户。
就在那里!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窗后。
朦胧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影,正是吴念——汪亥生!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霓虹的流光掠过他年轻却毫无温度的脸庞。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喧嚣的夜色,林浣仿佛清晰地看到,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洞悉一切、带着无尽嘲讽与掌控意味的——
似笑非笑!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在那光影交错的一瞬间,她似乎捕捉到,他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一点熟悉的、非人的碎金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直直地,穿透夜色,刺入她的瞳孔!
他知道了!他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解开符牌的秘密,破译陈氏的罪恶,最终…找到了他的门前!
承露轩的灯火,在霓虹中如同沉默的墓碑,又像一张缓缓张开的、通往恨海深渊的巨口。林浣握着那支洞穿纸页的笔,指尖冰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陈氏的恐慌必将化为疯狂的追杀,而窗后那双碎金的眸子,则预示着汪亥生这头蛰伏的复仇凶兽,终于要亮出他淬炼了五百年的獠牙!
她,林浣,吴氏最后的血脉,手握关键符牌的解密者,已然站在了这场跨越时空的血腥风暴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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