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淡淡的咸腥味吹向脸庞,远处水天一色的交汇处生出朵朵悠扬漂浮的白云。
辽阔无垠的海面静谧神秘,水上翻出微微如琴弦一般的波纹,这让沈之年想起小时候在琴谱上看到的五线谱。
这种本该自由的感觉让他无端生出了些许惆怅,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思索着自己这一次的决定究竟正不正确。
海水冲刷船体的声音唤回了思绪,沈之年这才后知后觉到,离自己不远处的甲板上,站着一个男人。
对方个高却瘦削,穿一身驼色风衣,内搭同色系的高领衬衣,下穿黑色牛仔裤,很是随性帅气的打扮。
但在深秋风急浪大的大海上,这种挨冻的装束却显得有点二。
他忍不住地好奇,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对方。
男人眼帘微垂,将插在风衣里的手抽出来,给自己点了根烟。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男人转过脸来,眼神冷淡地望向这边。
“有事?”
那是一张极寡淡的脸,五官锐角偏多,有漂亮的弧线感,皮相的柔中和了面部的骨量感,因此无法在第一眼判断出对方的年龄。
沈之年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略微尴尬地咬了下嘴唇,摇摇头:“没事。”
“抱歉。”
男人嘴唇颜色极淡,吐气声低沉,海风吹着烟头的火星燃得更快,一根烟很快见了底。
他孤身而立,挺拔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风衣在海风的吹拂下来回摆动,整个人显得神秘莫测。
这人......他没见过。
直到对方的眼神再一次警告性地扫过来,沈之年才移开目光,心虚地到处乱瞟。
他局促地摸了摸鼻尖,有种被拆穿的尴尬。
“小陈,吃饭了。”
二楼餐厅的窗口,伙食长崔大勇探出半个头,热情地招呼着。
沈之年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看了眼男人,有些窘迫地主动示好:“去吃饭吗?”
男人面无表情,并且对此置若罔闻,浑身上下只有烟气在飘动。
沈之年知道自己讨了嫌,便知趣地离开。
渔船二楼的餐厅内,大概有十几个船员凑在一起吃喝耍贫嘴,时不时的大笑声中混合着饭菜香气。
“你快尝尝我这手艺,香得很。”厨师崔大勇热情地端上一盆菜,“四菜一汤,管够。”
“谢谢。”
沈之年找了个位置坐下,伸手在筷子篓里挑筷子。
崔大勇送完餐却没走,他眼珠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八卦道:“哎,小陈,我刚看你在甲板上和那个人聊天,你们认识啊?”
沈之年捏着筷子,听他这样问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那个冷面男。
他认真摇头:“没有,不认识。”
话音刚落,那边的聊天声停了停,船员们意识到两人在说谁,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茬。
船上的大副眯着眼睛:“船没出港的时候,那小子就在船上住了一个月。”
“性子狂得很,不带理人的。”
二副皱着五官,展现出一种不屑的神情:“就别落哥几个手里,可有他好受的。”
周边的几个船员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静了。
沈之年疑惑抬头,看见刚才那个冷面男从门口走了进来,视若无睹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整个餐厅霎时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发狠要收拾人的二副也低头吃起了东西。
大家心照不宣地避开刚才的话题,又偷偷去瞟冷面男,观察着他的反应。
冷面男要了份面,他吃相安静,速度却快。
转眼间,一盆面就剩下一半了。
等沈之年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盯着对方已经有一会了。
男人倏地抬眼,隔着十来张桌子与他遥遥相望,眼神冰冷。
沈之年赶紧低头,暗骂自己今天怎么跟被吸魂了似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对方身上黏。
他心虚地扒了几口饭,估摸着对方应该不再关注他了,便又偷偷抬眼去看他的反应。
哪知冷面男正在直直盯着他,虽然没什么明显的神情变化,但也绝对称不上良善。
两人的眼神相碰,沈之年还来不及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一道声音就打断了这次短暂的交锋。
“小陈,船长让你去船长室一下。”
“好的,谢谢。”
沈之年立刻起身,硬着头皮在对方不善的视线中走了出去。
出门的一瞬间,他终于松了口气。
那人的气场着实强烈,仅仅是被盯着,都觉得脊背发凉。
此时时间偏向下午,船员们做着晚上工作的准备,检查着捕鱼机和强光灯,确保晚上的渔获万无一失。
这是艘作业渔船,长约73.6米,宽约12米,设计吃水4.5米,最多可装载380吨柴油,满仓可装载渔产品1200吨。
这是启航的第五天,这艘作业渔船将一路向东,开往西太平洋的秘鲁海域,开展为期两年的捕渔活动。
整艘船有三层,一层是甲板,二层是船员室及其他休闲场所,三楼是船长室。
沈之年走上楼梯,站在三楼的船长室门前。
船长之前见过的,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船长室的门。
“进。”
李进义坐在办公桌后,抬眼看他,屁股稳稳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迎客的意思。
这个沧桑的四十多岁男人在船上有着绝对的威信力,显然他自己也这样认为的。
“叫你来是问点事。”李进义说话并不客气,他从一叠纸张中抽出沈之年的简历资料,随意看了两眼,“陈贵林?”
“这是你真名吗?别随便弄个假名糊弄我。”
沈之年点头:“是。”
李进义黢黑的脸上睁着一双三角眼,让这个人在状似憨厚的外貌上多了份奸滑,他在沈之年那嫩的能掐出水的白脸上瞧了瞧,明显没有相信这话,反而不耐地皱着两把刷子似的眉毛。
虽然努力遏制着表情,但任谁看都能看出来他不太痛快。
“这回船上人手不够,公司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你们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光吃饭不干活,给公司交的那些钱能干个啥?在这船上,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
这些话明显是针对他的抱怨,沈之年也不言语,低头由他说。
这艘船所在的公司因为招不到人,只得被迫提了薪资待遇,勉勉强强才凑够三十来个人出海作业。
船上共有三十五个人,多一半都没有海员证,都是坐着其他船只出海,躲开海关检查后陆陆续续上船。
简而言之,这些人就是在公海上打黑工。
正因人手如此短缺,沈之年那漏洞百出的简历才逃过了渔业公司的审查,顺利混到了船上。
李进义看这细皮嫩肉的小子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料,嘴上顺承,其实性子倔得要死,简历资料都是拿来糊弄鬼的,心里愈加烦躁,干脆摔了简历:“……行行行,出去吧。”
沈之年干脆地拔腿就走,刚到门口,却听李进义喊了句“让段凌志进来”。
他愣了愣,要推门的手顿住了。
段凌志是谁?
在船上这几天,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沈之年刚想开口问问段凌志是哪位时,他便和推门而入的冷面男撞了个满怀。
走廊灯光的光线从男人的背后涌入,附着在他的皮肤上时,似乎变成了幽蓝的冷调。
沈之年怔怔看他,直到男人垂下眼与他对视。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浅色的嘴唇动了动:“走开。”
沈之年如梦初醒,连忙躲开身让男人进去。
门在身后被关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沈之年内心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晚上七八点钟,甲板上已经支起了强光灯,这次他们要捕猎的鱼特性喜光,抓捕流程也较为简单,只需要在夜晚打开强光灯,用捕鱼机撒网,打好饵料,等一段时间后收网即可。
沈之年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这里的船员大多两三人一间,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到,所以被安排了单间。
他爬上铺,从枕头下取出笔记本,借着桌上昏暗的台灯,开始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
“……晕船症状减少,不妨碍正常活动……”
“船长较为苛刻,其余人相处较为融洽,暂未发现异常……”
“……两个月后,将达到秘鲁海域……”
写到这,今天的观察基本结束,沈之年笔尖一顿,脑海里蓦然想起那个冷面男。
他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写下一行。
“今天,遇到了个奇怪的人......”
这几天的捕鱼作业完全是小试身手,甲板上的人都很兴奋,喧闹叫好声不断传来,听得沈之年止不住地好奇。
他自小在城市中长大,见的鱼不是在水箱里就是在餐桌上,海水里面鲜活的鱼,这可是头一遭。
二楼走廊里空荡荡的,估计都聚到甲板上看热闹去了。
沈之年拎着洗漱用品,想趁没人快速解决一下个人卫生。
几十个大老爷们住着,不出一周,这间公用洗漱房就脏的下不去脚。
沈之年强忍着恶心,用淋浴冲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用湿巾细细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他感觉有人在看他,警惕地一转头,和一双略带惊愕的眼睛对上了。
那人指间还夹着未燃尽的烟,在窗户口的淋浴位处抽着烟,看到沈之年如此应激,也是吓了一大跳:“对不起,我没想到有人。”
沈之年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便抱歉地表示:“没事。”
这人他一上船就注意到了,和那个段凌志一样,两人都是存在感很强的人。
但不同的是,比起那个冷面神,眼前人性格温和敦厚,极好相处,待人也是大气、好说话。
刘文夺在窗台上捻灭那根烟,不好意思地笑笑:“烟瘾犯了,甲板上线路太多,只能躲着解解馋了。”
沈之年虽然讨厌烟味,但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了:“没事没事,你自便。”
说完他就开始弯腰洗漱了。
船刚出海时,许多人都出现了晕船现象,沈之年也是,吐得胃里酸水都止不住,随着船的颠簸,一股一股往上涌。
正是刘文夺,耐心又细致地帮了他不少。
这人三十岁上下,外表普通却很有男子气概,沈之年一开始和他握手的时候,便从他手掌和指间的茧子上判断出这人有过军人背景。
后面一聊,果不其然,刘文夺当过七八年的大头兵,正逢部队改革,便退伍回家种地。
他还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为了早点攒够结婚的钱,所以登上了这艘高价作业的渔船。
沈之年刷完牙,见刘文夺还站在原地,便随口问了句:“刘哥,不下去看看?”
刘文夺笑了笑,偏黑的肤色配上洁白的牙齿,显得格外憨厚:“没啥看的,有这时间不如多休息会,到渔场那边,可有的忙。”
“是吗?”沈之年对镜认真地刮着细小的胡茬,“这是我第一次出海,还挺紧张的。”
“我也是。”刘文夺点点头,“不过这工资是高,一年就顶得上退伍费了。”
沈之年闻言眼皮一颤,他状似不经意道:“刘哥,你跟公司签协议了吗?”
“当然签了,不签谁来啊。”
“你这也不是正经的海员啊,公司这就给你签了?”
刘文夺只顾笑,他觉得沈之年年龄小,还傻傻不知人情世故呢:“这一趟去两年多,正经海员都有家有业的,抛不下的,再说人家有证,去哪个渔业公司都一样,咱就不一样了,有人要就不错了。”
镜子里的沈之年眼神一凛,果然,线报没错,荣发渔业公司确实涉及非法雇佣人员的问题。
甲板上不知是谁抬头看见了窗户口站着的刘文夺,便扯着嗓子叫:“刘哥,下来。”
刘文夺笑着应了声,看向沈之年:“那我先下去了。”
“好。”沈之年打开水龙头洗毛巾,等到脚下的地板被淋浴冲得差不多了,他才走进去,拉上浴帘。
热水喷淋在身上时,他才觉得略微放松下来,水顺着背部的曲线滑落,沐浴乳在皮肤上冲出泡泡,释放出淡淡的沉木香味。
沈之年闭着眼睛想,要是在家里就好了,洗完澡顺便可以泡泡,舒缓一下筋骨。
水声淅淅沥沥的,湿热的气味中,无端混入一股烟气。
沉浸在熟悉香味中的沈之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将浴帘掀开一条缝。
浴室里面,还有一个人。
无论这篇小说对不对您的口味,都谢谢选择点进来的所有人。【特别谢谢收藏的那位读者宝宝,让我有“哇,原来也会有人喜欢我的文字”的这种想法。】
这篇小说的灵感来源较为偶然,我没想过会有这么多浏览量。【虽然只有十几个。】
如果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欢迎在评论区和平留言。【新手求指点。】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认真构思这个故事的框架结构,进行一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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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谢谢你们,祝你们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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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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