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豹部地牢昏暗得连蜡烛都点不亮,生锈的铁栏锵锵作响,腐烂的食物混着排泄物爬满了蛆虫,满天的苍蝇横冲直撞。
牢里的犯人皮开肉绽,有一声没一声地哀嚎,满地皆是从他们身上掉下的血肉;牢外的邢吏围成一桌,你一句我一句地吹牛,脚边搁着各种折磨犯人的生锈器具。
却听沉重的天门轰隆隆打开,邢吏们立即收声起立。
只见正午的阳光铺下石梯,一道雪白身影自光中徐徐下楼,却不留一点脚步。
一块白瓷梅枝面具从额头覆至鼻尖,一头天蚕丝般的细腻白发垂至腰下,一席绣金云纹的白色鹰尾服拖至地面,纤长的身影焕发着近乎非人的剔透空灵,模糊了尘世界限。就连天门合上,那奄奄一息的烛光也足以托起他身上的柔光。谁能不将他当做混沌牢房中唯一的明月高悬?
犯人们见了来者,好似飞蛾见了火,拼命挣扎,大喊冤枉。
而白无双,不需审问便能听出孰真孰假。
只可惜,铁证之下,即便是尊为神捕,他也无权赦免,更无权加罪。
卷宗室的“铁证”多是编造而成,却在定型后再难修改——六扇门需要它们来维持外部门面和内部运转。新案依赖着谎言,堆叠出又一层谎言,周而复始。
白无双附身掩面,轻吹烛台上的灰尘,再用一根火柴借了墙壁油灯的暖火,点燃。
“白神捕。”为首的邢吏拱手行礼,“刚押进来的那牛三郎半天撬不开口,恐怕只能......”
白无双锐目一睁,使那邢吏浑身一颤。
那锋锐的淡色眸子如夜中碎月,一眼便能透析其底。
这些刑吏表面无可奈何,内心却是在渴望施虐。披着正义的皮凌辱施暴,这心里的鬼,是躲不过这双眼睛的。
试问这红尘中摸爬滚打的凡人,谁敢自诩心中无鬼,接下此人对视?
“钥匙,拿来。”
他清澈的嗓音似天山携来的一阵清风。
可再清,也未能驱散此地痛苦丝毫,反而似神仙俯瞰乱世般,遗世独立着悲怜众生。
无底的黑暗长廊两侧,凄厉的哀嚎来回撕裂着空气。白无双薄唇紧抿,攥着钥匙的手指紧紧发颤,却终是长舒一声松了开。
他径直来到了牛三郎的牢门前,只见牛三郎灰头土脸地侧靠着石墙,满面泪痕早已被一遍遍风干,污泥将那一道道痕迹勾勒得深沉。
谁又能想到,就在两刻钟前,此人还是那个用锄子偏执地狂铲其妻孕肚的疯魔。
刑吏将牢门打开,牛三郎见了白无双,面部肌肉迟缓地拧作了一团,咬牙切齿,却又涕泪直流,似是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同一具□□里扭打,矛盾且激烈。
而白无双辩得清,一个声音是牛三郎自己,而另一个声音,才是杀妻案的真凶。
“是谁怂恿你杀妻?”
牛三郎五官忽而松开,通红的嘴唇拱出了个圆圆的黑洞,可随即又捶胸顿足地忏悔:“没...没人!是我自己笨,是我自己笨!”
牛三郎正在庇护着操纵着他的势力,可透过他悔断肠子的模样,白无双没有侦查出一点被威胁的迹象。那背后的声音,竟能将罪恶完完全全内化给受害者,看来并不简单。
“白神捕怕是记错了......”旁边的刑吏小心从袖中取出一卷案册,双手捧上递给白无双,“杀妻犯牛三郎并没有口供自己是被怂恿的。”
白无双双目凝固,微微开口,却欲说还休。
这便是白无双最大的缺陷——他虽然能一眼透析他人,却难以用话语编织成缘由。
对他而言,谎言才需要用大量线索来精心编制,而真相,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光点。
看着案册上刻下的一条条被鞭打逼供出的“铁证”,白无双不适地合上了眼。
比起这些入木三分的刀与墨,用心灵感应到的心,更真。
“拿碗水来。”白无双将案册轻轻推了回去。
那刑吏虽是不解,但却不得不钦佩白无双,能够一针见血地捕捉常人看着模糊的东西。
就像这个牛三郎,谁都知道他不对劲,却都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直到白无双一针点破“被怂恿”一词,才恍然大悟。
可这既不是牛三郎亲口承认,又如何写在案册上呢?
官吏被自己绕了进去,自觉愚笨,闭上了嘴,匆匆退了下去。
白无双待他远去,才松了口气。
他当然明白,自己所审问出的内容无法记入那一刻一版的卷轴,但那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他需要知道牛三郎背后的势力究竟为谁,因为他从牛三郎的慌乱与无助里,感应到了即将扭转的局势——有人,要翻天了。
论天下大势,盛极必衰,衰极必乱,乱极必反。
自兴武之乱后,武承帝登基已有数年。
现在,该反了。
刑吏端来一碗水,递给白无双,便自觉退下了。
牛三郎见此地只剩他与白无双二人,神经紧绷,冷汗直流,大气不敢喘。
而白无双从袖中抽出了一条白帕,倾倒了些水沾湿,蹲下。
神捕?蹲下?他这是要作甚?牛三郎瞪圆了眼连连后退,却又不敢真躲,喉结在紧绷的经络间颤动,甚至不能吞咽。
而白无双只是往前轻俯,为牛三郎细心擦面。
越是擦,牛三郎的眼泪越是流:“神...神捕大人啊,我罪大恶极,就算是苍天有眼将我赦免,也无颜见村里人...你又是为何......”
白无双不言,只有雪白睫毛下的眼眸中流转着悲怜,好似雪花抖落在日照的溪流。
恰是这温柔,触及了牛三郎的杀妻之痛。
可这跟爱妻能一样吗,牛三郎不傻,料到眼前这位神捕此举是为了套话。
恰在此时,白无双的手微微一颤。
可白无双却故作不知牛三郎对自己的揣测,将水递到牛三郎嘴边。
牛三郎咬紧牙床,下定决心一头将碗撞翻,撕心裂肺地喊:“神捕大人!杀了我吧!判我死!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生锈的手铐锵锵作响,却见白无双下垂的雪色睫毛在不忍地颤抖,冷汗从额间渗出。
抓来的这些人,只是被用来博弈的棋子。下棋人,反而是没法捉的。因为下棋人只布局,不杀人,“无罪”。
天下局势如此,就算是神捕,也无能为力。
刑吏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见白无双扶着额头,身子微倾,他立刻抽出了铁鞭:“白神捕,此人冥顽不灵,不诉罪状,属下这就替神捕大人...”
“放下。”
“可......”刑吏犹豫了。
白无双一眼将他冻住,正在他卑微得无地自容时,那双眼睛却锐气尽失,似散开的雾月。
谁还不是为了一口饭做着肮脏的事呢,上层的也只有白无双能看懂。
刑吏正不知所措,白无双却将倾倒的碗捡起,递给了他:“再打一碗水来。”
牛三郎见还要接着审,怕得浑身一哆嗦,跌跌撞撞地爬起,咚咚磕了两个响头,抬着溢血的额头沙哑道:“神捕大人,要杀便杀了,别问了,别问了......”
白无双躲开目光,重新吩咐道:“放食盆里,不必再动了。”
说罢,便离开了牢房,顺手将牢门关上了。
正在打水的刑吏见白无双出来,困惑道:“神捕大人,真就不问了?可这案子一个时辰后便开庭了。”
"我自有办法。"白无双示意刑吏打开天窗。
天窗徐徐打开,阳光再次铺下石梯。
白无双化为一道白影,遁回了光。
白无双是女扮男装!双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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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牛宅杀妻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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