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国是个奇特的王朝,王上是杀不死的,世家是数不完的。
晟国很富有,晟国的世家更富有。
只有百姓很穷。
世家大族,都有以下两个共同特点:
一是都壕无人性。
二是都怕微生夜怕得要死。
在世家眼中,微生夜是一个没有信仰,更没有弱点的帝王。
这种他们愿意称之为硬骨头。
难吃又难啃。
但没有王权的支撑,世家难以延续。
所以哪怕厌恶,他们也只能费尽心思讨好微生夜。
世家连夜开大会,商讨出一下“对帝政策”。
对帝政策一:送美人。
微生夜拒绝,并表示下次谁再敢送这种丑东西,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丑东西?
世家看着千挑万选、自己都没舍得碰的绝世美人,陷入沉思。
但为人臣子,懂得自我反省,是基本素养。
世家惶恐滑跪。
对帝政策二:那送钱吧。
这个对审美没要求。
世家算盘打崩了都没想到,微生夜这个不要脸的,直接连家底一起抄!
杀鸡取卵的事,他异常顺手。
世家们都震撼了,疯狂掐人中!
这时有人站出来另辟蹊径,邪魅一笑,直接送兵马。
那人洋洋自得,以为讨了巧。结果不出意料,当晚就让微生夜连诛九族。
世家惶惶不可终日,兴起一股供神拜佛的潮流,日日盼着微生夜早日暴毙。
为什么不刺杀呢?
因为微生夜是王上,而王上是杀不死的。
晟国开国的帝王微生平颂,携圣火降临人间,一统四海,结束百姓战乱之苦。
自此,圣火在历任帝王体内传承,让其拥有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体质。
只有拥有圣火的人,才能杀死另一个拥有圣火的人。
微生平颂不仅文韬武略,立下不世之功,还是个大情种。
为表情意,他与王后共享圣火,传为一段佳话。
之所以说是佳话,是因为后面再没有帝王敢这么干。
多吓人啊。
保不齐哪天就被同床共枕的人捅刀子了。
然而几百年过去,九州割裂,晟国早已不复往日强盛。
除了钱,他们什么也没有。
十分令人忧愁。
其实,微生夜也并不是完全泯灭人性,喜欢蜡烛大概算他半个弱点。
他的寝殿,无论昼夜都燃着蜡烛。
当阴暗爬行怪久了,就见不得黑暗。
世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面冷心更冷的微生夜……
他竟然怕黑!
没有光的地方,微生夜难以入眠。
反人性的弱点。
*
苏了桃熄了烛火,准备就寝。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
门“嘭”地一声被人大力踹开,苏了桃坐起身,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朝她走来。
隔得老远,她就闻到一身酒气,让她微愣。
微生夜走近,伸手揽住她,两人一同跌入身后柔软的床榻。
这床苏了桃一个人躺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显得拥挤。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
苏了桃在黑暗中静静往微生夜的方向看着,他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天黑了。”
微生夜似乎醉得狠了,缓缓念着。
苏了桃没有回答他,默默起身想去点烛火,却被微生夜一把拉住。
他含糊不清问道:“去哪?”
“去点蜡烛。”
微生夜依旧不放手,沉默地拒绝她的提议。
苏了桃没办法,又躺了回去。
“微生夜,你醉了吗?”
不醉的话,又为什么来?
微生夜摇摇头,又想起黑暗中她看不见。
便淡声道:“没有醉。”
苏了桃眉眼弯起很轻微的弧度,给人一种似笑的错觉。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怀疑他醉得快认不清人了。
“知道。”他顿了顿,似乎想了很久,“你是鸢尾。”
苏了桃沉默片刻。
时间在夜色中缓缓淌过,黑暗将感官无限放大。
感受到微生夜依旧醒着,她语调柔和地问:“周围这么黑,你睡得着吗?”
“有你在,我不怕。”微生夜将她揽得更紧。
这答非所问的一句,苏了桃却听懂了。
幼时,她还是微生夜身边的小宫女,曾被人绑住丢进废弃的仓库里。
那里很黑,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什么也看不见。
在她以为会悄无声息死在那里时,外面传来微生夜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站在外面焦急地喊着,却不敢进来。
苏了桃知道微生夜在叫她。
她很想回答,可她的嘴被堵住了,没法回应。
她甚至害怕得想求系统。
她想活下去。
系统表示爱莫能助,它无能为力。
其实也不是无能为力,而是这个“907”,不值得它承受反噬去救她。
没了“907”,还会有“908”。
外面渐渐没了声音,她以为微生夜走了,心顿时凉了半截。
可后来,微生夜一寸寸摸进来,像只没有尊严的小兽。
他仿佛失去了感受外界的能力,也失去了反应,只机械地重复着寻找的动作。
直到碰到苏了桃的脚踝,顺着一路往上将她抱住,他才开始迟来地害怕。
微生夜的怀抱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幸好,幸好……”
幸好他找到了。
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弱小。
在不近人情的晟王宫里,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
苏了桃很难想象,这么怕黑的微生夜,是如何克服心底的恐惧、在没有半点回应的情况下,凭着毅力找到她的。
她只记得,他发誓一般道:“鸢尾,我以后再也不怕了。”
害怕就会有弱点,而弱点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可他身边只有她。
他不能输。
白日里,林王后曾说见过鸢尾的人,都死在了她的剑下。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而是自仓库一事以后,微生夜便将她藏在身后,再没让旁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现在他们长大了。
她不能继续藏在他的身后。
苏了桃轻轻拭去眼尾的热意。
黑暗中,她感受到一直有道视线默默注视着她。
又过了好一会儿。
“你睡了?”她明知故问。
“没有。”
喝醉的微生夜有问必答。
嘴上说着不害怕,却一直没睡。
苏了桃眉眼弧度未变,却真心在笑。要是让微生夜看见她在笑他,大概会生气。
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
苏了桃伸出手,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摸到微生夜的左腕,那里已经换上了新的珠串。
珠串浸着凉意,她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他手上的伤疤。
一阵静默。
在她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微生夜答道:“自己发疯割的。”
他只告诉她结果。
但她想问的是原因。
“为什么?”
苏了桃害怕听到答案,却还是忍住不安,开口问道。
黑暗中,她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笑。
仿佛错觉。
为什么非要问下去呢?
微生夜的眉眼以极快的速度冷下去。
他并没有醉,实际上,他清醒得很。
来见她,他怎么敢醉。
“不为什么。”他以冷硬的口吻答道。
以前想死,却死不了。
现在想活。
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苏了桃没有再问,沉默将注意力移向别处。
其实她很明白。
在她面前,微生夜不敢醉。
但是,只有他“醉了”,两人才能和平相处。
他愿意装醉,她也愿意装作不知道。
两人为这勉强算得上温存的时间,达成无言的默契。
苏了桃眼眸半垂,将手放在微生夜胸前。
薄薄的寝衣之下,是他缓慢而沉稳的心跳。
他如此冷静,她却无法无情。
苏了桃想起系统曾说过的话,她当时不愿理它,现在却有了答案。
每一个拥有心跳脉搏的人,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起码心跳,只为他们自己而跳动。
微生夜有他的喜怒哀乐,有他的命运。
不该由任何人决定。
这一刻,苏了桃终于能回答系统的问题。
却在此时,她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微生夜紧张地抓住苏了桃的手腕,后靠些许,与她拉开距离。
但两人本就挨得极近,再退也退不到哪去。
苏了桃彻底垂下眸。
“这么害怕我?” 她笑问。
“这次,我什么也不要你的,你不必担心。”
微生夜沉默着,戒备着。
害怕?或许有。
但他更想得到。
他眼神幽幽凝视着她,似冷到极致的热。
“我是说真的。”
苏了桃想抽回手,却无法挣脱,“上次我说骗你,你不信。这次我不骗你了,你还是不信。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微生夜抿直唇线,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彻底调转方向,用后背面向他。
“睡吧。”
微生夜语调僵直,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苏了桃被桎梏住,难以动弹。
感受着身后熟悉的气息,心生困乏,睡了过去。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窗格照进屋内,苏了桃还未睁眼,便下意识摸向另一边。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温度。
她睁开眼,看着屋内的景象,怀疑昨晚只是一场梦。
侍女进来伺候洗漱,开门时疑惑道:“奇怪,这门怎么坏了。”
苏了桃坐起身,抬眼看去,门上破了一个大洞。
挂在那里,摇摇欲坠。
无奈一笑。
*
九月,王室秋猎。
苏了桃出了禁足,也跟着一同去了。
她对打猎不感兴趣,坐在一旁昏昏欲睡。
其实不仅是打猎,这些日子,她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身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苏了桃若有所感睁开眼。
看清眼前人时,她眉心一跳,如同久旱逢油煎。
“你就是王兄的新夫人?”
面前人长得与微生夜三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微生夜的眼睛,看谁都冷漠。
而微生明景却长了一双极多情的眼。
他笑意盈盈望着苏了桃,里面盛满一池春水,随风潋滟。
不了解微生明景的人,总容易被他无害的外表蒙骗住,误将他当作是好糊弄的人。
实际上,他心机深沉,眼里半点不揉沙子。
苏了桃心下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只疏离地点点头。
“景王爷安。”
微生明景笑意更盛,面上惊讶道:“夫人怎么知道本王是谁?或许夫人在何处见过本王,本王却不记得了,那倒是颇为遗憾。希望不曾在夫人面前失过礼。”
“王爷说笑了,我们并不曾见过。”
苏了桃笑道,“不过见您与王上外貌相似,年龄又相仿,想来只能是景王爷。”
微生明景戒备退后一步,收起笑容:“苏夫人真是个妙人。”
自从微生夜登基,其他皇子就倒了大霉。
不是被赐死,就是被流放。
放眼整个晟京城,就剩下微生明景还在活蹦乱跳——倒不是因为他和微生夜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羁绊,而是因为他自家母族够强硬,微生夜暂时啃不动他。
被一同列入“微生夜的打击报复名单”的两人遥遥相望,唯余无言。
他们都很清楚,微生夜从不原谅任何人,也从不放过任何人。
得罪过微生夜的,通通都别想好过。
苏了桃看着眼前和她同病相怜的微生明景,生出几分怪异的怜悯。
正在试箭的微生夜注意到两人,他蹙眉扔下长弓,向两人走来。
微生夜一身黑色骑马装,后腰别着长剑,挡在苏了桃面前。
“离孤的夫人远点。”他警告微生明景。
“王兄这么紧张干嘛?”微生明景无辜道,“只是见夫人眼熟,像臣弟一位故人,特意来打个招呼。”
“你的故人,与孤的夫人有什么干系。”微生夜话语带着刺,嘲讽道。
微生明景若有所思点头道:“也是,也对。她只是一介孤女,比不得夫人这般高贵出身,是臣弟冒犯了。”
微生夜:“知道冒犯,还不快退下?”
微生明景带着微笑离开了。
微生夜却仍旧不放心,他转过身对苏了桃道:“你跟我一起进围猎场。”
苏了桃想拒绝。
他却已令人为她牵来一匹白马。
态度强硬到难以拒绝。
无奈,苏了桃只能跟着一起进入丛林围猎。
林中危险的猛兽都已经被提前清理掉,没有什么危险。
苏了桃悠哉悠哉,身下的小白马也悠哉悠哉。
骑着骑着,苏了桃就从前面落到后面。
再骑着骑着,她就连前面围猎人群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本来苏了桃就对围猎不感兴趣,现在既然跟丢了,她正好有理由回去了。
苏了桃扯着缰绳,掉头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苏了桃眼前突然黑了一瞬,随即失去意识。
小白马没人约束,撒开四蹄,驮着苏了桃在林中到处溜达。
等苏了桃恢复意识,已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她的手掌被擦出几道血痕,身上也十分狼狈。
苏了桃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好在小白马没有抛弃她,踱步在她身旁守着她,打着响嚏。
苏了桃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满是愁容,心里只祈祷还没有跑出围猎的范围。
一只野兔猝不及防从林中蹿了出来,直直往苏了桃身上撞。
见苏了桃没反应,像是个好欺负的,便又撞了几下。
“怎么连兔子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苏了桃想不明白。
这只笨兔子十分胖,苏了桃用两只手才将兔子抱起来。
她故作凶狠瞪着它,兔子也毫不示弱地回瞪她。
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
“算了,能长这么胖也是不容易,放你一马。”
她抱着兔子往前面走,想着它这么笨,得放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不然又傻乎乎蹦出来往人身上撞。
行步间,一支羽箭射在她的脚边,溅起细碎砂石。
苏了桃顿住脚步。
身后,微生夜凉凉问道:“苏夫人,你这是要去哪?”
看来是又犯病了。
苏了桃心里得出正确答案,没回答他,而是抱着兔子又往前走了几步。
风中携来羽箭上弦的声音,微生夜拉开弓弩,对准苏了桃。
箭头泛着寒光。
在发现苏了桃不见的那一刻,微生夜立马掉头回来找她。
可一路上都没有她的身影。
他开始慌神,不再管什么秋猎,将带来的兵士全派到林中寻找。
终于,在围猎场的边界,他亲自找到了她。
——她要逃跑。
“停下来!”微生夜头痛欲裂,恨恨咬牙道。
这次,他不愿意放她离开。
宁可杀她。
苏了桃却入魔怔般,继续往前走着。
她已经无路可走,松开手,怀里的兔子感知到危险,惊慌跑走。
在微生夜眼中,她的脊背挺直,没有回头。
“鸢尾。你是不怕死,还是不怕我?”
微生夜提醒道,“你回来,我既往不咎。你非要走的话,得知道……这一箭,你必死无疑!”
曾经最亲密的人,也走到穷途末路。
搭箭的银弦紧绷到极致,箭头对准的人却依旧不肯回头。
森寒的冷铁不近人情,激出人内心最深处的狂躁,非要饮人血肉,才肯罢休。
“王上!”
暗处的老周现身,拦下失去理智的微生夜。
老周,微生夜母族的暗卫首领,算是看着微生夜长大的人。
“连你,也要叛我!”
微生夜不解,拔出腰间佩刀,架在老周的脖子上。
“属下不敢!”老周连忙单膝跪地,以示忠诚。
可微生夜已经听不进去这些了,他需要见血,只想杀人。
“微生夜!”
苏了桃终于转过身,颤抖地叫住他,“我没有想跑。我只是……找不到路了。”
她害怕道:“你放过周叔,我跟你回去。”
*
微生夜取消了原本的秋猎计划,一行人提前回宫。
如水的凉夜里,他撕.碎所有的伪装。
露出最真实、最凶残的模样。
“微生夜,你疯了!”苏了桃痛呼。
微生夜攥住她的双腕,双目欲裂,死死盯住她的眼睛道:“疯?我早就疯了!我还能更疯,你要看吗?”
他生疏又急切,吻上殷红的唇,一点点啃到修长的颈。
她喘着热息,承受着痛。
微生夜蛊惑的声音不断在苏了桃脑中回响。
她能听懂每一个字,却失去了分析它们含义的能力。
“我们是一同长大的亲人,我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哪怕敲碎一寸寸骨头,从缕缕血脉中翻找!
**仍旧高呼、写着非你不可。
“你得留下来陪我,永远不能离开!”他执拗道,像极不愿放弃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的顽劣小孩。
疯子、疯子!
苏了桃几近昏厥。
暗夜中,火在交织。
烧过起伏的山峦,留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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