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页页被撕下,离毕业典礼那天也越来越近,十天,九天,八天……直到这一天终于到来。锦云看着日历下方“诸事不宜”的红色字样,苦笑地摇摇头。
“我好不好看?”锦书仔细地对镜描眉点唇,看着身后的锦云,不自觉扬起唇角。
“好看。”锦书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锦书将头发挽起,又换上学士服,看着她笑靥如花在一张张毕业合照中留下身影。
“我亲眼见证了一个女孩的成长,我看着她成人、毕业,我看着她同我从依赖到疏远、再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怎样去描绘的情感中,我觉得很骄傲,为她,也是为我自己。”
6月25日晚,某所大学内。
“年少誓言或许稚嫩无端,心却如骄阳一般热烈。期待与你的每一次见面,可又担心是分别……”
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时,一直让锦云惴惴不安的感觉却突然消失了。在漫长的等死中,她已经接受了即将消失这一件事。
锦云此时正在操场的最末端,她知道锦书在前面,可她不打算同锦书当面道别。
这样挺好的。她颤抖地从怀中拿出那块令牌,光芒比起最开始已经暗淡许多。
“永别了。”
她走进了最初的混沌里,没有颜色、没有气味、没有形状,她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失败了。”那人手指一点,令牌就回到了她手里。
什么!锦云如晴天霹雳,她刚才还看见锦书好好地出现在晚会现场,并没有人杀害她,为什么说她失败了?
那人没有出声,只是投射出一方场景,正是锦书的宿舍:只见锦书穿着粉领学士服仰躺在床上,一手抓紧了床单,一手搭在护栏上,血液汩汩地从胸口流出。
怎么会!锦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场景,明明一切都变了,学校变了,室友变了,为什么她还会死?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浑身如撕裂一般痛苦。
锦云刚要说话,那人就打断了她:“你该去了。”
身上好痛!锦云捂着胸口勉强起身,低头便看见了身上新换的病号服。
这里是医院?她刚下床走了两步路,就看见锦书的室友们走进房间,忙把她搀扶回床上。
“锦书,你怎么样了?还好吗?”室友上前握住她的手。
“我怎么了?”一切都变化太快,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不是锦书的室友吗,难道自己在新的人生上复活了?可是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不应该死了吗,怎么又会回来?
“你已经昏迷一天了,”室友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问她,“你看到凶手了吗?”
凶手?她伸出手去触碰胸口处,已经被缠上了层层纱布,心口处还有残留的痛楚。
“我是谁?”她不解地问出声,又把室友们吓了一跳。
“你是陈锦书啊,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锦书,我是陈锦书……”她迷惘着一边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俨然有发疯的趋势。室友见状,一人去叫了医生,一人则给她拿来镜子。
是自己的模样,也是锦书的模样。她眨眨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却没有了熟悉的感觉。突然,她看见镜中人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锦书!”她呼唤出声,可是那个笑容只出现了一瞬间,转眼间就只剩下了自己。
“我不是锦书!我不是锦书!”她大喊着,霎时泪流满面。幸好医护人员及时赶到,赶忙将锦书控制住。她的伤还没好,现在情绪又如此激动,胸口隐隐有血迹渗出。
“这不是你最向往的人生吗?没有遗憾,前途光明。”一道空灵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炸开,她呆愣地坐着,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喉间,随即就直直向后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锦书,你在哪里?”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源和声音。
“锦书,锦书!”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
冥河?她一边呼唤着锦书的名字一边慌忙向前跑去,知道两个拿长戟的守卫将她拦了下来。
“活人禁入。”
她扒拉着长戟,拼命解释着自己的身份:“我是鬼,我已经死了!”
可是守卫不为所动,周围的鬼魂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疯癫的女鬼。这里的鬼绝大多数都是想活着的,很少看到有鬼努力证明自己是死人之身的。
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姐姐,跟我来。”
这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长相甜美,额间还有一颗美人痣。只见这小姑娘甜甜对她笑道:“姐姐,我认识你,你昨天就来过这里。”
昨天正是锦书被刺死的日子,如果这个小姑娘没看错的话,她看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锦书。
“真的吗?她在哪里?”她混乱地问着,甚至来不及解释自己和锦书的关系。
“冥河只进不出,你进了冥河就再也无法出来了,”小姑娘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担心,她被一个东西带走了,暂时没进冥河呢。”
锦云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心起带她走的那东西来,究竟是谁要带走她呢?
“小姑娘,你知道它是谁吗?它把锦书又带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摇摇头:“那东西神神秘秘的,不过就是一个骗子,但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是什么。”
锦云探究地打量她,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然知道这么多事。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呢?”锦云好奇问道。
“我是冥河龟灵,有时候会驼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渡河,所以见得多了些,”龟灵温柔笑笑,“我还看得出你两魂本不全,是有人用了自己的魂魄帮你填补上了,否则你现在就是个傻子了。”
经历了刚才的冲动,锦云逐渐猜到了一些,但她需要亲耳听到真相。
龟灵现在不忙,便陪着锦云在这里等人。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见她笑眯眯地将手一指,只见锦书突然从天而降,颓然地倒在地上。
“锦书!”锦云忙跑过去扶她,却见她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双手沾满了血。
锦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生前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她看见了凶手的面容。
“是你吗?”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一步步向后退去。
锦书看着她这副惊惧的样子,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欠你太多了。”
原本恐惧无比的锦云一听到她这句话立即暴怒起来,她上前两步就拽住锦书的衣领:“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杀了我?”
“什么你我,你就是我呀,所以我在自杀呢。”锦书毫不在意地睥睨她,眼里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啪”,锦云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巴掌,吓得一旁的龟灵捂住了嘴巴。
“对不起,”锦书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你回去吧,这条命我还给你了。”
“谁要你的命?我宁可死,也不想过你的人生。”到了这个地步,锦云也明白了她的用意,无非是杀死自己,让她继承她的人生。
至于当年的凶手为什么会是锦书,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时间明显要比原先的晚上十六年,锦书即使回到那个世界也是十六年后,怎么会杀了自己?
“其实不同时空之间并没有早晚可说,过往是现在,未来也是现在,我们永远只有一个时间点。”龟灵突然插了一嘴。
锦云转身去看龟灵,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解释。然而龟灵只是摇头:“纵使我存活千万年,宇宙的秘密我还是看不透,或许只有初神才能知道所有的真理。”
“初神是什么?”
“初神就是创世神,是宇宙的代理者。不过除了人类始祖,没有人见过它们。不必去寻找它们,没有任何意义。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过往已经结束,继续向前走就行了。”
锦云不愿接受龟灵的建议,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继续锦书的人生,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如要炸开一般难受。
“我的人生不是你替我选的吗?为什么你不要?”奄奄一息的锦书又开口了,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蠢货!难道你要过我的人生,我改变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好,我告诉你,”锦书强撑着自己坐起来,她毫不畏惧地盯着锦云,“因为我是独立的灵魂,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如果我活着,你永远也不可能拥有我的人生。”
锦云也跌倒在地,捂脸痛哭起来;“可是我不要了,我不要你的人生了。我想你好好活着。”
“什么?”锦书不可置信地看着锦云。
“我无法改变过去,或许我知道这件事比你还要早。其实我早就放弃了,死亡已是过去,我更期待新生的你。”锦云说着说着,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飘远,飘远,她听到锦书对自己的呼唤,可是谁都回不去了。
她再次醒来,就看见父母坐在床边温柔地拉着自己的手。
“妈!”她紧紧抱住了母亲,立即痛哭起来。
“不哭不哭,我的好锦书。”母亲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就像自己还是需要哄睡的婴儿一般。母亲的声音非常轻柔,带着微微的颤抖,让她泪如雨下。
医护人员和室友都在一旁看着,她们原本以为锦书是精神受到了刺激或是失忆了,但见她现在的样子,似乎还很正常。
等到她的情绪完全稳定,警察这才来到病房给她做笔录。当问及杀人凶手时,锦云只说自己是自杀未遂。警方虽然没有找到匕首,但是根据当日宿舍的人员流动情况以及她的人际关系做出排查,自杀确实被列为可能性之一。
但即使有过推测,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时,他们仍觉得不可思议。已经是毕业末尾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动机自杀呢?
“我好累。”锦云说完这三个字就倒头睡了过去。她第一次感觉如此疲惫,甚至就想这么永远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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