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阳子最终带着锦云来到云浥山脚下,只见修竹繁茂、流水涓涓、鸟啼鸦鸣,飘散着似有若无的仙灵气息。
“这是什么地方?”
“云浥山。”
“传说这里万年前曾有大妖,后有仙灵憩息于此,斩尽妖邪。那可是一桩精彩的往事,想她一人四两拨千斤,弹指间……”舍阳子说到正兴起,却又无端停下话来,捋着胡子,微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唉,都是千年前的事了。”
“您活了上千年?”锦云问。
“呵呵,人哪能有千年的寿命,我不过七十有八,已将近入土。想来人这一生,总是遗憾居多,但纵观来看不过是走马灯一场,那点遗憾也就微不足道了。”
锦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随口接道:“您这话像是看透了红尘,可实际上还是求一个财,所谓走马灯之说不过是对自己的宽慰罢了。”
舍阳子微微摇头:“钱财和红尘有什么关系,你到了冥界不照样要靠人间烧来的钱吗?何况我还活着,又不是什么得道人,当然要求财。”
锦云闻言一笑,不再搭话。早就知道舍阳子修的道与旁人不同,能从万方之中打听到他实属不易,没想到这人确实是与众不同。
舍阳子大袖一挥,山洞光芒乍现,走入其中便是另一番天地:一望无际的草地,坐落其中的玻璃屋,一切都如锦云记忆中一样。
“这个送你,算是售后服务,”舍阳子递给锦云一颗青色的珠子,“它能维系这片空间的形态,你只要带着这颗珠子,便能随时穿梭进来。”
锦云接过,抬头:“如果我带人进来呢?”
舍阳子摇摇头:“人鬼不可亲,否则于双方都有碍,不过她的灵识可以进。说起灵识,这可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了。人贵在有思想,不借外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定要好好利用。”
“多谢。”
舍阳子走时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锦云一眼:“姑娘如今入局是不得已,可谁知将来又会如何?”
锦云悟不出他的意思,却在在隐约之中察觉到一丝悲哀。但她也没有多问,就算天命窥探得再准,难道还能扼制住人心?
当收割机和拖拉机的声音持续回响在乡路上时,锦云才意识到,秋收时节到了。当鬼的这段日子,她沉睡了两年多,剩下的时间如白驹过隙,早就记不清自己做过了些什么。好像每日就这样游荡一趟,眨眼便是一月。
她要去看锦书,可回了老家却发现锦书不在家,连同着她近日的衣服和书包。她转念一想,便记起了往常的这段日子,她应该寄住在姥姥家。
“姐姐,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别人都看不到她,我以为她是鬼,可她会送我回家哩。”锦书仰着头,正兴高采烈地和姐姐讲着自己的经历。
姐姐正在给她的指甲抹上喇叭花的汁液,听了她的话,手上动作不停,眼里也没什么兴趣:“你是做梦了吧,小心别人给你拐走咯。”
“不会的,她说让我不要相信别人。”
“那你相不相信我?”姐姐狡黠一笑。
锦书忙不迭点头:“当然啦。”
姐姐将手一摊:“再给我摘点花来。”
“好嘞。”看着女孩小跑离开的身影,她下意识撇了撇嘴,心里却又生出恍惚: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呢?
寄住是什么滋味,很多回忆锦云都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偶尔会想起小心翼翼缩起的手指和夜里浸满枕头的泪水。不知道锦书现在过得怎么样呢,还会觉得寄人篱下吗?
“爸爸妈妈,我好想回家……”
“求求了,有人能带我走吗?”
锦云正枯坐在浥水旁发呆,泪水不自觉打湿了衣裳。泪?她忽的站起身,伸出手抚上眼角,确实是泪。她有些错愕:为什么我会流泪?鬼也会有泪吗?
“锦书!”似乎有人在喊她,那声音空灵无比,穿透了整座山,不知来源何方。
锦书是谁?是我吗?可我不是锦云吗?
我是锦书!我原本就是锦书啊!
她的思维忽然开始混乱,凝望着河水便纵身一跃,鬼魂入河,没有水花,甚至连杂草都未能浮动。她顺着河水漂流向下,穿过山崖,途经密林,直到来到一座村庄。
一个小姑娘正蹲在河边洗手,地上躺着一只风筝。
“大雁放风筝,青蛙吃□□。狐狸遍地跑,小鬼抓蟠桃……”小姑娘一边洗手一边唱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无厘头童谣。
大雁都飞那么高了,为什么还要放风筝?青蛙和□□一般大,怎么能吃它呢?锦云皱着眉头仔细思索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飘到了姑娘面前。
“啊!”一眨眼就看见河里漂着一个女人,姑娘吓得瘫软在地。
锦云也呆住了,她发现小姑娘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不过看起来稚嫩年轻一些,符合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你,你……”
她已经语无伦次,锦云也陷在谜团中无法自拔,锦书不是才九岁吗,这个孩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锦云从水中一跃而起,飘到她面前。
她仍是吓呆的样子,愣愣地坐在地上不说话。
会不会是听不见我的声音?锦云这样想着,忙在贴身包裹里翻找,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沟通工具。都怪那鬼市里的东西卖的太贵,她只预备了个位数的份量,如今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拿来用。
锦云得不到回答,不管不顾地就蹲在她面前,眨巴着眼睛看她。姑娘呆愣了一会儿,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
“你叫什么名字?”锦云又问。
姑娘一听到声音就停下了动作,神情紧张地盯着她。
“别怕,我不是鬼,也不害人,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姑娘摇摇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却是一言不发。
“你不能说话吗?”
姑娘警惕地环顾四周,摇摇头,却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见面前这个鬼始终不明白她的意思,姑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拿着风筝,朝来时的反方向跑去。
锦云起初跟着姑娘奔跑,可是她跑着跑着,忽然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像一只风筝。
风筝?她忙低头看自己,自己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线正在小姑娘手上,她正兴奋地奔跑在草地上、田野上。她的笑声清亮悠远,飘荡在四下无人的原野上,连住了锦云的心。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因为这里是梦。我只要说了自己的名字,就会醒来。”姑娘仰头朝着天空笑着,或许也是在看向锦云。
锦云忽的落泪了。她的泪水融入凉凉细雨中,沁润着一方土地。她好像明白了舍阳子的话,人的灵识,是造物者最美的杰作了。
锦书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已经湿了一块,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确实有未干的泪痕。
“你这孩子,怎么半夜睡觉还哭?跟猫儿似的。”姥姥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梦见爸爸妈妈离开我打工去了。”锦书只说了前半段梦的内容,后半段她竟然梦到自己去山里放风筝,看到了一个很亲切的人,又把她当成风筝放飞在天上。
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你爸妈是出门赚钱给你买吃的去了,你别想他们啊,要乖乖的。”姥姥虽然在安慰她,但心里也想着如果儿女都在身边该有多好。可惜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好日子什么时候能到来呢?
“嗯嗯,我知道了。”锦书透过床幔望向灰蒙蒙的屋外:又是一个让人烦闷的阴天。什么时候才会像梦里一样,有晴朗的天气和高高的风筝呢?
庄东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地契,对着那一串几十位的数字瞠目结舌。
“整座山都没这么大吧?”
锦云一把抽过地契叠起来收好:“心有多大,地就有多大。看你,连想都不敢想。”
庄东不满地撇撇嘴:“那不是因为你有钱吗?十万亿啊,谁拿的出来?”
“在人间都是废纸,只能说你家里人抠门,都不舍得多烧几张大的给你。”
“胡说!”只要说到赌博和家人,庄东又跳脚起来,“谁知道这么大的数字阴间也收,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很穷的。就算你家里烧的钱多,还能多过那些富豪,估计他们都得成吨烧。”
“你说的没错,”锦云随口接了个玩笑,“说不准他们在底下也有关系呢,死了不是当个小官就是当个富豪。”
又一次锦云送锦书放学回家的路上,锦云忽然提出了当她师娘的想法。
“真的吗?你能做我的师娘?”锦书肉眼可见地高兴,但是没过多久她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可是大家都看不见你,你也不能……”
锦书想真实地去牵锦云的手,却发现只能从她的指缝中穿过。锦云抿唇一笑,却坚定地去握她的手:“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超越任何限制找到我。我会保护你,用我的一切。”
“师娘!”
锦书学着武侠剧里的剧情就要下跪,忙被锦云阻止:“你个傻孩子,下跪做什么,即使你不唤我,我也会护你周全。”
“那我怎么才能去找您呢?我碰不到您。”
锦云虚虚地抚上她的头:“只要你尽力去想,就能找到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